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斜阳渐沉,卫清歌在胭脂阁中正读着诗卷,门外忽有侍女进来。
那侍女卫清歌看着面生,却见她面色不卑不吭,便也猜出了一大半,只问:“可是爹让你来找我的?”
那侍女点了点头,又道:“老爷请你去一趟东升楼。”
明明那侍女没说多余的话,却叫卫清歌心底不安。以往卫天吩咐她,总是上雪传话。如今却是通过一个陌生人,难道卫天已经开始怀疑上雪了?她压下胡思乱想,放下诗卷,随那侍女一同前往往东升楼。
那侍女只将卫清歌领到东升楼的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卫清歌进了东升楼一直往前走。
卫天早已在院子里等着她来,他转身看着卫清歌,眸子里是一片冰冷。
卫清歌疑惑地看着卫天,正要出声询问,卫天忽然解下腰间的鞭子,朝她狠狠抽了过去。
卫清歌明明可以躲开卫天的抽打,却知道躲开的后果将会被他更残酷的惩罚,她忍痛挨着他一下下的抽打,直至衣衫被鞭子打烂,他才收了手。
卫天将鞭子扔在了地上,怒声道:“跪下!”
卫天的命令卫清歌一向不敢违背,此刻更是明白,卫天正是怒火中烧,由不得她说半个不字,她听话的跪了下去,抬眸看向他:“我才回府上,不知何时做了错事惹爹不快,还请爹明示。我一定极力改正。”
若做以往,卫清歌这么说,卫天必是让她先起来说话,然而此时,卫天却走到卫清歌身边,抬起手狠狠掌掴了她。
卫清歌被扇倒在地,再抬起头时,嘴角流出了鲜血。她眼神清澈,看着卫天:“爹,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卫天看着卫清歌半晌,见她眉眼皆是疑惑,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起来吧。”
卫清歌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卫天似是意识到下手重了些,声音也软了不少:“今日三殿下去胭脂阁找过你。”
卫清歌点了点头:“是。”
“他与你都说了些什么?”卫天又问。
“三殿下问了皇上的病症,我只说皇上身子健朗……”
卫清歌此话还未说完,卫天又一巴掌打了上去,掐住她的脖颈,恶狠狠道:“现在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觉得活够了。就算你活够了,你也不想让你娘活了?”
“我对爹向来实话实说,不敢有一丝隐瞒。”卫清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被他掐的快要窒息。
“看来你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是不是?”卫天不怒反笑,冷冷松开了手,高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随着卫天话落,只见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丁压着上雪从屋子里出来了。
卫清歌心中一沉,难怪一直粘着她的上雪早上出了胭脂阁后再也没有回来,原来被卫天抓来了东升楼。
上雪因嘴上被棉布堵住了口,只啊啊地叫着。
咿咿呀呀地声音传进卫清歌的心里,让她心疼不已。可她知道,只要表现出半分心疼上雪的姿态,她就会输的惨不忍睹。她低着头不再去看上雪,只柔声问:“爹,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卫家着想,可现在你将我叫到这里,不问缘由地就打了我,又将我的侍女绑在我的面前,是在告诉她,今天她会受到责罚,皆是我引起的?”
卫天知道,卫清歌这个人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说话的时候,必是有理可依,他倒是想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话来博得他的信任。他挥了挥手,示意男丁将上雪松开。
那男丁一松开上雪,上雪就如失去支撑倒在了地上,卫清歌垂眸去看,只见上雪原本白皙洁净的小腿上此刻遍是伤口,她眼神暗了暗。
上雪似是察觉到卫清歌的目光,急忙用衣袖遮住那些伤口。卫清歌心中更是疼得厉害,傻丫头,以为遮住了,她就可以装作没看见吗?
“爹……”卫清歌看向那男丁,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卫天知卫清歌有话不方便与外人说,只转过身朝门内走去:“你跟进来。”
卫清歌看了一眼上雪,继而朝卫天的屋子里走去。
上雪从地上爬起来,还未迈出步子,那男丁挡住她,轻蔑道:“老爷只说把你松开,并未让你离开。”
上雪面色更是惨白:“小姐既然来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男丁冷笑了两声,并未与她再言。
上雪受了重伤,两腿本就发软,站不了多久,又倒了下去。
不知卫天是否有意要让卫清歌看见这一幕,透过木格子窗,她眼睁睁看着上雪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欲坠,又倒了下去,卫清歌面上心如止水,心里却犹如刀割,那可是真心待她的上雪啊。
她转过身,为卫天沏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轻轻开口:“自从我嫁给冉照之后,从未忘记爹的交代。只是冉照疑心太重,不曾与我提及账目的只言片语,我只能暗自揣测。可前些日子冉照跟我说,大哥已做了御林军统领,我便猜想着,许是太子与冉照已经对卫家极为信任……”
“你有多大的能耐,我还不知道?这样的话还骗不了我,你大哥做了统领,明面儿上是守护皇家安全,可暗处却在辅助冉基查撤贪污一案,这连青莲都清楚得很,你岂会毫不知情?”卫天目光如箭,严厉道:“是不是与冉照成婚后,被他的疼爱蛊惑了双眼,以为他能让你安度此生?”
卫清歌摇了摇头,伤心道:“为什么我从照府回来后,爹就不相信我了。”
卫天皱紧了眉头,正欲开口,卫清歌却将衣袖的短刀拿了出来,双手呈给卫天,“爹既然已经不相信我了,那便亲自杀了我吧。我一直以为,无论我嫁给谁,爹都会对我一如既往的信任,可是现在才明白,这样的想法有多可笑。”
今日卫清歌所做之事让卫天勃然大怒,却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她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细作,冉照如今对她又疼爱至极,他怎么舍得丢了这颗有用的棋子。但见卫清歌双眸含泪,神色带着几分委屈,他犹豫片刻,接过了短刀,将它扔在了地上。
短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音,卫清歌抬起头去看卫天,泪水滚落下来,她委屈地问:“爹从来就不用可疑之人,难道爹不杀我吗?”
“若做以往,我的确会先杀后快,可谁叫你是卫清歌呢。”卫邙叹了一声,继而又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为什么要帮冉照对付冉启。”
卫清歌微微愣住,似是没有明白卫天的意死,片刻之后,才道:“爹,清歌只想问您一句,如今,您到底站哪边。”
这一问,倒是叫卫天有一瞬间的犹豫,很快便道:“谁对我最有利,我就站在谁的那边。”
“爹,如今大姐是太子妃,我又是冉照的妃子,目前的形式对卫家都是有利的……”
“我要做什么事,还轮得到你来教训了?”卫天打断她,“说,为什么要站在冉照那边,如今我就将话往明面上说,他与冉基二人一心想要卫家消亡,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卫清歌忧伤道:“自从我嫁给冉照,爹就再也不与我联系了,我只知爹让我拖住冉照,让他对卫家掉以轻心,不再查卫家的事。冉照在我面前隐藏的极好,总是对大哥赞不绝口,我便以为大哥得到了他们的重用。关于贪污案,我也有所了解,太子不是已将那些名单上的人都关进大牢了么。”
卫天仔细观察卫清歌神色,见她对此事确实不知,便道:“你可知宋知书的下场?”
卫清歌从未见过宋知书,却知此人是卫天暗中扶持的爪牙,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卫天心思缜密,从未与宋知书在明面上有任何来往,只在重要的时候书信联系。若不是卫天看重她,将卫家事与她上一二,她必是看不出他们有任何交情。如今卫天在她面前提起宋知书,莫不是他出事了?她抬眸看向卫天,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前几日,以强抢民女的罪名押进大牢,至于如何处置,现在还要听候发落。”卫天皮笑肉不笑,“如今宋知书进了大牢,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卫天的阴阳怪气让卫清歌冷汗涔涔,她一直以为冉照对她十分信任,必会将朝中政事说给她听,所以她才会大胆冒险装病,未曾出过照府,谁知他竟然没有与她透露半点风声,难道在他心中,她并不是能够与他相伴一生的良人么?她缓缓低下头,借此遮掩眸子里的悲伤,卫天却以为她是知道了错在何处,语气放柔了几分:“还算你足够聪明,否则,今日你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爹!”卫清歌忽然想起什么,“宋知书既然被关押,那他就已经不安全了,若是狱卒对他用刑,万一供出了卫家……”
“我能亲眼看着宋知书进去,就说明他不能对卫家造成威胁。”卫天胸有成竹道。
“那就好。”
过了片刻,卫天又道:“既然你一心向着卫家,我这里还有交代你一件事。事成之后,你可将薛夫人送回清州。”
这是卫清歌此生最大的心愿,她道,“只要您说,我一定办到。”
卫天道:“你可记得当日你出嫁时,我曾亲手为你插的那根玉棱花双合长簪?”
卫清歌颔首:“记得。”
“那长簪中涂有降霜草,我要你回了照府后,拿此簪杀了他!”卫天一字一句。
那双藏于衣袖下的手骤然紧握,她最怕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它还是来了。
“你放心,降霜草虽有巨毒,却是无色无味,你在他入睡动手,他必不会起疑心。隔日清晨,你差人去宫中找一个叫窦云天的御医,他自会让天下人信服,冉照是疲劳致死。”卫天看着卫清歌,犹如一个慈父的模样,拿着帕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吗,这是你为我办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这件事后,我许你在南樑寻一处你喜欢的地方,此后再不联系你。”
“谢谢爹的成全。”卫清歌咽下心中苦涩,以卫天的缜密,只要她杀了冉照,她也会被杀之灭口,只是现在还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她必须继续取得卫天的信任。她担忧道:“只是冉照本身擅长用药,我担心……”
“他在清醒的时候,你自然不好做些手脚,倘若喝醉了呢?”卫天阴阴地笑道。
“多谢爹的提醒。”清歌恍然大悟。
“既然明白了,就出去准备吧。”卫天说道。
“是!”卫清歌正要转身离开,门就忽然从外面打开了。她扭头去看,只见卫邙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卫邙却好似未曾看见卫清歌,只走到卫天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卫天面色比方才更是阴沉。似是遇到了急事,要立刻与卫邙商议,只挥了挥手,让卫清歌退了下去。
卫清歌低着头,转身出了门,心中是五味陈杂,她知道,卫邙此时过来,必是想让她少受些卫天的责罚,他不敢看她,是怕卫天看出端倪后对她更加不利。这是她认识卫邙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在卫天的面前关心她。
虽没有一句言语,可是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
但这份在意让她更是难过,她在没有认识冉照之前,就将他当做唯一的大哥,在爱上冉照后,与他更没有丁点可能。他对她越好,她越觉得对不起他。
卫清歌关上门的瞬间,有泪落了下来,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人并不多,每个对她好的,人她总想竭尽全力去呵护。可独独只有卫邙,让她注定要亏欠一生。在卫家与冉照之间,她已经择了后者,那卫家必然是要倒台的。
她只想在卫家倒台之际,能让卫邙独善其身,或许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
“小姐……”
上雪看见卫清歌出来了,努力着想要站起来,却浑身一动就疼得厉害,她紧紧咬住牙关不再开口,却在看见卫清歌脸上的伤痕时,险些哭出来。
卫清歌走到上雪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那男丁却伸手将卫清歌拦住,开口道:“小姐可以走,但她不能走。老爷……”
不待那男丁说完话,卫清歌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拉,只听咯吱一声,那男丁还来不及喊痛,他的胳膊便脱臼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卫清歌,她竟然敢当着卫天的面对他动手。就在他出神间,卫清歌一脚踹在了他膝盖处,让他不得不跪在了她的面前。
卫清歌语气淡淡道:“没人告诉你,在卫家除了爹跟大哥外,就我最能说的上话吗。我做错了事,爹可以打我,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样对我的侍女,传出去后,让我怎么在卫家立足?”
那男丁方才见卫清歌在卫天面前毕恭毕敬,以为她并没有外人传的那般厉害,故而才敢这般放肆,此刻却被卫清歌的气势震慑到,半晌不敢开口说话。
卫清歌俯身凑近那男丁的耳边,慢慢开口道:“回去告诉卫青莲,要杀要剐,对着我卫清歌一人来就好,用不着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想借一个侍女让我慌了心神?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那男丁惊问。
“这府上最想弄死我的,除了她,就不会有别人。”卫清歌冷冷一笑,将上雪扶着朝外走去。
待出了东升楼,上雪才虚弱道:“你不该扶着我,若是被卫天知道我们如今是站在一起的,对你只会更加不利。”
“若是我对你不闻不问,他才更会起疑。不是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吗,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卫清歌宽慰完,又叹了一声,“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上雪微微一笑,浅浅的梨涡映着她惨白脸,让卫清歌心中更疼了。
“比这更苦的苦我都吃过,只要你没事就好。”上雪轻声开口。
卫清歌紧紧握住上雪的手,有几分动容:“你再等一等,我一定让你摆脱卫家的控制,到时候你与婵娟一起离开,好好生活。”
“那你呢?”上雪急道,“你把我们都安排好了,你跟薛夫人怎么办?”
“上雪,我娘交给你,你会对她如我对她那般吗?”卫清歌不答反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老爷为难你了,你不得不做出牺牲?”上雪似是猜出了卫清歌的心思,挣脱了紧握住她的手,义正言辞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也不要再往这方面想。倘若你心中放不下薛夫人,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总能保住薛夫人的。”
卫清歌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上雪道:“小姐,我如果答应了你,在我自由之后带着薛夫人远走高飞,倘若别人给我更为诱惑的条件,让我去杀了薛夫人,那我也会违背你的诺言。这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你既然看出我对你并无二心,又怎会看着你陷入龙潭虎穴。我在你身边虽然帮不了什么,至少老爷不会再给你安插新的侍女监视着你一举一动。”
这些道理卫清歌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因她而受到牵连。
此时的上雪已是听不进去她的话,她只好闭口不言,只扶着上雪慢慢回去。
自从上雪被废了武艺后,身子虚弱无比,这一次伤的更是厉害,卫清歌为上雪上药时,是满眼的愧疚。
那药膏带了些盐,涂在伤口伤,只会让人疼的更加厉害。然而上雪却紧紧抓住床褥,丝毫未曾出声。
卫清歌终于忍不住道:“疼就喊出来呀。”
“姐姐就住在隔壁,若是让她知道了,会担心。”上雪疼的满头是汗,半晌才开了口。
正在上药的卫清歌微微停了片刻,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很快又继续为她上药。
上完药后,她扶着上雪躺下休息,正要离开时,上雪却拉住她的手,担心道:“姐姐每日缠我缠的厉害,若是我今日不见她,她要问起……”
卫清歌道:“我等下会亲自找她,跟她说,今日你为我出门办事,不在府上,若是在胭脂阁烦闷了,就找我来说话解乏。”
上雪这才肯安心睡觉,许是今日受了惊吓,又受了重伤,此刻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很快就睡着了。
卫清歌垂眸看向蜷缩在床上的人,脸上是几分悲伤。倘若上雪最初选择的不是她,如今就不会受这样的委屈,她微微叹了叹,转身出了门去。
上雪与婵娟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出了上雪的屋子,卫清歌轻轻敲了敲婵娟的门,出声询问道:“你醒了么?”
“是姐姐吗?”婵娟欢快地声音从门内传来,“姐姐你进来吧,门没锁。”
卫清歌满面笑意地踏进了去。
此时婵娟正在读书,见卫清歌进来后,立刻站起身,局促地问:“姐姐,你找我有事?”
卫清歌淡淡笑道:“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上雪今日不在府上,你若是烦闷了,可以来找我。”
婵娟轻轻嗯了一声,温柔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知道了。”
卫清歌在婵娟身旁坐下,看着她手里的书卷,轻声问:“在看什么诗?”
婵娟腼腆地笑了笑,急忙将书卷掩上,害羞道:“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的。”
见婵娟不愿说,卫清歌倒也不勉强,只笑着让她不要太过劳累,注意休息。
婵娟乖巧地点着头,卫清歌本就与婵娟无话可说,如今多说一句,皆是看在上雪的情分,吩咐完后,她便出了门去。
当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卫清歌眸子里的温柔之荡然无存。婵娟根本没有生病,她对上雪说了谎!
自从卫清歌嫁给冉照后,对药材也颇有些了解,倘若长年服药的人,必是身上带着药草味,就连皇上如今都要苏子草才能掩盖身上的味道,遑论从小就用药的婵娟?
原本她以为婵娟身上没有药味,必是如皇上那般用了苏子草遮掩药味。可她并没有在婵娟的屋子里闻见苏紫草的味道……
上雪本是用毒的好手,却因关心则乱而未曾察觉婵娟的欺骗。倘若有一天,上雪知道了婵娟并没有生病,还会不会带着婵娟一起离开呢?
卫清歌低着头,慢慢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因为上雪受了伤,卫清歌整日闷闷不乐,好在薛夫人平时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未来卫清歌的屋子里找她,她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一个周全的计划,她要让上雪带着薛夫人安全离开。
傍晚时,卫邙来了胭脂阁,正好见卫清歌略有所,以为她是挨了卫天的打有些难过,便在一旁劝慰:“爹这几日多有不顺,他的脾性你也了解,在卫家,他最疼的人就是你,若放在平日里,他肯定不会这般打你。”
“我明白。”卫清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又道:“你坐下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卫清歌甚少这般主动,卫邙面色柔和几分,嘴角带了几分笑意,在她对面前坐下。
只见卫清歌缓缓开口:“今日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与大哥说一说。”
“你说。”卫邙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他要我回照府。”
卫清歌只说了这几个字,却让卫邙却猛地站了起来,他面色阴沉道,“不行,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与你卿卿我我?”
“大哥,爹的命令一向没有人能违背。我现在与你提前说,是不想让你再生我的气。”卫清歌轻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是卫府里唯一关心我死活的人,只是大哥,我与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就像当初你喜欢我,却还要任由爹将我嫁给他人一样。曾经我们都没有机会在一起,更遑论我已作他人妇!”
“我不管!”卫邙冷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再回照府。”
看着卫邙的失控,卫清歌心里酸楚难耐,她的大哥向来善于隐忍,做事有度,倘若不是逼急了他,他绝不会如现在这样乱了方寸。
看着卫邙神色痛苦,她也跟着痛苦,可是又不得不提醒他:“大哥,你忘记回来的初衷了?”
提及此,卫邙紧紧握住了双手,倘若不是要接管卫家,卫清歌根本不会嫁给别人,他便不会如此痛苦,他没有想过,就只是走错了一步棋,后来就步步皆错。他面色复杂的看着卫清歌,良久才道:“你多久会回来?”
“完成任务,我就回来。”卫清歌回道。
“若是回不来,薛夫人我就不保了。”卫邙转过身不再看她,只冷冷开口。
自从卫清歌知道卫邙对她的心意后,便对他拿薛夫人要挟她不再那样怨恨。他只是太怕失去她,所以才会拿她最在乎的人和事作为筹码。
她轻轻地一叹,卫邙生的玉质金相、仪表堂堂,又是位高权重之人,凭这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子都是极为容易的事,却偏偏喜欢上了她。
卫邙听到她的叹息,以为拿薛夫人要挟又惹她不快,继而开口道:“你只要听我的话,薛夫人定然安然无恙。”
“大哥。”卫清歌忽然道,“倘若我没能完成任务,或者完成任务后,我死了,我娘……你还会护着吗?”
“胡说八道什么!”卫邙气道,“你在冉照身边这么久,他都未曾对你起过疑心,爹让你做的事,必然也会考虑到你的安全。”
卫清歌并不理会气愤不已地卫邙,倔强地道:“我只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的事,你若是死了,我就杀了薛夫人,你不是最在乎她了么,我便让她去黄泉陪你。”卫邙沉声道。
卫清歌忽然抿着唇轻轻的笑了,眸子弯成了一道月牙。
卫邙最爱看卫清歌笑时的模样,此刻却皱了眉头:“你笑什么。”
“我高兴嘛。”卫清歌哼了哼,因为她明白,若她真的有一天死了,卫邙必然会保护着她娘,他越是吓唬她,就越会护着她。
“挨了打还高兴?”卫邙依旧是,却是嘴角微微扬起,“疼么?”
“本来是觉得疼的,但是你一来,我就不疼了。”
“以后再跟爹说话,尽量顺着他,免得再受皮肉之苦。”卫邙疼惜道。
还有以后么,卫清歌心中苦笑声,这是卫天给她最后一个任务。若是失败了,轮不到卫天对她动手,冉照便会亲手杀了她。若是成功了,卫天也不会留下她这个隐患。
所以,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卫邙了。
思及此,她只觉堵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
她与卫邙一起生活的日子,比薛夫人要长久许多,对她来说,卫邙其实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倘若他没有喜欢她,她一定会紧紧抱住他,她知道,她实在是太贪恋他温暖的怀抱了。
只是此时,她却只能微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记得。下次跟爹说话,我就顺着她。”
卫邙从衣袖中拿了一盒青梅蜜饯,递给她。
卫清歌接过蜜饯,有一瞬间,险些泪流。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卫邙给她买的东西了……
卫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夜幕笼罩,便起身欲要离去。
就在他快出门时,卫清歌忽然疾步朝他走去,抓住了他的手,满目真切道:“大哥,你抱抱我好吗?”
卫邙一愣,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依赖她,却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将她揽在了怀中,他轻轻拍着她的肩,温声问:“怎么忽然让我抱了,你当你还小吗?”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枕着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光阴好似又回到幼时的时光,卫清歌轻轻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向卫邙要一个怀抱了。
纵然怀抱再温暖,也终有离开的时候。许是卫邙察觉到卫清歌有些异样,又与她说了好些话。待天色黑透后,卫邙才离开了胭脂阁。
卫清歌趴在案桌上怅然伤神,从明日开始,所有借来的安逸与温暖,全部都要还回去了。
因是明日要回照府,卫清歌早早地就睡下了。
翌日天还未亮,上雪就在门口等候,卫清歌梳洗过后,打开门时,见到上雪,微微有些诧异,她伤的这样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她还未出声劝她,上雪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倔强的站在门口,挡着她的路。
卫清歌拗不过上雪,只好将她带在身边。
回照府之前,卫清歌要与薛夫人道别,还未走到薛夫人门前,便听见屋内传来笑声阵阵。她有多久没有听见薛夫人这样欢快的笑声了?卫清歌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生怕进去后,会扰了薛夫人的快乐时光。
“娘,你看鸳鸯这样绣对不对?”婵娟俏皮可爱的声音传进了卫清歌的耳际,站在卫清歌身旁的上雪也听见了,不由握住了她的手。
“小姐,姐姐性子单纯……”上雪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解释。
卫清歌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婵娟既是喊我一声姐姐,我娘自然也是她娘,她能让我娘高兴,我自然也高兴。”
虽然嘴上这么说,卫清歌心里却并非这么想。婵娟虽面上单纯无害,却不是以真实面容来面对上雪,若是连自己的亲人都要隐瞒,又怎能相信婵娟真如上雪所说的那般美好?
卫清歌正胡思乱想着,屋内又传来一阵笑声。她唇角微微勾起,无论婵娟是好是坏,但带给薛夫人的笑都是真的,她轻轻推开门,朝里走了进去。
婵娟拿着绣布依偎在薛夫人身旁,睁大了眸子,看着薛夫人穿针引线,原本不成形的鸳鸯在薛夫人的手下,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她连连赞叹:“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婵娟话音才落,门就从外面打开了,她侧过头看着门口,见来人是卫清歌,冲着她甜甜地喊:“姐姐来了呀。”
卫清歌笑着点了点头,只见婵娟洁白无瑕的脸上,不知从何处沾了墨迹,看上去滑稽又好笑。她这才明白,方才薛夫人为何笑的如此开心。
上雪亦是瞧见了婵娟脸上的墨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从衣袖中拿出帕子,走到婵娟跟前道:“没人让你写字,你这脸上哪来的墨啊!”
待上雪将墨迹擦干净后,低头去看薛夫人正在绣的鸳鸯,这才恍然大悟,更是抑制不住地笑了几声,朝着卫清歌道:“小姐,你看呀,我姐姐可真是别出心裁,她先拿笔在布上画了鸳鸯,然后再拿绣线描着绣呢。”
“老身活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刺绣的。”薛夫人笑着将绣布放下,看着卫清歌道,“今日这么早就来,是要回去了?”
卫清歌嗯了一声,便没了话语。她与薛夫人聚少离多,故而每时每刻都倍加珍惜。眼看着就要离开薛夫人,她只怕说出口的话叫人徒增感伤,遂只是淡淡地笑着。
薛夫人慈爱道:“回去吧,二殿下是个知人冷暖的人,你能嫁给她,是你的福气。”
婵娟忽然看向薛夫人道:“娘,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行。”上雪立刻反驳,未了又觉得语气太硬,怕婵娟听了心里难过,又柔声道,“你身子不好,跟在我身边,我才能好好照顾你啊。”
这时只听薛夫笑道:“婵娟这丫头我瞧着喜欢的很,就在胭脂阁住下吧。若是生病要人照顾,不是还有我吗。”
卫清歌眼底皆是笑意,轻声道:“娘说的是,难得遇见能与娘性格相投的人。只是婵娟身子确实不好,每日都需服药。这样好不好,我跟上雪回了照府后,让月婧搬到上雪原先住的地方,这样更方便照府婵娟。”
月婧心思细腻,让薛夫人十分满意,故而笑着应了下来。
婵娟面色微变,还想再言,却见月婧端着茶走了进来。
月婧似是没料到薛夫人这里会这么热闹,见薛夫人满脸笑意,她也跟着笑了。
薛夫人慢慢地喝着茶,将卫清歌方才说的话又说与月婧。月婧温柔道,“我正愁没个姐妹,如此甚好。”
薛夫人听此话,更是高兴了。
婵娟却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胭脂阁从未有过这么多人,众人皆挑着薛夫人喜欢听说,薛夫人笑地嘴都合不拢了。
到了该用早膳时,众人又陪着薛夫人一起用膳。
席间,婵娟主动为薛夫人布菜,卫清歌坐在一旁笑容淡淡,上雪心事重重地低头吃饭,唯有月婧依旧谈笑自如,妙语连珠,惹得薛夫人时而捧腹大笑,时而聚精会神地去听。
卫清歌不动声色地吃着碗里饭菜,内心却对卫邙感激不已,倘若不是胭脂阁有月婧,卫青莲早在暗中对薛夫人下手,如今她又要月婧看着婵娟……
膳毕后,卫清歌看着月婧道:“我有好些东西要拿去照府,上雪一人恐怕拿不完,你随上雪一起拿吧。”
不待月婧出声,婵娟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说:“姐姐,我也可以帮忙。”
“婵娟丫头,你身子骨弱,怎能经得起劳累,就让月婧去吧。”薛夫人在一旁开口道。
话已至此,婵娟只好又坐下了。
卫清歌又与薛夫人说了些离别的话,这才回去收拾东西。
待出了胭脂阁时,薛夫人已是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了。
“傻孩子,去吧。”薛夫人揉了揉卫清歌的头。
卫清歌冲着薛夫人轻轻一笑,往胭脂阁外走去。然而才走了几步远,又转过头看着薛夫人:“娘,在我小时候,您经常在我耳边唱的那首歌您还记得么?”
往事过去太久,薛夫人想了许久,摇了摇头:“给你唱过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首。”
“我睡不着的时候,您只要一唱那首,我很快就睡着了。”卫清歌道。
此事薛夫人倒是记得的,她轻轻地唱道:“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
薛夫人虽是年岁渐长,但却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唱着这首歌谣时,身边的人皆不由竖耳细听。只见卫清歌眸子亮了亮:“就是这首,它叫什么?”
“花语。”薛夫人道:“怎会忽然想起了这首歌谣?”
“只是想再听您唱一唱。”卫清歌笑着说。
“这歌谣这么伤感,听它做什么?”薛夫人虽是这么问,却又继续唱:“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
随着薛夫人的哼唱,卫清歌亦是跟着唱了:“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
卫清歌唱着《花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有薛夫人的歌声回荡在耳际,卫清歌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
待出了卫府,上雪已是泣不成声,她在卫清歌身边时日不短,早就明白她让薛夫人唱这首《花语》,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告别。
待三人上了一马车,车夫便快马加鞭朝照府奔去。
卫府离照府本就不远,车夫又加快了行程,只一炷香就到了照府门口。照府的守卫看到卫清歌回来了,眉间皆是喜悦之色,已是有守卫急匆匆往里面跑去,显然是去通知冉照了。
卫清歌才下了马车,还未走进照府,便见冉照远远地朝她来。
今日的冉照穿一身月白锦袍,眉间是温润笑意。
她轻抿着唇,没见他时,还未曾察觉想念,怎见了面,反而更想他呢?
待冉照走到她身旁,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不是想念你娘想的厉害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冉照牵着她的手,温柔开口:“我以为,你还要好些日子才回来。”
“那我再回去?”卫清歌笑道。
“我不准,至少再陪我住几日。”冉照牵着她她往里走,守卫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月婧早就知道卫清歌深得冉照疼爱,却没有想到冉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卫清歌这样亲密。她低着头,眸子里是晦暗不明,心中为卫邙感到不值。倘若不是卫邙让她保护薛夫人,她根本不会趟这一趟浑水。
“月婧,你跟上来。”卫清歌转过头,嫣然一笑。
月婧回了声是,这才紧紧跟上。
冉照侧目看了一眼月婧,又看着卫清歌道:“你又带了自己的侍女?”
“才不是。”卫清歌挽着月婧的胳膊,温柔道,“她是娘身边的侍女,我只是让她来认认门,免得日后娘要是想来看我,还不知道照府在哪里。”
“薛夫人若是来我府邸,我必亲自上门去接她老人家,怎会让侍女带她来。”冉照笑道。
卫清歌看着冉照如沐春风的容颜,只想与他此生共白头。
自从她嫁了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动。她低头看着被冉照握住的那只手,也不知怎的,就反手握住了他的。
冉照微微一愣,很快笑容更多……
回到清歌苑时,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冉照不知卫清歌今日会回来,并未通知厨子做卫清歌喜爱的菜品,故而将卫清歌接回清歌苑时,他又出了门往庖厨走去。
卫清歌心中心中更觉温暖,嘴角微扬。
月婧只站在寝殿的门口,迟迟不愿进去。上雪明白,卫清歌让月婧来清歌苑,必是有话丹玉要说,故而拿着茶壶出了门去。
眼下只有二人时,卫清歌问:“不进来坐坐吗?”
“奴婢怎敢,您如今是王妃,又是卫家的二小姐,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合规矩。”月婧冷嘲热讽。
卫清歌却是一叹:“你明白的,当初若是能够选择,我也不想做了这个王妃,只是……”
“不要说过去的事了,无论如何,现在你都成了冉照的王妃,而且你还很享受。只有少爷最傻,一心记挂着你的安危,还让我保护薛夫人。你以为我愿意护着她吗。”月婧越说越气,不由怒骂,“当初你来卫家,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若不是有少爷暗中保护你,你以为你能安然活到现在?当初被老爷看重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选了你跟与少爷一起学武,你当真以为你是最出色的?”
提及当年往事,卫清歌历历在目,她不由回忆当年,卫天选拔与了她一般年纪的女孩,这些女孩与她一样长相漂亮,又聪明伶俐,最后她过五关斩六将,才有了去山上的机会。只是月婧的这番话,却让她隐隐察觉,曾经的过往,她看到的并不是全部。她唇齿微张,良久过后,才敢问:“这难道……另有隐情?”
月婧讽刺道:“看来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记得你,你却早忘记我了。”
“我们难道以前认识?”卫清歌惊讶极了,她将月婧看了又看,却一点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还没到卫府时,老爷便对一个女孩十分欣赏,本意是将她送到山上学武,只是后来来了你,那女孩便不再受到老爷的赏识。那女孩在选拔那天,不慎跌入悬崖,死了。同一批的女孩都说她是嫉妒心太强,才会急火攻心跌入悬崖。这件事,你总该记得吧。”回忆往事,月婧哀伤至极。
“难道那女孩是你!”卫清歌很快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我亲眼看着她跌入悬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月婧不屑道:“我五岁能攀岩,六岁会轻功,跌入悬崖这点小伎俩,又怎能难得住我。”
月婧武艺不俗卫清歌早就知道的,她也记得当年那女孩在卫家地位很高,若那女孩真是月婧,又怎肯放弃去山中学艺的大好时机,反而愿意假死在卫家为卫邙做事。
难道当年的一切是卫邙安排的……她只觉得心里好像一块地方变得又沉又重,若真的是卫邙,她便是从选拔的那天起就欠下他了。
“这世上,能左右我想法的人只有少爷,在我进卫府的时候,他待我如同亲人。我一直以为他会一直对我好下去,直到他遇见了你。他让我自己做选择,是去山中学艺,还是留在他身边辅佐他。倘若与他一起学艺,那他便不再对我好。我从小无依无靠,早已将他的好、当成我活着的唯一信仰。我怎能失去他……”说到此,月婧忍不住哭出了声,看着卫清歌道:“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少爷给的,如果没有少爷,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可是多可笑啊,少爷每日为你愁眉不展,你却在他人身边语笑晏晏。卫清歌,你摸摸自己的心,看它还在不在?”
月婧的每一句话都如一块巨石,狠狠砸上了她的心口上,几乎让她快要窒息,当年她才不过六岁,从未想过选拔那日会有人甘愿让步。大家都是走投无路想要争口饭吃,怎么会有人让步呢?她想不明白,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她看着月婧,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样说。
诚如月婧所说,她的一切都是卫邙给的,如果不是卫邙,那她今天的身份与地位皆是月婧的。
“我……”
“不用再说了。”月婧擦掉眼泪,又换回了冷漠,“你是细作,我也是细作。况且比你来的还要早,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能跟着你来照府,不过就是想将当年之事说给你听,因为我知道,少爷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为你黯然伤神。你要是还将少爷当成大哥,就断了他的念想吧。你如今已经是冉照的人了,无论你是不是细作,都不可能与少爷有任何可能。”
月婧所言卫清歌早就明白,只是身在局中,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是她能掌控卫邙的心,她又何尝不想让卫邙能爱上别人。
看着卫邙痛苦,她更着痛苦。
“卫清歌!”月婧直呼其名,“当初倘若你对少爷有一丝动情,我都会拼尽全力成全你们。当时我甚至做好了重新去找老爷地准备,凭着老爷当年对我的赏识,我再度出山应该也不算难事。我想过要替你嫁给冉照,只是你在老爷……面前没有说半个不字。”
卫清歌张了张口,终是说:“我从不敢让他为我做什么,却终究是欠他太多,此生无以为报。”
月婧此番前来,只将过往一一道明,见卫清歌苦痛不堪,心中才好受了些。卫邙能做到暗中为卫清歌做许多事,却对从不对卫清歌提起。可月婧无法熟视无睹,她不能看着卫邙一再的付出,却得不到卫清歌哪怕一丝半点的关怀。她也知卫清歌是重情义之人,只希望卫清歌知道卫邙的付出之后,能对他仁慈一些。
“你放心,少爷让我保护薛夫人,我必会听从吩咐。有我在,薛夫人必是安然无恙。至于那婵娟,若是我发现她有异心,必是想法子让她离开胭脂阁。”该说的都说了,月婧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她淡淡道,“我走了,再过一会儿,薛夫人就要在院子里散步,我得扶着她。”
月婧的本事不比她小,如今甘愿为了卫邙,在胭脂阁照顾薛夫人,实在是委屈她了。卫清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问:“你喜欢的是大哥,对不对?”
“喜欢又怎样,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就像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他一样。”月婧提及伤心出,又落了泪,她抬起衣袖,轻轻擦去脸上地泪水,满目悲戚道,“都是傻瓜,明明知道做的再多,对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却偏偏那么义无反顾……”
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卫清歌的渐渐模糊了视线,她伸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她吸了口气,闭上了眸子,满脑子都是方才月婧说过的话。大哥啊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倘若当初你对的好,通通都让我知道,说不定我就会喜欢上你呢?
又或者你一从开始就告诉我你喜欢我,我也许就会因你的好而感动……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在我知道你对我的种种好后,却已是喜欢上了别人。
她伏案大哭,此生此世,她都还不清大哥的债了。
冉照进了殿内,见卫清歌哭得正伤心,以为她是舍不得薛夫人,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再哭了,等过几日,你再回去看看薛夫人,好不好?”
闻言,卫清歌哭得更是伤心,她已经辜负了卫邙,又想到日后她会会让冉照深恶痛绝,心中更是难过。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不辜负每一个人,结果却每一个人她都要辜负。
冉照见哄劝的效果甚微,只好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擦去她的泪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卫清歌根本没想到冉照会在这个时候吻她,不由愣了愣,这下倒是不哭了。
冉照笑道:“原来只要这样,你就不会哭了。”
卫清歌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哭泣,便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笑。
冉照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饭菜,温柔道:“既然不哭了,就赶紧用膳,若是再晚点,就该凉了。”
卫清歌低头去看,见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冉照轻轻一叹,放下了筷子,温声询问:“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卫清歌急忙摇了摇头,生怕他发现她的异样,努力忍下心中悲戚,只默默将饭菜一点点吃光。
冉照在旁时不时地卫清歌布菜,卫清歌只将头低的更甚,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再掉下来。她知道,如今与冉照相亲相爱地每一刻,都是她日后最好的回忆。
再过不久,她便会被冉照视为最痛恨的女子了……
二人吃完饭后,冉照又陪着卫清歌在后花园散步。深秋时分,茉莉、九里香、千日红、木槿花早已凋零。而蝴蝶兰、仙客来、月季却开的正是旺盛,这些花在卫府也有种植,却未曾开的这般艳丽,卫清歌是爱花之人,若做以往,她必会好好欣赏一番,可此刻她却无暇赏花,她看着悠闲自在的冉照,心知有些事并不是如她所料。
昨日冉启进宫见了皇上,若是对皇上大不敬,依着冉照与太子对皇上的敬重,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平静。她故作漫不经心道:“我在府上待得闷了,想让昌乐过来陪我!”
冉照问:“昌乐与四弟游山玩水了,难道你不知道?”
“哦。”卫清歌故作失望的低下了头。
冉照揽着她的肩,宽慰道:“那日她看过你之后,便与四弟一起出去游玩了,也许原本是来告知你行程的,只是临走时忘记了说。”
“那就没人肯陪着我了。”卫清歌小声抱怨。
冉照见她有些孩子气,不由笑道:“前些日子是我怠慢了你,日后我会天天陪着你。”
卫清歌不太相信:“你每日要做这么多事,哪有闲心陪我?”
“如今大哥已经稳定了,不需要我再出手相助。”冉照眸子里皆是笑意,轻松道:“你想去什么地方,过两日我便放下所有朝中的事,去你喜欢的地方住下来?”
这般甜言蜜语,非但让卫清歌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反而更加担忧,她压下心中忧虑,故作平淡地问:“难道三殿下如今肯安分守己,不再让你们头疼了?”
冉照却不再回她,只伸手将开的十分美丽的木槿摘了下来,别在卫清歌发间,深情道:“清歌,你可真美,连木槿花都要逊色三分。”
卫清歌不言不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见她如此执着,冉照只轻轻地叹了叹:“今日四弟出了宫中,只留下书信一封,在大哥登基之前,他都不会回来了。”
“什么?”卫清歌大惊,难道皇上心慈手软,放他离开皇宫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你为何这样慌张?”冉照心下生疑,遂开口问。
“我只是不相信他会就此罢休,他一心想要坐上金銮宝座,忽然说放下了,让我有些想不明白。”卫清歌紧紧依偎这冉照的怀中,语气是轻描淡写。但低垂的眸子里却是几分慌张。
不知冉启用了什么手段,让原本怒气滔天的皇上愿放他一条生路。冉启此番离开皇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卫天又全力辅佐他登基,只怕此时他已与卫天有所来往。卫天长年累月私贪南樑钱财无数,必是有雄厚的资本为冉启抗衡冉基。
思及此,卫清歌再无法冷静下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冉照这些年来的辛苦都付诸流水,冉基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忽然踮起脚尖,吻了吻冉照的唇,轻声呢喃:“阿照,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冉照微微一笑:“有多喜欢?”
“愿为你做任何事,哪怕做的事,都是你不喜欢的。”卫清歌说此话,更是用力地去亲吻他,就好像再无明日。
冉照只觉得今日的她主动异常,却欣喜于她的亲吻,情不自禁回应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笑道:“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卫清歌从来都知道冉照疼她入骨,却听他这么说时,紧紧闭住了眸子,生怕泪水会忽然掉下来。
她一直都知道,与冉照在的柔情蜜意,很快就会到了尽头,却不想来的这样快。
倘若皇上昨日没有对冉启动了恻隐之心,她还不至于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以此警示冉照提防卫天。
令人难过的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倘若这二字。
可是阿照,当我做了许多让你深恶痛绝的事后,你可还会爱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