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州,隐藏在山林中的一座繁华喧嚣的城市,拥有王朝最充足的商品货源,拥有最清幽的山林景观,拥有最严密的社会制度,虽属王朝领地,但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地界,不受王朝控制。央州,卧虎藏龙,人蛇复杂的让王朝人既羡且畏。王朝人出入央州很容易,只要你够有钱即可。无论是想在这里纸醉金迷穷奢极欲还是藏身避世乐活于山水间,绝对可以得偿所愿。但是在严密的制度控制下,央州人鲜少离开央州,具体原因外界难以探究。当今,世人所知的唯一一个离开央州的人,即是18岁奉旨入宫,病逝于新德23年的慧贵妃,享年28岁。
几乎人人都知晓央州的所在,只是苦于囊中羞涩,无法成行,所以当祝垣问路时,也就莫怪客栈里店小二的滔滔不绝以及一脸垂涎。
“去央州啊,你穿过康县、鹿城、朣都,渡过咣湖、浏河,再穿过央山,经过应七城向南一直走就到了,客官,要不要小的替你们带路?”
“不用了,谢谢。”祝垣客气的道谢。
店小二瞅瞅站在外面忙碌着的小鼻子小眼秃顶掌柜,压低声音凑到祝垣耳边:“客官,您就行行好,带小的去吧,小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这人看起来温温文文绝对比对面的美女好说话。
“可是,我……”祝垣张口欲言,可惜马上被打断。
“客官,小的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就靠我一人在店铺里忙活赚钱还老是挨饿,客官,看在我残废老娘的份上您就帮帮我吧。”求求求,再来几滴眼泪博取同情,唱做俱佳的哀兵攻势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可是你若走了,这客栈怎么办?”祝垣思索了会,看看客栈里的忙碌状况,犹豫不已。
“客官,我走了,老板还会再请人,那代替我的人可能家里正缺这份工作来养家糊口,客官您可是救了好几条人命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客官!”
“既然如此,”迎向店小二期盼的目光,“那……”
很可悲,他的话再度被打断,这次是闲闲看戏许久的纳兰慡:“不行。”
“为什么?”一疑惑一愤怒,异口同声的男声惹来专心点菜的小玄子不满瞪视。
“我不想早死。”接过小玄子点好的菜单,纳兰慡懒洋洋的回答。
“好人不长命?”祝垣询问的看向慵懒的像只猫般的纳兰慡。
半晌合上菜单,她向小玄子微微颌首,后者随即离座,顺便拽走困惑气愤的店小二。
“答对一半,”纳兰慡朝着祝垣妩媚一笑,“我可不想被浮屠给压死,还有啊,”她呵气如兰的凑近他的俊脸,“相公,小玄子已属碍事,我可不想再来个灯泡打扰我们的新婚之旅,你说是吗?”呵,脸又红了,好玩的男人
“呃,现在知道了。”祝垣尴尬的向右侧身,端起茶杯,不敢直视她好笑的眼与美丽的脸。
五岁入谷,八岁进岛,十五岁与山林走兽为伍,虽然不算与世隔绝,二十五年来与人相处的机会确实很少。少归少,但他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女子,可以确定,她的思维观念绝对是脱离尘世的,与众不同的让他难以适应。
她像只懒散的猫,又像只慵懒的豹,不搭理任何人的死活,不关心别人的想法,自由自在恣意潇洒,可偏偏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心甘情愿的臣服会是人们在她面前的不二选择,亦如他一般。
祝垣困惑的看着她,时间似乎停滞不前,默默无语两相视,营造出眉目传情的暧昧氛围,至少在外人眼中即是如此,缱绻此情,羡煞旁人,气煞小玄子也。
“砰”的一声,不识相的小玄子硬生生的端着做好的饭菜插入两人中间,嘴角微勾,“主子,可以用餐了。”手不停的将刚刚烹调好的精致美食挑刺去骨安置在纳兰慡面前,半晌才不甘不愿的端出一碗水煮青菜加白米饭搁在祝垣的身前。
木桌上,一方色香味俱全的各地佳肴,一方水煮青菜,壁垒分明,明显昭示着小玄子的大小眼。
祝垣笑笑,丝毫不介意的端起米饭就青菜,事实上,他是感激小玄子的,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魔咒中,并且逐渐沉溺其中。
纳兰慡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犹在得意洋洋的小玄子,不忙着举箸,托腮问道:“小玄子,那个伙计呢?”这么容易就放弃不太符合人性,人性本贪。
“在厨房收拾呢,我做饭时‘不小心’点燃了灶台。”完全没有半点忏悔的迹象。聒噪的家伙,待在这儿绝对会影响公主用餐的品质。
她转而看向埋首吃饭的祝垣:“猪,你希望他跟我们一起去吗?”直觉告诉她,这人不简单,可应该也不是宫里的人。据她所知,都尉府还没有如此人才。
祝垣略微思索了下,摇头:“虽然是举手之劳,既然你不乐意,我也不会强求。帮助是种美德,但若因此伤害他人,则不是我所乐见的。况且……”他犹豫了会,才淡淡说道,“他表现的很狂热,可是他的眼神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兴奋,我不可以拿你们冒险。”
纳兰慡微讶,本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烂好人,没料到眼光倒也锐利。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是,她家相公怎么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不成……“你们认识?”
“可能。”祝垣模棱两可的支吾着,闪开纳兰慡探视的眼,“快吃吧,我们得赶紧赶路了,如果及时,在日落之前可以在康县找个落脚的客栈。”
夜黑风高,柳月弯弯,悬挂在梢头,漫天的星斗在天鹅绒般黑色天空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喧闹更衬得月光温柔滑顺如水。
打发走不停抱怨祝垣粗俗无礼的小玄子,纳兰慡百无聊赖的倚坐在窗边,数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斗,偶尔看下院子中那两块隆起的黑影。在天黑之前,他们确实赶到了康县。可惜,祝大善人独自买干粮的时候,同情心过度泛滥,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了向他乞讨的一对母女,完全忘了他们三个人今后的食宿问题。
所以,三间上房变成了一间,条件是祝垣和小玄子修好漏雨的房顶。无可争议的,上房小女子她住了,而另两位英雄只能在院子里打地铺了,幸好现在不是寒冬腊月数九寒天。
夜色深浓,凉凉的风吹散一日的暑气,是个适合好眠的夜晚,可惜她没有丝毫睡意。母妃已经逝世,一切都已化为过眼云烟,再多的追忆也是枉然。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意念蛊惑了她,使她一时冲动下了去央州的决定,可是去了又如何?
轻叹口气,呼,很久没有叹气了,但不知为何,出宫以后整个人都疲乏起来,倦懒的打不起精神,仿佛紧绷了许久的弦突然松开,无所适从的感觉相当陌生。
蓦然,一声轻微的‘圪垯’声在寂静中突兀的响起,打破纳兰慡些微飘离的思绪。她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黑夜掩饰着所有,院中的树梢头隐隐约约站立着什么。又一声轻响,黑影借着树枝的力道,飞出院去,院中另一道黑影敏捷的紧随其后。
纳兰慡嘴角勾起,看向祝垣原本打铺盖的地方,果不其然,那里空空荡荡。小玄子犹在酣睡,顺便不自觉的卷走祝垣的被子。
呵,看来啊,她蒙到了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纳兰慡掩上窗扉,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毫无前去探究的欲望。夜已深,月影花间人渐眠。
当晨曦再度到来时,一缕缕淡淡的阳光透过占据天空已久的黑幕,太阳又开始了新的征程。今又是新的一天,至少在被吵吵闹闹的敲门声搅掉朦胧睡意前,纳兰慡是如此想的。
“主子,主子,快醒醒。”小玄子在门外来回的踱着方步,平凡的脸上满是喜悦与恼恨,怪异的使他的脸皮在不断抽搐,嗓门大的可以吵醒客栈所有角落里偷懒的猫。
纳兰慡慢吞吞的起身洗漱吃早餐,外加欣赏窗外淡雾中的晨曦,完全不搭理一旁小玄子的鬼哭狼嚎、手足舞蹈。不过就丢了个人而已,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小玄子的性子在宫中磨了十来年还是如此,难不成只有送到什刹才能变的沉稳理智?
“闭嘴。”不耐清冷的女音蓦然响起,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突兀的出现在小玄子的身后。
“喝,你怎么来了!”噪音立刻中断于声源处,不是屈服而是有口难言,小玄子立刻捂着嘴巴乖乖去角落当哑巴。惹恼了这个女人绝对会让他痛到日不能寝夜不能寐,还是小心为上。
纳兰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小玄子,鸯儿待你果真不错。”面冷心热、面热心冷,这异卵双生的鸳鸯姐妹性格实在是迥异到天渊之别
黑色劲装女子美丽的脸色微现酡红,柔化了些许冷肃的气息。
“怎么可能,她只会使用武力,我上次的伤还没好呢……”一时间忘了捂住嘴巴,小玄子不甘心的抗议,同时不忘恨恨的瞪向那个与他同岁的女子,却只换得后者更为冷冽的蔑视。
“你的鬼哭狼嚎已经到达了我的忍耐极限,试想,若刚刚鸯儿没有及时喝阻你,”看向面色顿时煞白的小玄子,纳兰慡笑的妩媚无比,“你自己知道的。”
小玄子恐惧的吞咽口口水,冷汗直流,得罪鸯儿挺多三天睡不着觉,惹恼了主子他三年都别想合眼了他!少年郎的身子缩又缩,尽量保持低调不碍主子的眼。
“小姐,接到讯号,我立刻尾随祝垣其后。如你所料,昨天引走祝垣的黑衣人的确是店中小二,应该是冲着祝垣来的。此人武功绝对不在我之下,要不要通知巧儿探查他们的身份?”
“算了,出来一趟总得找些乐趣,事事皆了岂不乏味。然后?”
“未免发现,我没有太过接近,无法听到他们的言语。祝垣不是其对手,胜负分出那人即先行离开。”想想,接着补充道,“那人的表情很是愤怒。”
纳兰慡轻啜一口泡好的龙井,任由茶的清香在嘴里回味徜徉,“这倒是稀奇……那祝垣怎么还没回来?伤重难行了不成?”
“不是。”李鸯轻咳一声,难得一见笑意柔化了些许周身冷冽的寒霜,毕竟岁数还小,还没有练就到万事不关己的冷硬,“他没有受伤,只是……对于他来说,方圆不足一里的树林犹如迷宫。”换言之,他迷路了。
“噗。”纳兰慡满口的茶水极不雅观的喷出,为闪避不及的可爱小玄子做了免费的茶水浴。
坐在齐根而断的柏树上,这是愤怒的小蒋走之前的杰作,祝垣等待着老驴阿黄的迎接,顺道努力思索着自己做人是否过于失败。予取予求的烂好人似乎已沦为他的代名词,索求不成便恼羞成怒大为光火。可是,怎会如此?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是乐意帮助别人的,于己无伤,于人有益,何乐而不为哉?但在原则问题上,他向来是坚持的,绝不会动摇,可为何从没有人明了这一点,一试再试,试的不亦乐乎。
小蒋不愿娶亲,大可以向罗荦明言,何必非要和他比试。擅自规定胜者迎娶罗荦亦罢,反正他的功夫向来不如小蒋,可偏偏那个愣小子坚持他必须赢。莫说他功夫没有小蒋高明,就算有,这种比武也荒谬可笑的让人叹气,更何况他早已有妻了不是?是的呀,那个赖着自己不放的奇异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