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在第二天傍晚结束的,仇姞再次被击退,利用停靠在东岸的大船仓皇而逃。生活在茔州的仇姞总人口应该在两万左右,此次出动人数不下两千,野兽也足有两百头,算是倾其所有孤注一掷。这次战役是史书记载百年内皇族与仇姞参战人数最多的一次,也是最为惨烈的一次。
战事虽然停止,但因此而起的林火却延续许久。大火烧了三天,将东城外方圆十几里的树林全部焚尽。好在最后两天连着下起大雨,违反季节性的秋雨终于扑灭了火焰,但林火过后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霍冀卧床多日,清醒时间很少,大都处于昏睡状态,并无性命之忧。伤口虽未有糜烂之迹,身体却一直发着高烧,李秋与芸香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旁照顾。
此时四名少年正跟随霍光华前往戮仇军大营。虽未直接参与,但也算经历了战争。他们共同做出了一项人生伟大的抉择,足以奠定每个人今后的道路。
他们决定加入戮仇军。
霍冀在清醒之际已然同意,但李秋却极力反对。李秋认为他们年龄尚小,加入戮仇军自然是应该鼓励的事情,但完全可以再等个七、八年,等孩子们再高些,身体再强壮些。
“为柳城的安稳而战、为楚国基业而战、为个人荣耀而战是每一个柳城人最高的追求。以现在这个年龄加入自然不会让他们立即登上战场。加入后,训练更为严格,也可更早的积累军事经验,当成年后真正踏入战场便可轻松应对。”霍光华如是向李秋劝说到。
真正说服李秋的是接下来的话语:“战场军情瞬息万变,这一次我和阿兄虽然回来了,但下一次征战……柳城的安危,甚至楚国的安危现在就需要托付给孩子们!”
这句话很不吉利,十分不入耳,但的确是实话,也极大可能发生。毕竟身经百战的楚右将军霍冀已断了一臂,正昏迷着躺在床上。若是正常百姓听到此话,更不会放任自家孩子投入军营。但李秋不是寻常百姓,她这一辈子已与夫君经历过太多坎坷。她识得大体,懂得何为大家,二十年前可以支持夫君为国之基业与民之安稳杀害至亲之人,便已经舍弃了小家,虽然这极其残忍。
从柳城骑乘良驹抵达戮仇军营用了一个半时辰。军营很大,这是第一次来的越頔内心想法。下了马沿着营内主路行进,虽身边不断有列队行走的军士,但总会感觉有些冷清。或许是因为几日内在柳城瞧见了大量正在养伤的士兵。霍光华边走边讲解营内的构造用途。
众人走了很久,从军营东门进入一直走,直到从西门出了大营。在大营西南侧还有一处围着高栅栏的地方,远看像是一处校场,但里面却立着众多紧邻的营帐,不断有铁器叮当作响的声音传出。
走了不到一刻,霍光华领着孩子们走进栅栏内的一座营帐,里面温度很高,最中间是一处岩石堆砌的炉灶,灶内的木炭红的发光。炉灶内正烫着几个烧红的烙铁。营帐内两士兵正光着膀子伏在石桌旁写画着什么。这大营西南处便是打造兵器的工厂,而身处的这处营帐或许不是用于造兵器,更像是设计东西的地方。
霍光华向少年们说道:“大家真的想好了吗?完成这一步你们便是真正的军人,是一名铁血的战士,是为了身后百姓可以舍弃生命的英雄!”
“是,我们定好了!”四个少年一同发出喊声。
霍光华分别看向四个少年的脸,目光先是停在戈参脸上,随后又看向越頔,说道:“参儿,頔儿,你们真的想好了?”
戈参和越頔不同于云嶂、费忌,霍冀虽待他们俩视如己出,但他们有着亲生父母,霍冀无权代替亲生父母做出决定。但戈参虽为长公子,出生便被楚王送至柳城,也下旨说过戈参长大便令其加入戮仇军。生而不养,就是从未认过此子!
虽然也同意了越頔加入戮仇,但霍光华考虑他现在的武力,从未想过让他涉险征战,加入戮仇军也算可以更好的训练,若是越晋夫妻归来打算带走他,便让其离去吧。
“想好了!”
“我也想好了!”
听过少年们坚定的答复,霍光华再次说道:“好。那你们先把上衣褪去,赤露上身。然后随我以皇尊之名起誓,我说什么你们便说什么。”
少年们脱去外衣后,纷纷左手握拳抬起,手背紧贴额头,右手贴着体侧自然放下。挺起胸膛,挺直了腰背,慢慢闭合了双眼。这是起誓的动作。
“谨以尊名!楚之众,即万货出门,唯以荣为首;即金甲着身,弗忘后民安;存,则持刃护疆土。亡,则白骨筑壁垒。吾将以此为戒,还元洲以太平!”
“……”四名少年皆随着大声起誓道。
“刚刚是作为楚国军士的誓言,既然你们已经发誓,接着忍住疼痛,我将为你们刻上楚国军士固有的标记!”霍光华说过,便转身来到焚炉旁拿起一只烙铁,先是走到费忌身旁,将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他左侧上胸部,那位置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一寸处。
当肌肤与滚烫的烙铁接触时,不觉间传出“吱吱”的异响。费忌紧闭着眼,忍受着疼痛。鼻孔不自觉的撑大,喉低也发出沉闷的声响。当烙铁被拽离时,已紧紧贴合住皮肤,接触处周围的肌肉也因此拉扯起来。或许这下太过疼痛,费忌终于张嘴低声叫起。
当烙铁被拿去,众人向那处肌肤看去,那处皮肤已经烫焦变黑,周围还有着暗红色的血水顺着胸肌划落,但不多。被烫过的皮肤凸起,显出一行字“楚癸甲庚辛乙庚将”。
按照少年们年龄大小的顺序,第二个是戈参,第三个是越頔,最后一个是云嶂。并且每一次所用的烙铁都不同,所印出的字也不相同。
戈参胸上的字是“楚癸甲庚辛乙辛将”,越頔是“楚癸甲庚辛乙壬将”,云嶂是“楚癸甲庚辛乙癸将”。
霍光华再次开口说道:“大家忍着,现在胸前的便是楚国军士专有的印记,我身上也有。印记以天干为编序记录着你们为楚国第几位将士。接下来再跟我以戮仇军的身份起誓,随后我会再为你们印令一种印记!”
少年们皆咬着牙,再次摆出起誓的动作,随着高声誓出:“谨以尊名!戮万千嗜血凶灵,仇无数元间不平。戮仇之名,永忆心怀!”
这一次烙铁是印在右侧上胸部,与左侧字向对应。留下的印记只有一个字,拳头般大小的“戮”。
随后霍光华分发给少年们两样东西,一个为装着的粉末药剂的小瓶,是用来治疗胸口的烫伤。另一个是手链,很简洁,细铁链串着一个圆柱形、白色、质地坚硬的物体。听着霍光华的解释,那白色物体是经过打磨的野兽骨头,一面刻着少年的名字和胸前楚军士的标号,一面写字“戮仇”两个字。
“把手链戴上,你们便正式为戮仇军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