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卫清歌赏了花后,冉照将南樑版图拿出来,与卫清歌一起看,问她想要去什么地方。
卫清歌心事重重,明知再过不久他就会厌恶她,绝不会再提此时的风花雪月,可见他兴致勃勃,终究是不忍坏了他的心思,在地图上指了清州。
冉照道:“能陪你去故里,正是我心中所想,再过两日,我便与你一同前去。”
她与他的浓情蜜意,短暂的只有两日了么……卫清歌压下心头苦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能放下朝中事务与卫清歌一起过着清淡的日子,一直是冉照心之向往,他只觉心中所愿眼看着就要实现,心情更是愉悦。只想着将朝中事务尽早交与冉基,好与卫清歌一起离开雁城,遂只陪了一会儿卫清歌,便急匆匆的要回宫去。
然而他还未站起身,卫清歌却拉住了他的衣袖,眼中满是不舍。
冉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哄着一个孩童:“你要乖,我现在去宫里,只是将身上职务交还大哥,待我们去了清州,我一定将冷淡你的那些日子,通通补偿回来。”
“等明日再去好不好,我想你多陪陪我。”卫清歌极力掩饰住心中哀伤,只笑看着他
难得她这般缠着他不放,冉照笑着应了她。他本想坐下来与她好好说会儿话,却看见她开始宽衣解带,他愣住了,似是不解她意欲何为。
卫清歌将褪下的衣衫轻轻放在床上,解下身上的亵衣,娇羞道:“我很想你,难道你不想我?”
冉照哪里能禁得住卫清歌这般引诱,立刻熄了烛火与她温存起来。
漆黑一片的殿内,卫清歌紧紧搂住冉照的肩,在他耳边低语:“阿照,我是你的清歌,只是你一人的清歌。”
“你是我的,永远只能是我的。”缠绵缱绻中,冉照亦是动情地开口。
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却想与他贴的更紧,她伸手去抚摸他的眼,他的眉。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似怜惜,似疼爱。
她心中疼痛万分,再也无法忍耐,无声地哭了。
卯时,丝丝晨曦透过木格子窗,洒进了寝殿内,冉照微微睁开了眸子,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人,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悄悄起身离去。
许是身边的人离去卫清歌她有些不适,她身为微微动了动,又继续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辰时,她坐在床上有些出神,身旁的余温早已散去,他早就上朝去了吧。她低头不语,只默默穿起了衣衫,梳洗过后,她出门去看院子里的景致。
此时已是深秋,天色转凉,她抱住双肩看着满园的落叶,秋风一过,落叶随风起舞,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似浑然不觉。
上雪正扫着落叶,见她站在门栏处发呆,急忙丢下手中的扫帚朝她走来,小声责怪道:“外面凉,你怎么穿的这样少就出来了。”
卫清歌任由上雪将她迎进了殿内,上雪搓了搓手,待手心暖和后,才握住她的手:“昨夜下了场雨,小姐要穿厚些了。”
“自从山上回来后,我都没有好好去集市看一看,今儿正想出去走走。”卫清歌忽然道。
上雪见卫清歌有如此兴致,不免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姐妹一场,却从来不曾一起出过门。”
卫清歌也跟着笑了,让上雪将早膳端了进来,待二人用完早膳,卫清歌拿了些银两就往外走,上雪疾步上前拦住了她,将厚衣裳拿出来,让她换上。
卫清歌却摇了摇头,半真半假道:“若是生病了,没准还有人疼。”
“二殿下对你还不够好?”上雪小声嘀咕着,再回过神时,却见卫清歌已经走出了殿外。她急忙跟了上去。
出了照府,守卫欲要扶着卫清歌上马车,卫清歌却婉言拒绝了,只与上雪慢慢朝集市走去。
上雪心中开心极了,待拐进巷口时,便迫不及待挽住了卫清歌的胳膊,满眼笑意道:“我以为你都忘记了。”
在卫清歌出嫁的前一天夜晚,上雪曾看着满天繁星感叹,若是去了照府,怕是再不能好好出去散步了。卫清歌曾答应她,以后找机会,一定会陪她好好走走,慢慢欣赏雁城的美丽景色。
当时,卫清歌以为很快就会兑现这承诺,却不想一拖再拖,转眼已是几月过去。若是此刻再不兑现诺言,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从照府到集市,原本只要半炷香辰的路程,因是一路慢慢地走,竟然走了半个时辰。宽阔的街道两旁,种地都是枫树,红透的枫叶让上雪十分喜欢,不由走走停停,摘着枫叶笑的像个孩子。卫清歌甚少看见上雪这纯真明媚的笑容,亦是随之而笑。
集市上热闹非凡,有摊贩高声叫卖的,有年轻的少男少女有说有笑的并肩而走,二人走至拱桥时,有耍猴的老人正耍着猴,引得众人围观。上雪爱凑热闹,忍不住往人群中挤。
卫清歌只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高声叫好,觉得他们的生活这样平凡,却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得到的。
彼时有一人骑着快马飞驰而过,险些撞到了她的身子,正看热闹的上雪吓地面色一白,急忙钻出了人群,拉着她上看下看,面色焦急道:“有没有撞到你?”
“若是撞到了,还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卫清歌笑问。
话虽如此,可上雪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在热闹的地方再出些什么事,只往人少的地方走。卫清歌觉得好笑,这丫头怎么忘记了,自己可是会武的,倘若真有什么危险,她有足够能力自保。
待二人走过一间首饰铺子,卫清歌忽然驻足,见铺子里有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很漂亮,便拿出银两将其买下。
上雪歪着头看着卫清歌,不知她为什么要买两只镯子,正疑惑时,卫清歌就拉着她的手,将那银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这做姐姐的真是惭愧,从没送你一件像样的首饰,你看看这镯子,你可喜欢?”卫清歌真诚道。
上雪低头去看,只见那镯子刻着精致的花纹,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字,细细一看,才见那字写的是‘惜’,这镯子是一对,想必卫清歌手中的镯子应该也有一个字,她好奇地问:“你那镯子上,是什么字。”
卫清歌故作神秘,将镯子戴在了自己的腕上,并不回她。上雪正是好奇着,不由缠着她问,卫清歌偏偏藏得极好,任凭她怎样看都看不到。
二人一路闹着笑着,就走到了云秀茶馆,卫清歌饶有兴趣地看着烫着金漆的牌匾,转过头看着上雪道:“都说南樑好茶在雁城,雁城名茶在云秀,既然来了,我们就去尝尝。”
上雪知卫清歌极爱品茶,遂与她一起进了云秀茶馆。
茶馆一楼是散客饮茶之地,二人进来后,说书人正讲到精彩纷呈处,有茶客拍着桌子高声叫好。有茶客激动之下,不慎碰洒了杯中的茶,茶水溅在卫清歌的衣裳上,上雪正要开口训斥,卫清歌却微微摇了摇头,径直往柜台走去。
此时掌柜正拨着算盘算着账目,见有人站在柜台跟前,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开口道:“点茶找小二。”
“您看看这个!”卫清歌轻轻笑了笑,解下腰间玉佩,递到了掌柜跟前,那掌柜将玉佩举起来看了看,只见玉佩通体透亮,玉上刻有大蟒暗纹,几只大蟒托起一个照字,他立刻将玉佩恭恭敬敬还给卫清歌,谄媚地离了柜台,将卫清歌往二楼带去。
卫清歌见这人如此势力,心里冷笑了几声。
上雪跟在卫清歌身后,纳闷不已,不知一块玉佩怎么就让掌柜这么热情。
那掌柜将卫清歌引至二楼尽头向阳的厢房,十分客气地对着卫清歌道:“此厢房独为二殿下一人而留,还请王妃不要责怪小人有眼无珠。”
卫清歌道:“掌柜严重了。”
那掌柜拿起帕子将茶案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待走到拐角时,随手招来了一个小二,低声道:“去通知大小姐,就说卫清歌来了。”
那小二领了命令,立刻往三楼走去。
掌柜很快下了楼,泡了一壶六安茶上了二楼,满脸堆笑的为卫清歌倒茶,卫清歌不喜有人打扰,待掌柜倒了茶后,她便命其退了出去,又起身将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
卫清歌向来喜欢打开窗子,让阳光照进屋子里,上雪只觉卫清歌此举太反常,她们只是来喝个茶,怎像是做了见不得的光的事。她正要出声询问,却见卫清歌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细细品了起来。
“你怎么不喝?”卫清歌见上雪发呆,笑道,“云秀茶馆果然名不虚传,这茶泡的真是好。”
上雪凝眉思了片刻:“小姐,咱们来这,不止是喝茶吧。”
卫清歌疑道:“那还能做什么?”
“若真是喝茶,又何必将门窗关的这样严实。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何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上雪凑近卫清歌,小声道:“小姐,是不是碰到麻烦了?”
卫清歌轻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疲惫道:“老爷要我杀了冉照。”
上雪本是捧着茶暖手,听见这话,惊地忘记了手中的茶杯,松开手的瞬间,滚烫的茶水洒落出来,泼在了自己的衣衫上。
卫清歌急忙站起来,拿着帕子为她擦拭茶水,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姐,二殿下聪慧过人,单凭你一人之力,怕是难以除之,老爷应该也明白的。”上雪绞尽脑汁为卫清歌说着辩词,清秀的柳眉紧紧皱在一起,她没想到卫天会下这样的命令。
卫清歌又叹了叹:“谁说不是呢,只是爹给我想了一个法子,让我将冉照灌醉后,再下手杀了他。”
“小姐,二殿下那样疼你……”
“是啊,他是很疼我,但我依旧是卫天的女儿。”卫清歌轻轻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上雪眼神尽是疑惑,为何今日的卫清歌,说话古怪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冉照虽是我的夫君,可卫天养我十几载地。所以冉照……我不得不除。”卫清歌神色愉悦,“倘若没了冉照,冉基又怎能顺利登基。我助爹成了大事,日后富贵荣华,必是比现在更多,我何乐不为?”
“小姐,为何今日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上雪轻声呢喃。
上雪的话方才落下,门外脚步声迅速离去,上雪惊声叫道:“门外有人。”
卫清歌再无一丝笑容,如同抽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上雪拔腿就追。打开门的那瞬间,嘈杂热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偷听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上雪满眼焦急之色,却忽然反应过来了,卫清歌这般聪明,做事从不会露出马脚,除非是她心甘情愿让别人撞见。上雪缓缓转过身,看着失魂落魄得卫清歌,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他太相信我,又疼我至此,所以才会对卫家掉以轻心。可我对你并未说谎,爹确实要我杀了他,我又怎能下得去手。”卫清歌哀伤道。
“所以你就故意泄露这件事?”上雪道,“你可知,从此以后,你再不可能得到二殿下的喜爱了。”
这正是卫清歌心中最难过之处,她的眼泪只瞬间便涌了出来。上雪见她哭泣,再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拿着帕子为她擦泪,低声劝着,“事已至此,你伤心难过也是无用,咱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只希望二殿下心中还喜欢你,能让我们少吃些苦头。”
卫清歌道:“今日我与你一起出来,就没想着让你再回照府。”
上雪微微一愣:“我不跟着你,还能去哪里?”
“回卫家。”卫清歌渐渐平静不少,“也许入夜之前,冉照就会知道我要刺杀他,他最不喜欢被人背叛,可看在与我尚有一丝情分,会不忍下手除我,却不代表能让你平安无事,只有卫家才是你暂时最安全的地方。”
“老爷疑心重,我若回去,他一定会起疑心,我怎能弃你于不顾。”上雪立刻出声否,“除非你有后路,否则我绝不会离开。”
“你听着,你回了卫家后,就告诉爹,不知冉照为何忽然对我起了疑心,再回照府时对我非常冷淡,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你回去询问爹,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卫清歌镇定道,“爹一时半会无法确认你话中虚实,必会找人探上一探,若我所料不错,在调查我的这些日子,他会将你安排在胭脂阁照顾我娘。你在胭脂阁中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找人与你里应外合,将我娘与你们姐妹二人接出去。你们会离开南樑,去别的国家,到那个时候,你们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看着卫清歌说出这样诀别地话,上雪早已泣不成声,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使劲儿地摇着头,卫清歌这辈子最在乎的是薛夫人,此刻却要将薛夫人交给自己保护,她不是傻子,卫清歌必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不能看着卫清歌去死。
卫清歌凄然地笑:“我身边只有你才能让爹相信,你若不回去,等着爹知道我违抗了他,恐怕我死的会更快。”
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上雪只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便知今日出府皆是卫清歌一手谋划,她只能听从卫清歌的安排。她无力道:“那你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
卫清歌轻轻揽着她,哽咽了几分:“我会记得你的。”
上雪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卫清歌信守承诺,但凡承诺的事,总要想尽办法完成,可卫清歌没有答应她活着。她紧紧握住卫清歌的手,有泪珠落在卫清歌的手背上,冰凉的泪却烫到卫清歌的心里,还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她即便是死,也会笑着合目了。
茶案上的茶早已凉却,卫清歌静静坐在上雪面前,只等着她不再哭泣后,才与她一起出了云秀茶庄。
上雪不舍得卫清歌,这一路走的极慢,过了石拱桥时,向东走便是照府,而卫府恰好与之相反,上雪站在拱桥上不肯再往前走,卫清歌却头也不回朝东走去,上雪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蹲在桥上嚎啕大哭。有过路人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皆频频回头去看,她却不管不顾,如弃妇般垂泪哀嚎。
卫清歌与上雪分道扬镳后,并未往照府赶去,反而去了雁城最有名的胭脂斋,买了好些水粉胭脂,又去良古街买了冉照爱吃的栗子酥,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许是她有意拖延回照府的时辰,到了照府的门口时,已是到了酉时。守卫见她手上提着好些盒子,急忙上前帮忙去拿,卫清歌笑道:“阿照平日里这么疼我,我给他买些栗子酥还要你们提着,那就太不像话了。”
但见卫清歌言语间皆是对冉照的爱意,守卫也不再出言相劝,笑着又退了下去。
卫清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喜笑颜开的回了清歌苑。
清歌苑侍女张清池正端着热茶往殿内走去,见卫清歌此时回来,面色有些尴尬,卫清歌好似未曾察觉,径直往里走。
张清池急忙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
卫清歌瞧着张清池吞吞吐吐,不禁开口道:“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张清池犹豫了片刻,声音更小了:“二殿下回来了,赵小姐也来了。”
面上带笑的卫清歌神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张清池急忙又道:“二殿下本类似不让赵小姐进来,也不知赵小姐与他说了些什么,他竟然让赵小姐进去了。”
“他们二人从小相识,进去说话也没什么不好。”说罢,卫清歌继续朝前走。
张清池见她并不生气,这才端着茶水跟了上去。
卫清歌进了殿内,正见赵有晴坐在冉照面前,似是才哭过不久,两眼泛红。卫清歌惊讶地看着她道:“赵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赵有晴抬手抹掉眼泪,疑道,“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你的侍女做什么去了?”
卫清歌将手中东西放在案桌上,温柔一笑:“上雪才与姐姐相认没多久,心里想姐姐想的厉害,我就让她回去跟她的姐姐住一阵子。”
“今日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赵有晴又问。
“去了好些地方,还专门去了云秀茶庄,那儿的茶可真好喝。”卫清歌轻声回道,余光轻轻扫过冉照,见他眉头微皱,心中苦笑了几声,只怕赵有晴已将在茶庄偷听来的事尽数说给他听了。
她一直都知道,云秀茶庄是赵家开设,由赵有晴一手打理,今日在茶庄与上雪说话时,她就清楚门外有人,她嗅觉敏锐,但闻淡淡蔷薇水的味道,便知门外站的人正是赵有晴。
赵有晴能来,卫清歌一点不意外,赵有晴喜欢冉照,必然会对她多加留意,故而她将卫天之事通过上雪之口告诉赵有晴,凭着赵有晴关心冉照的心思,必会原封不动地将所闻所见转述给冉照。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为什么此刻,心会那么痛呢?
“上雪是在离开云秀茶庄之后回的卫府么?”赵有晴巧笑嫣然。
“出去!”冉照忽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案桌上,怒视着赵有晴。
赵有晴浑身僵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她是我夫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也无权知道?”冉照已是站起身,打开殿门,毫不客气道:“日后若是没人请你府,你不许再来。”
赵有晴是名门之女,众人皆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她再无法做到落落大方,犹如孩童般置气的将案桌上的茶器扫在地上,茶器摔得七零八落,发出刺耳地碎裂声。
冉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胡闹,只将卫清歌拥在自己身边,生怕碎片会扎伤了她的脚。
卫清歌只觉鼻尖一酸,低头极力忍住快要流下的泪。阿照,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想着保护我。
卫清歌有多感动,赵有晴就有多生气,她气着气着,反倒是又笑出了声,她别有意味地看了卫清歌了一眼,笑道:“卫清歌,你最好一直这么对待冉照,否则我一定叫你后悔。”
赵有晴说完此话,狠狠甩了衣袖,出了门去。
冉照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张清池:“收拾一下,免得弄伤了王妃!”
张清池急忙拿起扫帚,将赵有晴摔碎的茶器扫了出去,知卫清歌与冉照不喜外人打扰,遂又将门从外面关上。
待殿内只剩下二人时,卫清歌闷闷不乐坐在冉照身旁,不开心地问:“我是不是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为什么她见到我就这么生气。”
冉照笑着将卫清歌拥在怀中,柔声道:“你与她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会惹她不快,不要多想,是我的话让她不高兴了,她又不敢对我生气,这才对你说了些重话。你不要气,以后她不会再出现了。”
卫清歌依偎在他怀中,哼了几声:“早知道就不去给你买栗子酥了,害我还要被赵小姐问来问去的。”
方才卫清歌拿的东西太多,冉照未曾注意都拿了些什么,如今听见她说有栗子酥,不觉间眉间都带了些笑意。只将那纸包拆开来看,果然是他最爱吃的栗子酥。
卫清歌捏起一块栗子酥,往冉照唇边凑去,冉照心满意足地咽下,揉了揉她的发,满眼皆是疼爱之色,就在卫清歌又要喂他一块栗子酥时,他却抱起她,让她坐在他的怀中,又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清歌,只要是我有的,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这辈子,我们就这样做一对恩爱夫妻,好不好?”
“难道我们现在还不够恩爱么?”卫清歌嗔怒:“我只喂你一个人吃栗子酥。”
“你知道我指的并不是这个。”冉照摇了摇头,看着她道,“我冉照敢对天发誓,此生只爱你一个人,如有违背誓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清歌也认真道:“我卫清歌也敢对天发誓,此生只爱你一个人,如有违背誓言,让我……”
不待卫清歌说完此话,冉照就捂住了她的唇,有些慌张道:“你不要发誓,我信便是。”
卫清歌只觉难忍,他是怕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吗,可他怎么会知道,她整颗心早已交给了他。
这一日,冉照将所有的事都放下,寸步不离卫清歌,卫清歌面是喜笑颜开,心中却是苦涩万分,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变相监视罢了。
夜色来临时,卫清歌将轻轻地涂抹着在集市买来的胭脂水粉,细腻光滑的肌肤因着胭脂水粉,更显妩媚动人,冉照静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的倾城容颜,面色带着几分复杂。
卫清歌转身,对他嫣然一笑:“阿照,我这样,好看吗?”
冉照点了点头,卫清歌素颜时已足够让他喜欢,如今涂抹胭脂后,更是美的让他无法移开双眼。
卫清歌走到他身边,依偎在他怀中道:“曾经你说过,只要你放下朝政,便要好好补偿我。今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对吗?”
“你说的,我都依你。”冉照轻抚着她的脸,轻轻落下一吻。
月色正浓,夜色漫长,帷帐内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刻骨缠绵时,在她耳边近乎祈求:“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女子,你不要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她深深吻着他的眉,却只字不言说。是无语凝噎,是心如刀绞。
阿照,我们的好时光,真的所剩无几了。
翌日,冉照果真不再去皇宫,只陪着卫清歌做她喜欢的事。
卫清歌对唐诗宋词甚为喜欢,冉照便听她念着源远流长的诗词,若是她读诗词读的累了,就缠着他去花苑去看看色各样的花儿。
许是下过一场秋雨,原先竞相绽放的花儿都蔫了,卫清歌低下了头,再过不久,她就犹如这些花儿一般,再无往日风光荣宠。
天气转凉,卫清歌紧紧抱着双肩,身子微微颤抖,冉照察觉她的异样,将她拥在怀中:“是不是身子不适。”
卫清歌秀眉微蹙,闷声道:“觉得好冷啊。”
冉照摸了摸卫清歌的额头,只觉她额头滚烫无比,当下将她拥在怀中更紧了,疼惜道:“是发烧了。”
正说着话,冉照忽然想起昨日卫清歌回来时,穿的那样单薄,微微皱了皱眉。
回了寝殿后,为确保卫清歌只是发烧外、再无其他症状,冉照又为卫清歌把了脉,忽然抵着她的额头,惊喜道:“清歌,你有身孕了。”
卫清歌犹如五雷轰顶,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若她不是细作,那该有多好,这样她就能相夫教子,看着这孩子慢慢长大。只可惜她是啊,是细作,就根本没有办法自己做主……她只怕竭尽全力保得了冉照安稳,却保不住她的孩子。
冉照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我们这就离开南樑,我这就去与大哥请辞。”
他将卫清歌小心翼翼地扶下躺好,又为她盖上锦被:“等我回来。”
“好。”卫清歌笑着应她,却在他离开寝殿时泪流满面。
冉照因是卫清歌有了他的孩子,去宫中后只与大哥请辞后,留书信一封,让冉基交与丽妃,便眉间带笑地离开了。
冉基张口欲言,却见他心情大好,终究不忍坏了他的兴致,只重重地叹了一声……
冉照一路步履飞快,再回到清歌苑时,见卫清歌已让人备好了酒菜,她正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微微出神。冉照原本满面的喜色,笑容渐渐减了几分。
察觉冉照走进来,卫清歌这才回过了神,眉眼带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让厨子做了好些你喜欢的菜,只等着你回来与我一起吃。”
“夫人有心了。”冉照微微一笑,接过卫清歌递来的筷子,慢慢地吃。
“阿照,这菜不好吃吗?你怎么吃的这么慢?”卫清歌夹了一筷子菜,品尝后又道,“是这个味道啊。”
“是夫人太美了,为夫只顾着看夫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冉照笑着揉了揉她的发。
卫清歌拿起酒壶,为冉照倒了一杯,递给他道:“嫁给你这么多天,都没能好好谢谢你,阿照,你这样疼我,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冉照端起酒,一口饮下,看着她道:“夫人严重了,既是我的妻,自然是要疼。”
卫清歌撒娇道:“这一杯是恭喜你当爹了。”卫清歌又为他满上酒,卫清歌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带了几分娇娇羞,“我们以后是一家三口了。”
冉照笑了笑,又灌进一杯。
“阿照,这酒是我从卫家嫁进来后,娘亲自所酿的桂花酿,好喝么?”
冉照宠溺道:“薛夫人所酿,自然是美酒。”
卫清歌轻声道:“你若喜欢喝,可以再多喝一些。”
冉照抱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地喝。
卫清歌似是被他这模样吓住了,急忙夺下他手里的酒坛子:“再好喝也不能这样喝,很容易就醉了。”
冉照笑了两声,深情道:“夫人,你可真美。”
说罢,他就吻上了她的唇,浓郁的酒气让卫清歌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微微推了推他:“阿照,你醉了。”
“醉?我没醉。”冉照步子摇摇晃晃,搂着她就往床边走去,微醺道:“这般良辰美景,当好好享乐。”
卫清歌随着冉照他上了床。在他为她宽衣解带时,她忽然拔下发间的玉棱花双合长簪,满面狠决的就要刺向他的胸口。原本朦胧醉意的人,眼疾手快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将那簪子狠狠扔在地上。
卫清歌大惊:“你不是醉了么?”
冉照冷声一笑:“若真是醉了,岂不是死的就是我了。”
“我……”
卫清歌张口欲要辩解,冉照却将她按在床榻上,紧紧困住她的身子,他气的胸膛起起伏伏,抬起手就要打她,手却在半空中又停住了。他痛心疾首道:“我是你的夫君,你却要杀了我,为什么?”
“既然我没能杀成你,就没什么好解释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卫清歌冷声道。
“哈哈哈!真是可笑,我视你为珍宝,你却一门心思的要我死。”冉照自嘲儿笑,抬手狠狠掌掴自己。
卫清歌内心震惊,没想到他气自己心中没有他,却不舍得下手打她,反而自虐……她强作镇定:“自古红颜多祸水,你早该明白的。”
眼前的卫清歌让冉照感到十分陌生,那些蜜语甜言犹记在心,人却恍若成了另外一个。原来赵有晴所言句句属实,他本就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他早就该猜到她是卫天的细作,嫁给他不过是用来乱他的心智,当初大哥不是也提醒过他吗,他怎么就偏偏贪念着儿女情长!
他是皇子,她是细作,单凭她的身份和今日所为,足够让她满门抄斩,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下不去手。
冉照沉默良久,最后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将她拥在怀中道:“今夜之事,我权当没看见,日后,我们仍然是恩爱夫妻。你别再妄想帮助卫天,我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他挥袖熄了长明灯黑暗中,他松开了环住卫清歌腰间的手,转身背对着她睡了过去。
卫清歌一动不动的看着冉照,如果可以,她多想再抚摸着他的脸。
他一步步地掉入她编织的陷阱,恐怕他此刻对她已经恨之入骨,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提早对卫家动手,只要冉基能登上皇位,那她所做种种,都是值得的。
“你若不杀我,我找到时机,还会杀了你。”她冷漠道。
可回应她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她知道他还没睡着,他只是不想理她。
外面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卫清歌最怕雷鸣闪电,只祈祷着千万不要打雷,心中正这样想着,只见窗外一道雷闪过,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很快又漆黑一片,卫清歌吓得大叫一声,清州的洪涝仿佛又历历在目。
她泪水夺眶而出,想要哭喊,却又知道到她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冉照深恶痛绝,她就算喊破喉咙,他也不会再给她半点疼惜。她紧紧咬住唇,唯有泪水沾湿了鸳鸯枕。
只听冉照轻叹一声,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一如往日那般温柔,却没有任何安慰之词。
可仅仅只是这样,就让卫清歌觉得,所有的寒冷都不见了,她紧紧依靠着他,知君用心如明月,为你纵死……也甘愿了。她心中这样想着,竟睡了过去。
冉照睁眼看着窗外,这一夜无眠。天色微亮时,他看着卫清歌,再三犹豫,还是将她叫醒了。
卫清歌还睡意朦胧,一时没有清醒过来,揉着惺忪睡眼,小声道:“阿照,让我再睡会儿。”
“要睡去宫中睡,跟我走。”冉照冷声道。
冉照毫无温情的话,只瞬间便让卫清歌醒了,她怎么就忘记昨夜发生的一切呢。他没杀她,已是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她怎么还能如往常那般说话。她起身穿衣梳洗,与他一起出了门。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比昨日更冷了。
卫清歌一出了寝殿,不由冻得打了个哆嗦。正想转身回去再添些衣物时,只见随后而来的冉照手中拿着白底绿萼梅披风,他面无表情地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冷声道:“就算你不在乎死活,可我的孩子还是要活的。”
说罢,冉照头也不回朝前走去。卫清歌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脚步太快,卫清歌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冉照念着她还生着病,步子放慢了许多。
二人一起出了府,冉照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前行时,他只闭目养神,似是多看她一眼,都不屑。
到了皇宫时,门口守卫见了面色不快的冉照,皆低着头不敢说话。卫清歌跟着他一起进去,他只与她并肩走,却不再如往常那般牵着她的手。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他却立刻躲开了。
不远处竹林有人影晃动,卫清歌嘴角微微扬起,隐藏在竹林深处的人,正是卫天派来暗中盯视她的。
进了宫,冉照并不是去太和殿,而是直接到了冉基的行宫。冉基喜静,无论是自己的府邸,还是行宫,都只有几人服侍。故而一进了行宫,冉照便将卫清歌带到平日他与冉基商议朝事的丰合阁中,指着屏风内的床道:“方才你不是困么,去睡一会儿。等我与大哥谈完了,你再跟我一起回去。”
如今冉照对她判若两人,她面上无谓笑了笑,往屏风内走去。
就在卫清歌穿过屏风时,冉照又疾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几近咬牙切齿道:“是不是败露了,连装个样子都不屑了?”
卫清歌故作不解,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曾经你说爱我的时候,我若是对你冷言冷语,你怕是要伤心好半天吧,怎么现在我对你无论多冷淡,你都毫不在意?”冉照怒道,“我若做戏,你难道不觉得太假吗?反正我已经被你看穿了把戏,早就厌恶了明明不喜欢你,却还要装作非你不嫁的模样。”卫清歌淡淡地说着,余光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冉照,自顾自地进去了。
待她进了屏风内时,神色黯然无比。只有让他对自己厌恶,他才能下了狠心去除对卫家,她躺在床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迷香,呵!她心底轻笑。阿照,你果真再也不相信我了。
中了迷香后,卫清歌昏昏欲睡。冉照站在屏风处看着卫清歌,许是她病着身子,睡觉也变得极不安稳,不断的辗转反侧,让她白嫩的胳膊露出了锦被外,冉照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将她胳膊又放进了锦被里。
下朝之后的冉基进了丰合阁时,正看见冉照走出屏风,面色不由一惊,即刻猜到了他的来意。
冉照面色疲惫地坐下,看着冉基痛心道:“大哥,一切都如你所料,她真的是细作。她心甘情愿嫁给我,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卫天让她迷惑我的心智。若不是有晴前两日无意间听见了她与上雪的谈话,恐怕昨夜我就亲手被她杀了。”
冉基面色沉了几分,抬脚就要往屏风内走去。
冉照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既然已经认清了她的身份,自然是将她关在大牢里,等着卫天慌了马脚,我们再趁其不备,将其一网打尽。”冉基声色俱厉道:“现在宋知书已经被关在大牢,卫天却没有一丝动静,显然是认定了宋知书不会招供。可卫清歌进去就不一样了,就算再有本事,也终究不过是个女子,我总有法子,让她开口指认卫天的罪行。”
“你要屈打成招?”冉照低声怒道。
“你我都清楚卫天的意图,我只不过叫是她实话实说。”冉基面色更沉,“怎么,你心疼了?”
“怀了我的孩子。”冉照一字一句,“你不能对她动刑。”
向来喜怒不表与色的冉基当下大怒道:“冉照,你疯了,她是细作,就算你留着她,她也会想尽办法杀了你!”
“我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冉照渐渐冷静了,“从今日起,我会将她带在身边。她的一言一行我都会监视着,直到你登基后,我就带她远走高飞。”
冉基摇了摇头,叹道:“只怕你这份良苦用心,最后伤的你体无完肤。”
“大哥,自从涟漪死后,我再未见你真正地笑过。你要我也步你的后尘?”冉照苦笑了几声,悲戚道,“你可以装作无事娶了青莲,可我除了她,谁也不想要。就算……就算看在我帮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饶她一条生路吧。待天下安定,我带着她与孩子,此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提及涟漪,冉基面色微微变了几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冉照进了屏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卫清歌,朝殿外走去。
冉基忽而在他身后道:“卫天让他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你我,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本想攀着你我往更高之处爬,不料你我让他没有得到半点利益,反而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才让卫清歌杀了你,如此以来我就只能单打独斗,那冉启在朝中本就有些势力,又有卫天的支持,只怕这江山……要落入他的手了。”
“冉启不是已经离开皇宫了吗?”冉照回过头看着他道。
“是啊,他出宫之后,会去哪儿?”冉基站在窗边看着满院秋色,恰一阵秋风吹过,吹的落叶飒飒作响,他轻轻叹了一声,“你回去吧,趁着天下还没乱时,好好享受几天安静得日子。”
听出冉基口中的无力,冉照在出门时又开口道:“这江山本就是父皇传位给你的,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南樑的皇上,若想有人谋权篡位,还要问我冉照答不答应。曾经他们在暗处,我们没有办法防范,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更好瓮中捉鳖。”
冉照说完此话,怀中的卫清歌微微动了动,他知道,这是迷香的效用快散去了,故而再不再与冉基多言,抱着卫清歌离开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冉照,冉基有一瞬的黯然伤神。他与涟漪也曾相亲相爱,最终却变成了相恨相杀。如果当时他在得知涟漪是细作时,对她手下留情,是不是也会有另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