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晋双手于胸前捧着满满的药草走到寺院的后门,隐约中听到兵器相接的响声。刚好笛声响起,心中大惊,知道出事了。扔下怀中药草,用全部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寺院。
姬幽的紫衫被鲜血浸透,并不是她的血。打斗中,一个黑衣者被越頔用粗木棍插胸而出,鲜血四溅。
众人一惊,停顿下来。
被木棍所伤的那黑衣者,转身一脚踢在越頔的胸口,将其踹飞,随后栽倒在地上咽了气。
“这小杂毛还挺厉害,去先把他宰了!”那头领见此情况也是吃了一惊,立即恢复神色对着黑衣手下斥道。
“休伤吾儿,頔儿快跑!”姬幽大喊再次挥舞双剑击向一众贼人。
此时,面具凶徒剩余四人,一人向着倒地的越頔而去。姬幽正与其余三人死斗,无法脱身。
那凶徒直奔越頔而去。越頔手捂着胸口,因疼痛和愤怒露出牙龈。呲着牙硬挺,挣扎着想起身。一条肋骨可能被踢断了,稍微一动钻心的痛楚便袭来。迟迟的无法起身,只能双眼凶狠的盯着向他走来的贼人,没有半丝胆怯。如若眼神是凶器,在场的所有凶徒都将被其千刀万剐,连皮带骨砍作肉泥。
越晋此刻飞奔而至,手持木棍,挡在儿子身前开始与那恶人搏斗。
越晋既不曾是边关将士,也不曾习武,只凭行走天下的经验和本能在搏斗。两招便落于下风。几回合下来,手脚皆被长刀所伤。但其心中无半点退却之意,仍在誓死抵挡。
那边姬幽仍在苦战,左手剑先是挡去袭来的硬扇,右手剑再拨开砍来的刀刃。虽身受多伤,动作变慢,但相比刚才以一敌五,现在也算轻松了许多。再躲闪开又一次长刀劈过后,姬幽闪身取下头上发簪,用力掷向越晋面前的敌人。发簪紧紧的钉在那黑衣者的右肩上,疼痛使他突然停顿了下。越晋见此空隙,侧身用力的挥舞木棒击在黑衣者的后脑上。那黑衣者整个后脑深深的塌陷下去,身体松软的栽倒在地。
红衣头领看见又有一名手下死了,停下手,转身向越晋而去,留下剩余两黑衣者与姬幽打斗。
越晋死死的攥着木棍摆出防卫的姿势,对着向他走来的头领说:“让我妻儿走,我留下,杀我还是如何,都可以。当年是我作出的承诺,与我家人无关。放他们走!”
“越老,为何你还是如此天真。今夜你们谁也走不了……呵呵呵呵。”一声冷笑从红衣手领的面具下传出,随即甩开扇子,扇骨之上皆为金属制成的尖刃,锋利无比,一步步向着越晋走去。
面对走来的红衣者,越晋反而变了表情,慌乱变为冷静。竟笑着说出:“那好,来杀我吧!看来殿阁不再是青仇做主了……”
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原本一直有着戏虐和嘲笑态度的红衣人却暴怒起来。愤怒的回应道:“闭嘴,叛徒!”
红衣人加快速度贴近越晋,高高举起手中的扇子劈下。
越晋见此,抬起木棒进行抵挡。可是两武器相接时木棍瞬间被击断。
只见红衣首领无半点迟疑,持着扇刃对着越晋胸部左劈右削,刃刃见红,却无一处致命。接着一个侧身,抬起脚踢在越晋腹部,将其踢飞在地,灰尘四起。
“晋哥!”打斗中的姬幽,余光瞧见越晋受伤倒地大喊而出。
姬幽心中想着必须要想法赶快解决眼前的两名敌人,要不然今日全家必都亡于此处。
只见她右手蓄力向着远处红衣头领掷出短剑,同时故意露出破绽,打算以右肩硬抗下刀剑。那其中一黑衣凶徒瞧见机会,一刀劈在姬幽右肩上,伤口很深。
姬幽强忍疼痛,压低身姿,左手持剑捅在那凶徒腹部。另外一黑衣凶徒同时持剑奔着姬幽左颈砍去。
姬幽左手用力抽出短剑,借力旋转身体躲避砍来的剑。待旋转回身,左剑反手划在最后那个黑衣凶徒的脖子上。
一套动作下来,面前的两名敌人皆毙命倒地。姬幽半蹲着,右肩在前,左手持剑在后,大口喘着气。右肩的伤很重,血肉外翻,鲜红的血液顺着前胸和后背一同流淌下。月光照在姬幽的身上,隐约可见一截白骨反射着光亮。
因刚情况紧急,慌忙中抛掷出短剑,这剑并未击中红衣者的要害。斜着插在了他的小腿部位。
大颗的汗滴顺着姬幽两鬓的青丝流下,她咬着牙吃力地起身,慢慢走向越晋身旁,双眼恶狠狠的盯着红衣者说:“我刚才说会先杀了你,再去杀你的尊尚。我说到就会做到……”
暗红衣者虽中剑受伤,院内同他一起袭击的黑衣者也悉数被击毙,却感觉不到他半丝的恐惧和怯懦。带着面具看不出此时的表情,却又一次有笑声从面具传出:“哈哈哈……姬夫人好身手,不愧为名门之后。越老还是……这么厉害!看什么都很透。但是刚刚我说过,今晚你们谁也走不了……咻!”
说过话的红衣者,对天吹起口哨。
此时的越晋也爬起来,全身多处被扇刃所伤,多为皮肉之伤,仅有腹部一处伤口比较重,流出的血已将长衫染红。起身后的越晋急忙过去搀扶着姬幽:“幽儿,切勿再打斗,你伤的太重了,快带着頔儿离开这。他这是在叫后援,趁着人没来,你们快走!”
“没事,晋哥。我看你这伤的也很重。我还能打,你先抱着頔儿走,我把这厮宰了,就去追赶你们。”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姬幽额头已挂满汗珠,应是肩上的伤口太过疼痛,是在咬牙硬挺。
“趁他的援军没到,我们一起走,快!”越晋边说边将昏迷的儿子抱起。伤口撕裂的疼痛感,不禁令其皱了下眉。
一手抱着越頔,一手搀扶着姬幽。退步向庙堂后门走去。
这时,又有多名黑衣者从前院正门和围墙进来,人数不下十名。
那头领也突然发起攻势,再次展开扇子,奔着两人攻去。
姬幽见状,急忙用左肩撞开越晋,拖着一条重伤的右臂,仅左手持剑进行反击,大喊着:“快走,一定要照顾好頔儿……”
就在刚姬幽撞开越晋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她还是那么美,长发披散着,鬓角的发丝因汗水粘贴在脸上。眼睛饱含温柔,却也带着慌张。即使岁月早已使额头和眉梢生出皱纹,却仍无法暗淡她双眼的明亮。
越晋短暂的愣住了,脑中闪现两人第一次相见的画面。那时越晋正在待客厅内等待,手握饮具,细品佳茶。姬幽从围屏后偷偷探出头窥看,那是两人第一次四目相对。瞧见偷看的姬幽时,作为大男人的越晋却害羞脸红起来,急忙避开目光,心中却暗想如若一辈子随时都可瞧见这双美丽的眼睛那便极好了。
怎奈这一辈子太过短暂!
听到喊声,越晋回过神。眼前姬幽正与那红衣者打斗,远处院子里的多人也向他们持兵器跑来。
越晋蹲下身体,一只手费力的调整着,想将怀中的昏迷的越頔置于地上。另一只手在摩挲寻找着木棍或趁手的东西作为武器。那边又传来姬幽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快走,替我照顾頔儿长大成人……走……”
他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不见了,万事皆了然于胸的样子也没了。他好想将怀中的孩子放下,过去与妻子并肩作战,即使最后一同死去。这辈子能娶得这个女子为妻,已经无憾了。但是刚姬幽的话又提醒了他,他们还有着孩子。孩子是他们感情的见证,是他们爱情的凝结,是他们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眼泪顺着越晋的下巴滴落。右手将刚刚拾起的木棍丢掉,随即紧紧的抱住越頔,看了一眼在吃力的争斗着的姬幽,转身从后门跑进了短廊。
此时的姬幽费力的抵挡着砍来的无数剑刃,边打边退至后门口,凭自己一人挡在门前,争取为父子二人多争取时间。虽敌方人数众多,但因后门窄小,实际可与姬幽敌对的仅为四五人。
其余凶徒见状留下两人在后戒备,其他人转身向正门而去,打算去追捕越晋父子。
此时,越晋抱着孩子刚刚踏出后院门,却突然停下。只见他腾出一只手,忍着疼痛在自己腹部的伤口用力的捏挤了一下,鲜血瞬间流出,顺着衣服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又向前快速的跑了一段距离,鲜血随着他的运动向前留下一条血迹。停下身后,又一步步小心向后退去,同时用脚扫摆着地上的泥土掩盖了他退行留下的血迹。
越晋就这样的一步步的退回到了院内,来到了后院门旁的角落处,用于堆放杂物的地方。杂物最下面有一口大缸。他将上面的杂物快速清理到一旁,随即抱着越頔钻进缸内,用一破草席遮住缸口藏匿于此。
刚刚藏好,从前门出来的黑衣凶徒便来到后门处。其中一人瞧见了地上的血迹,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其他人说:“看地上有他的血,向着树林去了。血迹到那边就没有了。应该是他发现了自己在流血,特意在掩盖。我们几个进树林去右面找,你们从左面追。”
说完便都进入树林不见踪影。
“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庙堂内传出。乒乓作响的兵器声也停止了。
打斗结束了。
藏在缸内的越晋,仰着头,紧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嘴唇。左手握着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眼泪不注的顺着眼缝流出,一滴滴落在怀中孩子的额头上。他恨!感觉自己好懦弱,他想冲出去救姬幽,即使与姬幽一通送命。但是不能,他知道,如果今日自己也死了,頔儿身负重伤躺在这缸中,用不了几日也将丧命。姬幽即使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让頔儿活下去,他不能辜负姬幽的托付!
不知过了多久,越頔缓缓睁开了双眼。自己一个人躺着,头靠在冰冷且坚硬的物体上,周围皆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他慢慢的抬起手,想摸摸周围。突然一阵疼痛袭来,无法忍受。他放下了手,一动不动。隐约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传来。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庙堂之内其他人都不见了,连尸体都没有了。只有越晋一人跪在一滩血迹前,双手抱头,不停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咧着嘴无声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