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里埃国,八里弄,绿袖院。
一个白衣女子蹲在院子一角,摆弄着手中的小铁铲给一株忍冬花培土,她身形不高大,从圆融小巧的肩膀就可以看得出来,十指纤细修长,指甲光洁,墨色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因为动作,丝丝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露出精巧的鼻头,上面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晨曦之下散发出莹玉般的光芒。
她培完最后一把土,拍了拍手,随意撩开了遮住脸颊的长发,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不比普通女子,她的眉宇间带着一抹英气,双唇如樱花瓣淡然美丽,水一样的眸子流光溢彩。
一阵风吹过,隔院菊花的香味淡淡飘来,秋梧桐上一滴露水滴落,不恰不好正落入她的颈间,她微微一缩,第一次感叹秋的来临。
屈指算来,这已经是她在绿袖院的第三个秋了吧。
“小姐,小姐。”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女子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回头看向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扎了两根牛角辫,脚步有些踉跄,只是一张粉嫩嫩如新鲜水蜜桃的脸,却又让人不忍苛责。
女子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笑看着她跑到跟前,杵着双膝大口大口喘气时,女子才嗔道:”小炎,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教过你多少回了,要处变不惊。”
她的声音清脆,薄嗔含怒,却又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听着让人无端的舒服,哪怕是这样责备的话语,也宛若天籁一般。
“小姐,等你看了这信时,就不会这样子想了。”小炎丫头说着,递了一封信给女子。
女子微微挑眉,扫了一眼信封,脸色顿时不大好,冰冷漠然的说道:”不看。八成又是哪个商家威胁利诱,直接交给阿雨处理。”
“小姐。”小炎丫头急了,却又不敢造次,只得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女子,带着央求。
女子被瞅得过意不去,才叹了口气道:”拿来吧。”
小炎这才喜笑颜开的双手递了过去,说道:”这可是阿雷让我一定亲自交给小姐的。”
女子闻言,再次挑了挑眉,说道:”知道了。”
她说着,便转身走到了院子一旁的亭子里,这院子极其精致,虽然占地看起来不是很大,却曲径通幽,一步一景,看得出匠心独具,既有园林佳趣,又不失实用功能。
女子缓缓坐到亭子里,小炎立刻转身去准备茶点,她凝着信封上有些熟悉的字体,呼吸顿时凌乱起来。
半晌,女子愤恨的将信封扫落地上,狠狠的转身看着亭子后面的荷花池,沉默不语。
一阵秋风吹过,那信封轻轻飘动起来,一只素净的手将信封捡起,重新放到了女子跟前。
“怎么?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三年,倒是没什么长进。”戏谑嘲讽的话顿时在女子耳边响了起来。
女子恶狠狠的转头瞪了来人一眼,骂道:”炎杉,一大清早你找抽是不是?”
炎杉微微一笑,一点儿也不惧怕女子的恶形恶状,坐到了女子对面柔声道:”仪珊……”
女子却毫不留情的打断,”司徒仪珊三年前已经死了,我现在是绿袖夫人。”她态度坚决,目光沉静,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炎杉微微一怔,三年前,他奉命寻找司徒仪珊,终于在里埃国发现了蛛丝马迹,彼时,司徒仪珊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绿袖夫人,在这里埃国地价最昂贵的地方买了一条里弄建了绿袖院,旗下产业囊括所有可以囊括的生意,甚至包括黑道的交易和妓院,更因为她高超的技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然而,这样一个硕大的生意王国,炎杉是不能一下子就触到最核心的部分,他追踪了很久,才越过了风雨雷电四个护卫,找到了司徒仪珊。就在炎杉劝说司徒仪珊回到顾容吏远的身边时,却忽然传来里埃国皇上娶了冬家一个支系的女儿冬玉灵为妃的消息。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司徒仪珊是知道的,里埃国的皇帝,就是顾容吏远。顾容吏远的举动,彻底触怒了原本只是想等适当时机再和顾容吏远相认的司徒仪珊,她一怒之下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踪迹,更让炎杉自己选择,究竟是跟着她,还是去向顾容吏远告密。
司徒仪珊假装的坚强,被炎杉看了个透彻,果断的决定留下来帮忙。
故而,炎杉成为司徒仪珊身边一个独特的存在,既不在司徒仪珊的属下范围,却又帮司徒仪珊解决了很多难题,地位超然,却和打杂的没什么两样。
近年来,司徒仪珊更是以一种变态的方式扩大着生意,紧紧攥住了里埃、大顾和远金的经济命脉。
司徒仪珊麾下更有风雨雷电四个得力助手,小炎是贴身丫鬟,负责司徒仪珊的日常起居,阿雨负责明面上的各种生意,是个十五六的姑娘,阿雷是阿雨的哥哥,年长阿雨两岁,负责情报和暗杀,偶尔会和炎杉一起行动,小空与阿雷同岁,主要负责地下的生意。
这四个人都是同村人,是司徒仪珊一次生意里意外救回来的,整个村子只剩下这四个人,故而,他们对司徒仪珊可谓忠心耿耿,视司徒仪珊为姊为母更为主。
这么多年,炎杉从未问过司徒仪珊是如何白手起家的,不过,司徒仪珊也没有刻意瞒他,从话里隐约知道,和她跌落谷底的奇遇有关。
炎杉也是洒脱的人,自是不会计较这些,何况,他的任务本就是寻回司徒仪珊,找到她,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何必考虑那么多?
“好了好了,绿袖夫人,别生气了,你真不打算看看?”炎杉顺着司徒仪珊岔开了话题,修长有力的手指点了点信。
司徒仪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信,信封上顾容吏远的签字赫然在目,那么熟悉的字体,三年来,她竟然没有忘记。
“不看!”司徒仪珊赌气的说,说完,又觉得不甘,递给炎杉,”你看。”
炎杉摇了摇头,”这可是阿雷让你亲自看的。”
司徒仪珊沉默了,阿雷做事一向认真,那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来往,他一般都是直接过滤分派给其余三人,他强调让自己亲自看的,一定是大事。
“看看吧。”炎杉说,眼底笑意融融的看着司徒仪珊,带着一股朦胧的情愫却掩埋在了笑意之中。
“不看。”司徒仪珊站起身来,她面朝荷花池,迎风而立,一阵秋风拂面,带起一缕淡淡的香气扑到炎杉面上,他的脸无端一红,低头道:”阿雷知道了,一定又要怪小炎了。”
司徒仪珊沉默了半晌,说道:”你给我念,我吹了风,眼睛疼。”
炎杉翻了个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疼个狗屁。
“我口渴,念不了。”炎杉说。
司徒仪珊转身递了杯茶过去。
炎杉眉角微动,起身道:”绿袖夫人,你可真幼稚。”说罢,拂袖而去。
司徒仪珊仿佛僵了一般凝着那封信,左思右想,如坐针毡。
从得知里埃国皇帝成亲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一定不会再想这个负心汉,然而,越是强调自己不要去想,心里却越是想念,这三年来,司徒仪珊无时无刻没有忘记过顾容吏远。
司徒仪珊缓缓坐了下来,下意识的伸手摸着左手腕,洁白如玉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线,线的顶端,吊了一颗蓝色的石头,经过多年的润养,色泽越发温润了。
“小姐。咦?你还没看啊?”小炎端了盘新鲜水果走过来,没心没肺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