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刘湘袖在厨房里做饭,刘祥青在庭院前的藕池里插藕秧,刘蕙瑕的妹妹刘翠儿在院子里照顾顾寒缈。
顾寒缈坐在荆条编的椅子上,刘秀英则是在一旁看书。
忽然,一眨眼的功夫,顾寒缈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但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哭,刘翠儿连忙扶起顾寒缈,可是顾寒缈硬是要在地上走,于是便在刘翠儿的搀扶下蹒跚学步,顾寒缈试着摆脱刘翠儿的搀扶,一人扶着墙根在那里踱步。
刘翠儿连忙叫到,“姐,你快看啊,你儿子会走路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刘湘袖闻声,立马走出来,看到扶着墙根在学步的顾寒缈,漏出了笑容,“是啊,我儿子是天才,他不用别人搀着自己就会学步,真厉害。”
刘祥青家里的房子是用黄泥加土块堆砌而成的,因为之前出过事,家里着过火,于是便重修了这栋房子,房子的墙上刷满了石膏,迄今为止,院子里的大水缸里还沉了不少的石灰。
刘湘袖看着学步的儿子,笑了,便走到顾寒缈的身边,摸着他的脑袋,“寒缈真棒,谁说我们寒缈笨啊,我们寒缈明明就是天才,不用学就会走路,多厉害啊。不过缈儿,你看你把你姥爷的石灰弄的满脸都是,回来又要被笑话了。”
刘湘袖用手擦拭着顾寒缈的脸,此时的顾寒缈脸上淌满了石灰,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刘翠儿则是站在一旁偷偷的笑。
顾寒缈的外婆对顾寒缈尤其的好,每一次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他,闻声出来看到顾寒缈笑了笑便会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刘翠儿去藕池便叫刘祥青回来吃饭,刘湘袖抱着儿子顾寒缈则是坐在院里里数蚂蚁。
不知道为何,顾寒缈很不喜欢吃肉,但是因为长得随母亲,所以天生便是圆脸,且带着些许婴儿肥,看起来特别搞笑。
“缈儿,娘跟你说个事情,娘要嫁人啦,嫁的是隔壁镇上吴员外家的小儿子吴灵甫,请原谅娘这么做,但是只有这样娘才可以保护你啊,以后娘会把缈儿接过来一起住,好不好。”
那时的顾寒缈不懂事,便随口说了声好。
吴灵甫是吴员外的三子,因为家里发生变故,所以双双离世,吴灵甫自小聪明,精通算数,可就在父母下葬之后,在坟堆昏睡三天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那个时候的吴灵甫年龄还小,因为经受不住父母离世,便一人在坟堆旁哭,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后来被嫂子发现,将他带回去,用米汤才将他唤醒。
吴灵甫和刘湘袖是媒人介绍的,前后接触时间不超过一个月,那个时候因为顾寒缈的父亲离世,刘湘袖心灰意冷,当时心里只是想着能够保护自己的儿子。
年过完之后,刘湘袖按时将顾寒缈送回了顾家,而后便嫁进了吴家。
顾寒缈回到顾家之后,便失去了地位,每天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接送,而自己每天都是一人独来独往。
那个时候,顾家三子又有了孩子,老太君对那个孙儿尤其爱护,逐渐冷落顾寒缈。
顾寒缈每天都是如一日,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读书,然而家里根本就不待见他,于是他便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兜里揣着前几天剩下的冷硬馒头,一人上山采草药卖钱换书本,换学费,饿了就啃冷馒头,渴了就喝山泉水。
他每一次都是偷偷去学堂,然后扒着窗户偷偷听先生讲课。
那时的学堂,规模不大,学生人数不过尔尔,三四个班,每个班也就四五个人。
寒冷的冬天,顾寒缈狠狠地咬着牙,躲在山上的山洞里,蜷缩着身体,在帮财主放羊的时候,遇上了大雨,他便将羊群赶到了山洞里,然后一人坐在石头上,蜷缩着身子,呼着嘴里的暖气,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睡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顾寒缈的手上,因为常年在外,登山采药,伤疤无数,因为冬天,所以伤疤有些炸裂。
顾寒缈知道,自己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选择的可能。
顾寒缈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攒够了学费和书本费,有一天,背着一个破布缝的斜挎一蹦一跳的去学校。
顾寒缈天生蠢笨,老师教一遍的东西,在他身上要教上四五遍,没有一个老师有那个耐心,于是他便借着同学的笔记去看。
就这样,年复一年,许多同学都已经是一年级了,可自己还是在学前班,一读就是两年。
年末的时候,刘湘袖如期来接顾寒缈回去过年,当顾寒缈听到母亲的声音之后,先是激动,后来慢慢平复了下来。
“缈儿,娘来看你了,你快看,娘给你买什么东西了。”刘湘袖挥舞着手里的礼盒。
顾寒缈见状,头一不回的跑开了。
顾寒缈在前面蒙着头子的狂跑,刘湘袖便在身后紧追。
后面的草场,是顾寒缈常年放羊的地方,顾寒缈躲在寒冬里,看着外面东张西望找自己的刘蕙瑕,忍不住失声痛哭。
刘湘袖站在寒冬里,扯着嗓子喊道,“缈儿,缈儿,你在哪里啊?娘来看你了,你出来好不好,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你快出来啊。”
顾寒缈躲在山洞里,抹着眼泪,而后从山洞里出来,一手打掉了刘湘袖手上的礼盒,“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我也不喜欢吃绿豆糕,那是我这辈子我最讨厌吃的东西,你走啊。”
刘湘袖看到儿子情绪失控,而后将礼盒放下之后便走了。
刘湘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雾雪中,自那以后,顾寒缈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为自卑,不见生人,寡言少语,时而正常时而疯癫。
顾寒缈的状况引起了当地的猜疑,都认为顾寒缈一定是疯了,纷纷将矛头指向他所在的顾家,何老太君为了抚平大家的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顾寒缈驱除了顾家。
顾寒缈背着那几卷破书,离开了顾家所在的镇上,独自一人穿行山川河流。
那年的顾寒缈,年龄不过四岁。
顾寒缈想过去母亲那里,但是想到母亲已经嫁入她人,自己去了岂不是给母亲添麻烦吗?况且这个时候母亲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顾寒缈摇了摇头,苦笑的,“你们顾家欠我和我母亲的,我会一点一点的拿回来。”
自那以后,顾寒缈便没了踪影,在离行之前,他借着行商的马车去看望过母亲。
顾寒缈躲在树后,眼神看着庭院里。
刘湘袖嫁入吴家之后,给吴家添了两子,长子已经会走路了,另一子尚在襁褓之中。
双手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然后看向了长子。
顾寒缈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母亲为好。
顾寒缈从包袱里拿出纸笔,写上几行之后用石头包着扔到院子里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