现在是深夜两点,楚慈背靠冰冷的枯树,两眼直直的看着刚刚收到的家信,灯光忽明忽暗,树的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信封还未拆开就知道是父亲催嫁的强令。信中父亲的强硬口吻不容楚慈有任何幻想,作为即将毕业的女学生终身大事不得耽误其实是表面风光,楚慈当然知道真相。父亲的独子,楚慈同父异母的兄长楚文启一定是再次赌钱而欠下巨款让父亲不得不低头向曲家借钱买儿子的命,拿庶女抵了债罢了。
信上的落款是民国十六年,七月十三。而按照父亲的口吻,楚慈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就要嫁入曲家,楚慈回到学生宿舍,翻了黄历,婚期是七月十五。还真是极其讽刺的日期,这样也好,反正自己在楚家也是不人不鬼的状态,管他未曾谋面的曲二少是怎样的人呢。
楚慈向医学院递交了退学申请,来不及说清缘由,向老师同学们一一辞行。昨天明明还是站在西桥画舫中的清纯女学生,即使初恋陈励铭也莫名其妙的说出了分手的请求,还没有走到毕业就到了各自散场的结局,这样的结尾楚慈也许早就预料到了。现在是乱世,战火总是会把人的缺点无限放大,就像两只孤独的刺猬,靠得太近会不小心刺伤彼此,分离的太远又显得落寞孤单。
楚慈背着包袱一个人在清冷的街道走着,迎面竟是陈励铭,飘零的黄叶散落在陈励铭的肩头。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父命难为,你我都是被家族操控的玩偶,虽然我们之间体面分别,但是你走了,我也不会这么留下去。”
“你这话是何意思,我们不过是彼此抱团取暖而已,什么七年岁月,你大可不必为我做什么改变,不过我也清楚你的想法,若是要离开,想必也不是单纯因为我的退学。”
原来陈励铭早就向院方递交了退学申请,对于他而言,从军入伍才是自己的心之所向,他一直心怀尚武情结,所以在学生时期也不忘结交江湖武士学习武艺。和楚慈分手是不想再拖累她的青春年华,即便楚慈从不会领他的情。她就是这样的女子,清冷世故又不敢靠得太近。
接到家书的时候,楚慈决定遵照父亲的命令嫁入曲家时候,她已经向曾经的理想告别,向这个本就不太安稳人世献出了膝盖,她权衡之下选择妥协,不如就做个抵债工具,这样至少可以离开那个寄人篱下的家庭,不再时刻忍受作为庶女的卑微,也许曲家是另一个天地都是未知的定数。
曲家是瑶州城中威名显赫的世家,听闻是曲家前几代人有嫁到宫中的人,曲二少的曾祖父曾搭救过微服出访的亲贵大臣,因此受到王室的些许照顾,但自从前朝在顷刻间崩塌后,曲家也受到影响,有了丝丝衰败的形势。而楚慈即将嫁的丈夫便是曲家二少爷曲云沐,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冷面公子。
楚慈连夜赶回家中,见到父亲楚仁谦一副老学究且没有半点笑容的父亲,父女之间做了简单的对话。
“那个姓陈的小子绝不是真心托付之人,我多多少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过你做的很好,当断则断,为父也算没有白白抚养你。”
楚慈笑中带泪,抿了一下嘴,笑着回到:“女儿自幼深受父亲教诲,自知孝道为上,自不敢违抗父亲的想法,此去还望父亲多多保重。”
说着便即刻退了出去,这样简单看似君臣之间的对话已经是父女俩之间难得的交流。大概是过了二十几个时辰,楚慈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中度过了最后的一晚,几乎是跑着上了花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
迎亲的队伍还算是庞大,但却不见丈夫的身影,豪门的贵公子真是好大的气势,楚慈如是想。但花轿外的唢呐声越来越微弱,楚慈心生疑虑不得不掀开红盖头向骄外望了一眼,居然走进了幽静的小巷子!楚慈本能地叫停了迎亲的队伍。
“你们想干什么?为何不从曲宅的正门走,偏偏把我带到这个四下无人的小巷子!”
花轿旁的小厮赶忙跑过来弯腰解释道:“二少奶奶有所不知,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也是不敢违抗的呀!”
楚慈把盖头扔到了地上,心想既然曲家不讲礼面,那自己也不需要讲什么礼节了,再说躲进花轿里嫁人已是她可以忍受的极限了,要知道楚慈可是医学院中积极宣传妇女解放的先行者。
她回到花轿里干脆就睡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橙红色的木床上,房内的装饰倒是喜气洋洋,后来才知道她的花轿是从曲宅的后门进来的。
楚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是曲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怎么还么见到曲云沐就收到了这种有失公允的极端待遇?这是何意,难道因为自己是庶女出身吗?难不成曲云沐在曲家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寄人篱下的尴尬境地吗?那么今后在夫家的日子也将是一场胆战心惊的心理交锋战争了。
可是曲云沐呢?就算是庶女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嫁过来吧,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到底是什么原因,真是奇怪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