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垣表情不自觉的柔和起来,嘴角含着些许不自觉地宠溺。想必她现在香梦正浓,前几晚的燥热使她精神有些倦怠,今夜凉风阵阵,是个适合好眠的夜晚。
清风拂过,他深色的衣袂在树影间舞起,染上沉醉的月华,眉间的温柔使清冷的夜都绵软起来。清澈无垢的月华下,他的心不自觉的鼓动着……
当纳兰慡牵着阿黄走到森林外围时,看到的即是一幅美男图,沐浴在晨光下的深衣男子若有所思,美到晶莹剔透的面容上满是温和与淡然,仿佛不可亵渎。
“阿黄,你来迟了,天都亮了。”听到脚步声,祝垣笑笑的抬头,却在看到晨曦中灿然微笑俏然站立的纳兰慡时怔愣住,明明她的相貌偏于柔媚,此刻却愈发显得清丽水灵。
“我做错了吗?”走在小路上,祝垣虚心的求问着。
听完祝垣一五一十的汇报,纳兰慡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随手采摘的野花,半晌才怜悯的看向身旁的男人,想叹气却又无从叹起。
这个男人,气质温暖如春,偶尔会控制不住火热血性;身材颀长,仙风道骨却不搭的配上副比女人还美的娃娃脸;聪明睿智看透人心却总是迷糊于一些感情之事,迟钝的让驴唾弃;自认为坚持原则却无奈的早已沦为烂好人,唉,原本完完美美一个人被这些小缺点一遮,顿时怪异的令人郁闷,更郁闷的是,这样的他偏偏顺了她的眼。
“你上次拒绝别人是什么时候?不算上次。”响鼓不用重锤,但他是劣鼓,循序渐进比较适合。
祝垣思索了会,犹疑的张口,“如果上次不算的话,嗯……”记不清了。
就知道你记不清,“小蒋和罗荦是亲梅竹马两小无猜?”
“应该是吧。”虽同在岛上,但那时他成日里被师娘逼着修身养性,只偶尔也听他人称赞过他俩是金童玉女。
“罗荦美不?”云淡风轻,绝对云淡风轻,她只是想点醒这个笨蛋。
“没在意。”不感兴趣,况且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训练耗费了那几年的所有时间。
纳兰慡不否认自己心情突然大好起来,心里郁积酸酸涩涩烟消云散。她跨上驴子,用力一拍阿黄的臀部,娇笑出声,“走咯,我们去央州!”
祝垣目瞪口呆的看着日渐衰老迟缓的毛驴仿佛重获新生般撒腿往前方奔去,天,原来他的阿黄完全雄健如当年,真是……驴不可貌相。
人是群体动物,相互之间的交错纠葛复杂的足以让人头疼。命运是属于自己的,但同时也和所有的外界因素联系在一起。当与你相关联的人起了某种执念时,且将这种执念付诸于实践时,你只能笑叹命中注定。
至少在鹿城城门口看见玉树临风眼含杀意的小蒋时,祝垣是认命的。
“我决定了,你必须跟我学武,三年之内你必须打赢我。”一身黑衣,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原本就如雕像般的俊美面庞更是冷酷如冰,丝毫看不出前几天店小二的影子。
祝垣尚未答话,倒是纳兰慡惊叹不已,“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居然会是同一人,猪,你们门派的易容术果真了得。”品行相貌行为举止均符合人物特征,这种功夫绝对不是小玄子那个三流门外汉能够比拟的。
“闭嘴。”冷眼微斜,冷光直射向不知死活的女子。若不是她当日拒绝他随从,他大可不留痕迹的把祝垣送入洞房,现在也不必以本来面目教这个路痴功夫,丢人现眼。
“小女子我当然闭嘴,上有残疾老母下有弱子的店小二属于弱势群体,基于礼貌我肯定会怜悯加同情,绝不剥脱你小小的异想天开的权利。我家阿黄都有暗恋母驴的春梦,更何况您,不是吗?”纳兰慡笑眯眯的点头称是。
“你!”小蒋气极,手中的剑猛然出鞘,剑光乍闪,带着冷冽的剑气,直直的往纳兰慡飞去。
刹那间,剑锋猛然间往右偏转,失去了准头。祝垣叹气,慢吞吞的将手中残余的石子灰抹去,护卫性的走到纳兰慡面前,面露不悦,“小蒋,如果你可以克制,我想我可以和罗荦谈谈。”在纳兰的说明下,他才明了小蒋心里的百折千回,可是……这种事是不可以勉强的。
“不需要,你只需打赢我即可。”俊脸依旧冷漠,转身大步向前,“罗荦比那个女人好上百倍。”
唉,头又开始疼了。祝垣无声的低叹,可以想见未来绝对相当精彩。他抱歉的看向‘那个女人’,再怎么说她也是受害者,刚刚的命悬一线怕是吓坏了她,岂料她笑容璀璨的一如往常,充分证明了她绝不是一般人。
“纳兰,小蒋的脾气不是很好,还是不要刺激他为是。”苦笑。
纳兰慡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握住祝垣的手,“走啦,猪,快变天了。”呵,他的手温温暖暖,加上不是很离谱的粗茧,舒服的让她不想放。只是可惜了,刚打发走小玄子,却来了个帮人抢相公的无聊份子,真是够了。
祝垣怔愣的望着被握的左手,被纳兰慡拉着走了几步后,才缓缓的……回握她的右手。
她是女人。
她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她是一个不好惹的聪明女人。
这是被整的七荤八素,怒到差点崩溃的小蒋在经历过三天‘温柔’对待的肺腑之言。远远的坐在角落桌上,小蒋满脸郁卒的看着正中央那一男一女。他认输了,彻彻底底的认输了,三天光景里他几乎都在暴怒的阶段,完全忘记了跟着他们的原意。而且,可以料想,如果那个女人继续闲着没事的话,在他回岛之前,罗荦已经罗敷有夫了。
不行,他不允许,祝垣是他能想出的最好人选,舍他其谁。
“祝垣,我们马上回岛。”
“猪,你够失败的,你的小小小师弟居然也可以对你大呼小叫,我看你还是甭回了,说不准那边还有个千娇百媚的新娘等着你,我是不介意啦,有个二房给我当丫鬟正好。”呵,看着俊美冷肃的帅哥被气成喷火暴龙,着实成就感颇大。
“你!”小蒋双手紧握,努力克制住自身的怒火,转向埋头吃饭不愿招惹是非的祝垣,“祝垣,你可不可以管管她,罗荦温柔善良,绝对比她好上千百倍。”
闷不吭声还是被点名的祝垣唯有尴尬苦笑,清清嗓子,“纳兰……”话被打断了。
“相公,虽然出嫁从夫,可是你忍心训我啊,何况,我说的是实话嘛!”委委屈屈的皱起眉头,身形娇怯仿若风中细柳,我见犹怜的让凉茶铺里众多男人顿时看凸眼。
见此情景,祝垣温和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悦,身形一动,靠近纳兰慡,顺道遮住了众多狼眼。纳兰公主眼中闪过笑意,极其乐呵的依偎入祝垣瞬间僵硬的怀里。笑笑的瞥向满是不可置信的小蒋和呆怔的路人若干,嘴角扬起。王朝的民风纯朴,女子出门已是极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举动,是不合礼俗的,可是,谁理?
“你你你,伤风败俗!”这是反应过来的小蒋的第一句话,手气愤的抖啊抖,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那又如何,我乐意。”唉呀呀,好像将猪吓的有够呛,到现在还没有回身,硬邦邦的躺着真不舒服,“以后真好,还有个妹妹替我端茶倒水,捶背压脚,据你说,那罗荦姑娘美如天人,圣洁如仙,温柔善良宜家宜室,有福了我呀。对了,你这闷葫芦定然时时伴着她,正好可以当我们家的长工,劈柴挑水的事就托你了!谢谢诶。”
‘砰’一声,如她所愿,小蒋师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有型很帅气的晕倒在地。
纳兰慡说,她天生善良温柔,见不得别人受苦,所以深明大义陪她家相公回岛解决小蒋的情感问题。
小蒋说,这个女人纯粹是闲着无事专门去岛上祸国殃民,居心叵测。
祝垣夹在两人中间,无话可说。
但不管如何,三人倒是暂时目的一致,向西渡海去无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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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小舟在海上行驶,漫无目的的随风飘荡,海风卷起海水,偶尔拂过船上人的面颊,湿湿咸咸。
已经连胆汁都吐出来的纳兰慡虚弱的趴伏在祝垣怀里,青青黄黄的面容憔悴的像鬼,祝垣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背部,“还好吧,我们快到了。”
“你确定快到了,在你们没有划桨的时候?”虚软鬼魅的女音在大海中响起,手指向背着他们的小蒋,他的身形正在可疑的颤动。哦,天,她发誓再也不坐船了。
“这是入岛的最后一个步骤,完全听从自然。”这也是无岛鲜少外人的原因,试想又有谁愿意在暗礁群中放开蒋舵,抛开生死,听天由命。
哦噢,神秘的自然力量,为什么在她晕了三天船以后才姗姗来迟。纳兰慡勉强的坐直身体,祝垣赶紧拥住她,恐怕这是晕船的唯一好处了,她家相公总算放开无聊的礼仪规范,不再僵硬的像个雕像。
“为什么叫无岛?”上船之初就打算询问了,可惜那时已经吐得天昏地暗。
“呃,是因为……”
“因为那上面没有人。”小蒋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蓦然出声,冷冷的打断祝垣的话。
“怎么说?”纳兰慡好奇的看向小蒋,没料后者完全不赏脸的再次看向大海。
祝垣将披风牢牢地裹住她的身体,温暖的手捂住她的眼睛:“要进岛了,别看,休息一会。”越靠近无岛,海面上越会聚集大量的已死亡生物。虽然她不会害怕,但实在怕她恶心的晕吐出来,她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
纳兰慡乖乖的躺倒在祝垣的怀里,有时候还是需要出嫁从夫的,尤其在她身体虚弱到无力的情况下,“你说我听,就当睡前故事如何?”
“无岛是大海深处的一座孤岛,是师娘的住处,师傅师娘成亲后,我跟着师傅居住到岛上。和天谷的四季如春不同,无岛日日如冬。那里有雪山、冰河等等一切和冬天有关的东西。”
纳兰慡睡意朦胧模糊的笑道,“真好,我还没看过雪呢。”
“那里还有北极熊,绝对一口吞了你。”小蒋在旁边冷言冷语,引来纳兰慡一阵轻笑。
“你那么冷,北极熊定然会先将你拖入熊洞招你做驸马。猪,然后呢?”
祝垣警告性的看看小蒋,轻拍她的背部,“在谷中,只有我和师傅两人,但到了无岛,猛然间我多了十几个家人,包括小蒋和罗荦。”
“哼!”
祝垣淡笑,不以为杵的继续说道,“那几年,我过的很是快乐。无岛,在外人眼中一切皆虚无,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声音愈来愈低,不愿吵到怀中悄然入睡的佳人。
“你喜欢上她了?”不知何时,小蒋皱着眉头站到他的身边。祝垣虽然是个烂好人,但从未如此细心的照顾宠溺一个人。
祝垣深深的望着纳兰慡完全放松的睡脸,心中满是柔软,许久许久,才缓缓说道,“应该是吧,如果这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称为爱情的话。”
“因为她和双儿很像?”小蒋挑剔的看向纳兰慡,美人如玉,可惜脱离了女人该守的本份,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不,她就是她。”一个自信却又冷情的聪明女子,一个让他沉溺心疼的谜样女子。
“不可理喻。”
祝垣怪异的看了看满是不屑的小蒋,沉默不语。
“到家了。”小蒋远眺前方,一座白色的小岛在海雾中隐隐若现。
是的,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