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货船停靠在了建平城的海港上。
建平城是萧国南端最靠近燕国的城市,同时有着萧国规模第二的港口。
因为海岸是靠海城市百姓生存的根本,同时也是各国商人们运用海路运输通商的关键。因此元洲五国连同江洲独岛共同定下一条规矩,两国处于海港征战时,可自由关闭港口。但当战争结束,必须立刻开放。拥有海港的城市若因战争易主,无论如何,皆不可无故关闭。若港岸因战事破坏,待战争停止,必须于五日内修建完毕再次开放。
聪明的人不会轻易的违反这条规定。因为没人愿意与强大的江洲独岛相敌对。说白了,这规定就是江洲设立的霸王条款。
正是这条规定,各国对港口的管理都十分严格,港岸线上不分昼夜安排大量军士驻守。每一条入港的船只都需从上至下仔细查看,船上货物逐一打开检查。船上人员必须每人都详细盘问身份,画像登记入册。上岸后不可离开城市,上报暂住之处。待管理官员与记录文献相比较,非大奸大恶等通缉人员,且船只、货物盘查皆无异常后,得到通知才许离城。这个过程快的话也许两三天,慢的话得需十日之久。
因此,弋赟并未乘船直接到达燕国的海港。他担心到达之后比对画像,会有不必要的麻烦。选择在萧国下岸,随后行陆路小道回燕王城都陵。
此时的建平港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一部分船已经检验完毕,船工已经开始往岸上搬卸货物。而弋赟两人所在的船刚刚抛下锚停于港内。
弋赟和少且正站在甲板之上望着向船走来的官员和士兵。
少且攥着个橘子正扒着皮呢,边扒边对弋赟说:“大哥,待会我给他们些钱财。让他们快些查看,差不多下午就能让咱们出城了。待会上岸我去淘两匹好马,再过半月时间差不多就能回到王城了。”
将橘子扒好后,少且递给了弋赟。弋赟摇摇头表示拒绝。
弋赟身着青色长衫,面部带着铜制面具,上面刻画着传说中的凶兽。面具并非整个覆盖着面容,只是盖着双眼的部份和右脸颊,正好遮蔽了脸上长长的深疤。
检验的官员已经登船开始检查,少且急忙将整个橘子吞在口中,奔向那官员。
“大人,大人。我这有点事儿,先到这面来下呗。吱……”可能是是口中橘子太过酸了,少且眯眯着眼,歪着嘴,不时的还吸了下口水,对着那画像的官员说道。
官员听闻话语,心中多少也明白了些,便跟着少且走向弋赟。向他这样的小官位,没有多大的权利,却也很多人挤破脑袋想当。因为油水实在是大!经常有一些着急出城的商人免不了会表示表示。
即使收了钱财,但审查的环节也一样都少不了。只是每个步骤都提前加快,节省时间而已。
“大人,是这样的,我和阿哥着急出城去探亲,我们的姑姑身体不好。到晚了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少且说着解开腰间的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金子偷偷的递给那官员。
元洲五国的钱币皆不相同,也互不流通。但有一种硬通货,无论在那都可使用。那便是这一小块金子。每一块金子是一两重,这一块的价值相当于五百钱。
那官员见得金子,眼睛都笑没了,整个脸笑开了花。眼前这俩商人出手可真阔绰。
“啊,小事,小事。谁还没个急事呢。正常正常,但说好啊,虽然我官不大,但我也得秉公执法,咱们该检验的环节可一个不能少。最近这进港的船只不少,我尽量快些,尽量快些啊!”这小官员双手捧着那金块,把玩着,和宝贝一样精贵。
“大人,可能刚才我说的不太清楚,就是我们兄弟想今日下午就出城。”少且又从荷包内取出一锭金子放在那官员的手中。
“啊,这样啊。好说好说,那我赶快给你俩画像。现在到中饭还有两个时辰,然后你们就先到城中的‘迎客楼’歇息会儿,到那提我,吃口饭差不多就能接到通告了。”又接到一块金子的官员急忙将两块儿金子都收在怀里,那乐的别提多美了。
因为需要画面像,弋赟将面具解下。脸上的长疤又现,即使正为晌午,阳光大好。那长疤让人看得不禁后背发凉。
画像的官员看见那疤痕吓了一跳,骂叫着:“什么呀,这么难看,太吓人了,跟个怪物似的。”
少且听见,瞬间来了脾气。原本嬉笑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抬起双手想去揪起官员的衣领。
弋赟见状,用手握住了少且的胳臂制止了他,还是笑着说:“抱歉了,大人。我这少时受过伤,惊吓了大人。还是快些画吧,我们好快些走。”
那官员缓缓神便认真画起来。画的很像,神韵皆现,同本人无异。
此时,在船下港岸上,有一年龄不大的孩童,十岁左右,正躲在一木箱之后向着弋赟等人的方向偷窥。这孩童身穿破烂的布衣,上身的衣服和下身的裤子都有几处破洞,头上还戴着个缺损一角的破草帽。手、脚、脸上皆有污渍。刚刚少且和官员的行为都被他看到了,包括从腰间取钱塞给官员。
虽然那官员一心只想着钱财,但是绘画的水准和速度都是蛮不错的。未到一刻,画像就完成了。
两人准许放行后便下了船,来到了港岸上。刚刚在船上因为视野问题,看不得整个海港的全貌。此时在港岸上步行发现这海港规模很庞大。在港口并排停着的货船足有十几艘,很多卸货船工正在不断的搬货。港岸上行走的人也很多,每艘船的下船口都有多名披甲持戟、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备。同时远处还有多队士兵在港岸上行走巡逻。
弋赟正四处环顾海港的情况,突然察觉少且挡在自己身前,随即听到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你这小孩直奔我大哥而来,是要做什么?”少且对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小孩说着。
原来,刚刚在弋赟出神观望周围的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戴着缺角破草帽的小孩,低着头,直向弋赟走来险些撞在一起。少且担心这孩童对大哥图谋不轨,遂横于弋赟身前,阻挡那孩童前行,一把将其推倒。
那倒地的孩子,微微抬起头看向弋赟,面貌得以被看清。鹅蛋型的脸有些婴儿肥,一双大大的眼睛,眼底有泪花闪烁,显的更为晶莹透亮。孩童的灵韵通过这双眼充分的体现。因为委屈,眉毛微微皱起,嘟嘟着小嘴。
“你们这些大人就会欺负人,我不就是没看路嘛!”那孩童委屈的还略带哭腔的说着。
弋赟仔细打量了倒地的孩童,衣物并无鼓起异常,说明并未藏匕首短剑等伤人凶器。此时那孩童也正双手在衣服上拍打灰尘,也可知双手未持械。同时又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并无神色慌张、心怀不轨之徒。随即蹲下身,扶起倒地的孩童。
“对不起,孩子。摔的痛不痛?我领你去医馆查看下吧。我阿弟有点太紧张了,伯伯替他跟你说声抱歉。你一个女孩子为何这身打扮,那么脏乱。你父母呢?”弋赟微笑着对那孩童致歉。
“要你管,祝你俩待会儿也摔个大屁蹲儿!”孩童起身后,对着面前的两人咒骂着,随即转身便离去。
少且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弋赟说:“大哥,我这可能太紧张了。错把这女童当凶徒了。我这离家越近,越担心有事。”
弋赟则微笑着回应少且,也没多说什么。同时一只手在衣怀中摸了下,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望向正离他们远去的孩童说:“我怀中玉琥不见了,快追。”
正远去的的孩童开心的笑着,手里还上下接抛着一个金丝纹路的荷包。心想这几个月的饭食可是不用愁了。突然听见后面人群喧闹起来。坏了,这是被发现了。也没敢回头看,急忙迈开腿狂奔起来。
后面的弋赟腿部用力,高高跃起于堆积的货箱之上,起伏的跃过一个又一个高箱奔着那小贼而去。一旁的少且则穿梭于人群之间,左闪右避。若躲避不及,便用力的推开面前碍路的行人。
前面偷盗的孩童奔跑之际,回头望了望。发现距离越拉越近,便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疯了似的迈着双腿狂奔向前。
突然一个正双手搬着货物的船工挡在那孩童身前,看着追赶的几人愣住了。奔跑着的孩童用力太猛,收不住力躲避不开,急忙压低身子,打算从那船工裆下穿过。用力不均,身体一个踉跄,趴倒在地。正好摔了个狗吃屎。
正好弋赟从箱子上飞身跃下立于倒地的孩童前,摇头叹着气。随后少且也奔跑前来,单手拽着那小贼的衣领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抢下那孩童手中的荷包,扔给了弋赟,嘴上气氛的叫骂着:“你这女娃子,我就说没有什么好心思。你爹娘呢?”
被提起的女童手脚扑腾着想让少且松手,被抓个正着却仍表现的不服气,向着少且喊叫:“要你管,我没爹没娘,放手让我下来。”
弋赟摆了摆手示意让少且放下这孩子,打开了手中的荷包,从中取出一把钱币递给那女娃,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虽不在世了,你也不可偷盗,这样不行的。我看你虽为女孩,但淘气这个劲儿跟男孩儿一样。拿着这些钱去找个商铺学些手艺去吧。”
那女孩被放下后,看见了钱币,表情瞬间就变了,露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双大眼睛,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眨着,小嘴抿着,圆圆的脸蛋鼓鼓的,甚是可爱,我见犹怜。
这时,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探查情况。弋赟三言两语编了谎言便糊弄过去了,他并没想将这女孩交出报官惩戒。在他心中,孩童本性都不坏,都会犯错,只需多加管教即可。
那女孩接过钱财,乐开了花,别提多开心了。对着弋赟说道:“谢谢伯伯。我叫褒熙,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好了,以后一定要学好。万万不可再偷盗了。走吧。”弋赟说完便拉着还在生气中的少且奔着海港的大门走去。
待弋赟两人转身离去后,那叫褒熙的小姑娘嘴角一斜,露出狡黠的笑容低声说道:“傻子!”
虽然因为刚才那女童耽误了些时间,但是也并没误正事。弋赟二人边走边打听,不一会儿就来到画像官员说的“迎客楼”前。两人商量先在这吃口饭,然后弋赟在此休息等待通报,少且去四处打听寻购两匹快马。
两人吃过饭后,少且起身打算去结账,突然发现荷包不见了。
“他娘的,就是刚才那臭女娃把我钱袋偷走了。大哥,你说你还好心给她钱。”少且气愤的又骂了起来。
弋赟听到也是一乐:“就这样吧。当今这乱世,像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孩子太多了。有些都没法活下去。就当咱俩发发善心吧。其实她跟頔儿说不出哪有点相似。都走出这面远了才发现被盗了。就当咱俩的教训了,下次我们都注意些。你身上还有钱吗?”
“没事,我这衣怀中还有不少,我就怕被盗,特意将钱财分开装的。”少且摸了摸里怀,发现怀中的钱袋还在,也就放心了。
刚刚提到了越頔,弋赟不免有些担忧,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越先生一家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