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又来上班了。
我没有勇气扣下扳机,并不是因为我怕死,只是有些舍不得。
游戏刚买的礼包还在,银行卡余额依然难看,若死了让人发现了,岂不是被人笑话?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张脸?现实里也好,游戏里也好,都是如此。
要死,也得死得体面一点。
但是现在日子过得很窘迫,所以还不是死得时候。所以我又回到了这里,因为我知道,我需要它,即便我很厌恶这里臭恶的环境。
正如之前他们所说的的那样,这里的工作的确很简单,我甚至都无法理解为何这样的事情都会成为一个月薪3000的工作,我本以为工作是件很困难的事,毕竟我在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让我糊涂了好一阵。
“真正挣钱的工作会让你觉得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够用的。”
听了我的话,王姐笑着对我说:“你现在也就接触到了社会的皮毛,越是深入其中,越是挣钱,也越无法自拔。”
我稍稍能理解王姐的话意,这些我在网上见得多了,我甚至可以套用网上的那些言论和她平等地交谈。
“我们不过是社会的奴隶。”我学着网上的话装模作样地说,“所以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挣脱不开这个枷锁。”
王姐去饮水机那边倒了一杯热水冲开了咖啡,背对着我说:“枷锁都是自己套上的,自己摘不下来,就不要怨社会。”
我有些不服气,但是她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将不满咽下了肚。突然间,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推送,我打开一看,是我正在玩的游戏即将上架了一款新的皮肤和礼包。不得不说现在的手游真的很会推销,各式各样的皮肤和礼包层出不穷,如果你没有需要,他们就会在游戏里创造需要来让你迫切地想要购买它。
尽管知道这一点,但是我还是愿者上钩。我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是我十分想要,亦可以说是满足欲望,也可以说是满足虚荣心,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行,因为我确实是想要。不过游戏运营商也不并不是什么销售商品的店铺会明码标价,对于这种拥有潜在诱惑力的东西,他们往往最喜欢搞随机,说白了就是赌博机。我十分厌恶赌博,但是在面对诱惑陷入其中的时候,我的大脑就被冲动占据了,完全丧失理性,银行卡中的钱也在不知不觉中流到了运营商的腰包之中。
在当下有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的现象,那就是一款手游如果获得了成功,带来的营收额往往高得吓人,这也就吸引了许多厂商参与到手游的制作发行之中,一旦“氪金”这种定义在玩家群体中形成,许多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将游戏厂商利用各种方式圈钱的手段认同为“商业营销”亦或者是“提供虚拟服务而收费”,事实上在我理智的时候,特别是氪金完之后,我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利用人心的弱点敛财的手段而已,如果真的是为了销售亦或者是提供虚拟服务,为何又迟迟不愿意“明码标价”?我不懂游戏运营,我也不知道玩家群体到底有多少消费潜力,我只知道“氪金”这种消费习惯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道枷锁。
我问:“王姐,我这个月的实习工资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啊?”
王姐抿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头,抓了一把糖块,然后一块块往里面加。她回答说:“这个月底,你运气算好的,有熟人认识,一般来说实习生的工资我们都不会在实习当月发的。”
王姐是个颇具城市女性特色的人,她喜爱潮流,化妆,染指甲,染发,逛高级商场,喝咖啡,不过她受不了苦,所以每一次喝的时候都会加很多的糖。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发达国家都市女性的风格和气质,但是看上去总觉得虚伪的很,仿佛是刻意做作一般。
我大体估算了一下,依凭我之前的运气,这一次想要拿到新的东西可能要花三四百,特别是这个新的角色,概率只有1%,想要拿到它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我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假设最少最少,即考虑最坏的情况,这一次消费可能要七八百,当然,不要是不可能的,因为新角色是个限定,而且在当前游戏环境之下十分强力,如果我没有,就意味着我会比人拉下一截,特别是在午间的PVP活动中,我可能会被拥有新角色的玩家吊起来锤。
这种恶意逼迫消费的行为着实让人恶心,但是我只是一个消费者,我没有发言的权力,我也没有和厂商斗智斗勇的心思,我知道这是当下环境的“行业规则”,如果我不满,就相当于在与整个手游行业对抗,这不是我能打得起的仗。
要么老老实实被宰,要么就换一个带着“良心口号”的新游戏,选择权看似在我身上,其实我只是选择了自己被宰的地方而已。何必和那些屠宰场的人讲良心呢?他们明明宰一头就可以吃饱穿暖,宰两头就可以衣食无忧,宰三头就可以享受富足,却偏偏贪心宰了更多的猪。他们当然不会害怕,因为猪会有猪仔下生,猪是源源不断的,宰完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能取之不尽为何要适量收取呢?
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我没有那样的机会罢了。
就在我规划着自己的消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背着一款红色的皮包走了进来。
“哟,看看谁来了。”王姐见到走进来的女孩,突然间变得热情了起来,急忙扔下手中的咖啡,将手背在身后,用衣服擦掉了手上的糖渍。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我还是认出了刘雪。听我爸说,她之前去了另一座岛上留学了,等学成之后就回来接管她父亲的公司和厂子。
看来是大小姐回来继承家业了。
刘雪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惊讶地表情,随后轻轻一笑,用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你来这里了啊。”
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是啊,这里是个好地方呢。”
刘雪如镜子般的眼睛四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王姐问:“我爸呢?”
“他出去应酬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是吗?我觉得他应该不回来了。我妈呢?”刘雪从皮包里拿出一块银色的小化妆镜,然后掏出一支修饰华丽的口红,对着镜子涂抹了起来。
“她去参加一个聚会了,今晚应该也回不来了。”王姐的语气放慢了许多,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
“哦,这样。”刘雪将口红和镜子放回包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串车钥匙,递给王姐:“我的车停在外面了,因为没有识别,所以门卫不让进来,你去通融一下,给我开进来吧。”
王姐小心翼翼地接过刘雪的钥匙,脸上堆着笑容:“我这也是开车的新手,上来就开你的跑车有点不适应啊。”
刘雪瞥了她一眼,笑道:“没事,开就是了,反正不是你的。”
王姐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脸上却依然堆着笑容,悻悻出去了。
刘雪四处张望了一下,因为已经临近傍晚,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端详着我。
“你看上去比以前帅多了。”
我憨笑道:“外岛的帅哥应该比这里多吧?看多了帅哥不应该觉得我更丑了吗?”
刘雪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腐败的钱臭味,我不喜欢。”
“那我身上就是宅男的汗臭味了。”我苦笑道,我是不觉得钱有臭味。
刘雪仰头笑了起来,她拍着自己雪白的大腿,笑道:“你和以前一模一样呢,当我听我爸说你来这里工作的时候,我还担心我们合不来呢。”
我耸耸肩,难道她以前就和我合不来吗?虽然早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得到证实之后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愉快。
刘雪长得不算是多漂亮的女孩,但是她很会化妆,并且皮肤保养极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她仔细看上去还是挺养眼的。
可惜对我来说,她是一只美到极致的天鹅,而不是灰姑娘。我不是王子,而是丑小鸭。
“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刘雪看了一眼手机,“我请客。”
我想了想能蹭一顿有钱人的饭菜也不赖,于是就直接点头答应了。
刘雪见我没有客气,露出了坦然的微笑:“有时候我觉得和你这种憨憨的人相处也挺好的,至少你没有心机。”
我脸红着捏了捏滚烫的耳根,没有回答。
刘雪看了一眼我,意味深长道:“顶多就是想吃天鹅肉呗?”
我听后急忙摆手,说:“吃不起,给我根羽毛我当毛笔用吧。”
刘雪再一次笑了起来,气愤顿时欢快了起来。
刘雪没有开她的跑车,我也没能实现坐一次跑车的梦想,她也没有去高档的餐厅,而是去了一家普通的西餐店,点了几份套餐。
虽说是西餐店,但是这里的服务生并没有外岛那样的规范,他们不过是包装成西餐厅服务生的打工学生罢了。
刘雪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漱了漱口,然后吐在了旁边的废水桶里,然后问我道:“你爸妈最近可好?”
“挺好的,他们得上班,时间过得倒是挺充实,也闲不下来。”
刘雪听后沉默了,她望了一眼窗外,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擦了擦手,然后也递给我一包。
我接过湿巾,刚刚拆封,一股香气就扑面而来。
“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刘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我毕业之后就被送去了外岛学习管理,虽然我学的是舞蹈系,但是我的成绩并不太好,而且我爸的公司需要人接手,所以我就去了。”
“至少你不用像我一样出去找工作。”我依靠着松软的椅子,软塌塌地说道。
刘雪看了我一眼,清澈的眼眸如倒映在水池中的明月一般,她迟疑了一会儿,说:“但是我要承担比你更高的风险。”
我耸耸肩,问:“当大老板还有风险吗?你们家的公司现在不是挺好的?”
刘雪苦笑了一声,一副对牛弹琴的表情:“也许吧,你没了工作你还可以再找,我一旦没了公司,就什么都没了。”
我仔细想了想,她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事实也并不是那样的悲观。“我觉得相比较你们公司倒闭,我失业的风险应该比这个更高。”
刘雪抿着嘴笑了,将杯子里的水倒出一点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蘸取一点,在餐布上画起了圆圈。
“俗话说,高风险,高收益嘛。”
见刘雪似乎有些伤感,我想在这时候整整活好活跃一下气愤。
“这话可不对,你们家收入一个月都快千万了,一个强盗准备一个月抢劫银行,一次最多也就装一两百万,多了还拿不了,他的风险比你们还要高呢。”
刘雪“噗嗤”一声笑了,她刚想说什么,服务生就极其不看场合地端上了食物。
“请用餐。”
他说的还挺礼貌,让人有些无法怼他。
“谢谢。”刘雪礼貌地向他点头,并没有在意什么。想想也是,她可是富家大小姐,犯不着为了点小事和人计较,不和我一样。
外面下起了雨,雨水打在橱窗上,响起了“吧嗒吧嗒”的声音。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刘雪白皙的手臂上,翠绿色的手镯变成了漆黑的镣铐,将她的手臂锁住。
身上带有枷锁的,似乎并不是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