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带着一股的泥土芳香。
卫清歌坐在梳妆镜前,由上雪为自己挽发梳妆。
今日的她,穿着水红色绣梅花瓣对襟长衫,下着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青丝只用一根赤银珍珠簪子随意挽起,光彩熠熠,落落大方。
上雪放下梳子,打量着卫清歌:“今日那些选秀的女子,一定会输的彻底。”
卫清歌见她信心满满,不由笑道:“那些女子都不是泛泛之辈,何以见得我能赢了她们。”
上雪道:“小姐聪慧过人是一,二殿下倾慕与你是二,最重要的一点是……”
说到此处上雪欲言又止,故意卖了个关子,朝卫清歌眨了眨眼睛。
“是什么?”卫清歌配合地问。
“那些前来选秀的官家小姐,只道是将自己打扮的美若天仙、花枝招展,就能赢得二殿下欢心,其实第一关就已经被淘汰了。”
见她兴致勃勃,卫清歌也不扫兴,笑问:“此话怎讲?”
上雪仔细分析:“二殿下的母妃丽妃当年进宫为妃,也是选秀脱引而出,当年她并未如其他官家小姐那般衣着华丽,全凭聪明才智吸引当今皇上的目光。与她一起入选的妃子,有一人衣着华贵、美貌倾城,却在暗中对她使了绊子,险些让她输了比赛,故而丽妃总是对紧靠容貌吸引人的女子心生厌恶……”
“而今二殿选秀,丽妃没有道理不来。丽妃若是见到那些装扮美丽的小姐,必然会想起陈年旧事,故而会将那些她看不上眼的女子,从名册上划掉。”卫清歌道:“你真是有心了。”
今日这身衣衫皆由上雪挑选,衣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梅,这是丽妃最喜欢的花。今日进宫选秀绝不仅仅是与官家小姐比赛才艺,更是与丽妃斗智斗勇。还好她身边有上雪,不算孤军奋战。
上雪轻声道:“我没有大本事为你保驾护航,却能让你无后顾之忧的去争第一。我怕薛夫人无法接受你进宫选秀,故而对薛夫人说你救过二殿下,二殿下早就想娶你为妃……”
卫清歌再也控制不住了,将上雪轻轻揽入怀间:“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若不是你将这些话提早对我娘说,她必是不肯放我走。原先我有一计,先进宫选妃,后面再告诉她。到时她就算再不愿意,可是木已成舟,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上雪笑了:“小姐,你这么聪明,怎么薛夫人面前就像个孩子。”
卫清歌正要说话,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卫清歌与上雪皆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见薛夫人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哀伤。
卫清歌急忙上前扶住薛夫人,搀她进门,缓缓坐下。
薛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示意卫清歌坐在自己身边。
待卫清歌入座后,薛夫人抬起满是老茧的双手,捧着卫清歌看了又看,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不知不觉得眼泪就掉了下来。
卫清歌轻轻撇过头,不愿再看下去。她怕看见薛夫人的泪眼,也会忍不住跟着哭泣。
上雪擦去薛夫人脸颊上的泪水:“今儿明明是小姐的大喜之日,薛夫人怎哭得这样伤心,惹的小姐也快哭了。二殿下真心喜欢小姐,又说此生只娶小姐一人,当真是富贵荣华,三千宠爱,皆是小姐一人独享。这是好事,薛夫人不该悲伤,应该笑容满面。”
薛夫人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卫清歌的手:“上雪丫头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今日是该高兴。”
卫清歌依偎在薛夫人身上,带着些撒娇的口吻:“娘亲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等我摸清宫里规矩后,就接你过去跟我一起生活。”
行宫戒备森严,规矩甚多,岂是她一个老妇人说进就能进?薛夫人心里一叹,清歌成了妃子,日后若再想见上一面,丝毫不比曾经容易半分,她心中不舍,又明白清歌所嫁之人地位尊贵,既是已经答应,又岂能出尔反尔?她目不转睛看着卫清歌:“你亲口告诉娘,二殿下对你……可是发自内心的好?”
卫清歌不假思索道:“二殿下待我是极好的。”
但见卫清歌神情认真,薛夫人放心不少,她拉着卫清歌的手,将她衣袖往上推了推,肤若凝脂地皮肤上露出了一个卫字,薛夫人轻轻摸着那个字,幽幽地叹息:“你当真能忘掉这个人?”
卫清歌明白她指的是谁,若是她肯定的太快,反而会叫薛夫人疑心,她故作一愣,继而低下了头,轻声道:“娘,你能忘记我爹吗?”
薛夫人被她问住了,神色有些忧伤。
只听卫清歌又道:“曾经你与爹那样好,必然是忘不掉的。可是再忘不掉,也没有以后的了。大哥与我,就像你与爹……”
“傻丫头,别说了。如今你能从邙儿的阴影里走出来,娘为你感到高兴。”不待卫清歌将话说完,薛夫人便将卫清歌紧紧搂在怀中。她太明白孤独是什么滋味,她不想叫卫清歌这么年轻,就守着一个不能给她未来的人生活。
薛夫人侧目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是大亮,薛夫人明白,既然是选秀,宫中必是有很多官家小姐在等候,若是去的晚了,会叫人抓住把柄,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故而她掩去伤感,只笑着道:“知你今日要赶早去皇宫,就做了清淡小粥,你们快去吃,吃完了尽早过去。”
卫清歌故作看不出薛夫人的不舍,应了一声,便与上雪一道搀着薛夫人前去用膳。
这一次,卫清歌刻意吃的很慢,好像这样便能与薛夫人多待一阵子,可是吃的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此情此景突然叫她想起最初跋山涉水去看薛夫人时,卫天亲自来接她回卫府,她也有这样的心情。
这样算来,其实她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兜兜兜转转,在原地徘徊。
想到此,她不禁沮丧了。
上雪见卫清歌脸色不好,怕薛夫人看出端倪,在一旁小声提醒:“小姐,咱们该启程了,别误了时辰。”
卫清歌瞬间收回飘渺的思绪,看向薛夫人道:“娘,我得走了,待我得空,就会回来看你。”
薛夫人笑着应了她,一直将她送到胭脂阁外,欲要再将她送出卫府,卫清歌说什么也不肯,念叨着她腿脚不好,不许她再往前送一步。
薛夫人拗不过她,只好目送。
卫清歌没走几步,转身对薛夫人道:“娘,回去吧!”
薛夫人点了点头:“好。”
这下卫清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上雪在她身后紧紧跟着,良久开口:“小姐,薛夫人依旧站在门口。”
“我知道。”卫清歌低声道。
“哎……日头那么毒,你让她快些回去吧。”上雪有心疼老夫人的身子,好意提醒。
卫清歌轻轻叹了一声,又加快脚步朝前走。
上雪原本身子就没有好透,渐渐跟不上她的步子,只小跑了几步,便大口地喘着气道:“小姐,你慢些啊,我追不上了。”
“你且慢慢走,我在府外等你。”说罢,卫清歌的脚步更快了。
上雪有心追上卫清歌,却是力不从心。待她再回头看向胭脂阁时,薛夫人不知何时回去了。她恍然大悟,原来卫清歌走的这样快,就是想斩断薛夫人的念想。
因为只有看不见,才不会心生留恋。
当上雪气喘吁吁地走到卫府大门时,卫清歌已是在马车旁早早地等候。
卫清歌疾步上前,扶着上雪上了马车。
上雪本就虚弱不堪,一上了马车,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卫清歌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进皇宫,就要穿过一片茂密葱郁的竹林。卫清歌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今日进宫不会这般顺利。
待马车快要进入竹林时,卫清歌忽然摇醒了上雪:“打起精神。”
上雪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着哈欠:“快到皇宫了?”
卫清歌正欲说话么,马车突然骤停。
一路随行的队伍亦是停下了。
紧接着传来车夫的闷哼声,马车外传来刀剑厮杀声。
是侍卫与突然出现的人打起来了!
上雪惊讶的张大了嘴,卫清歌生怕她叫出了声,紧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静下来。
上雪点了点头,但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她明白,外面那些人是来取卫清歌性命的,倘若自己武艺没有被废,尚可与卫清歌并肩作战,可如今……她忽然摇了摇头,自知此时已成为卫清歌的累赘。她拉住卫清歌的手,小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快走!”
丢下她逃命么,卫清歌深深看了一眼上雪,却是不言。
外面突然变得安静了,似是在等着车内的人出来,等了片刻后不见里面有动静,有人高声道:“这么久都没反应,该不是根本就没人?”
“掀开帘子看看不就明白了?”又有一人道。
“说的倒是容易,卫清歌伸手那么好,若是让她得了机会靠近我们,要杀她就没那么容易了。”有人很快否定道。
外面再次安静了。
卫清歌在马车中仔细听着那几人的话,还能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看来要杀她的人,绝不是三两人。
上雪自然也明白了,脸色刹那间变得更加惨白。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躁,很快有人按耐不住了。
卫清歌忽然听见有拉弓声音,她暗叫一声糟了,怕是外面的人要对着马车射箭。她急忙抱起上雪,脚尖轻,从马车飞了出去。
在离开马车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箭嗖嗖射了过去。上雪回头去看乘坐的马车,见马车车身密密麻麻地全都是箭,顷刻间面如土色。
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皆蒙着面,见卫清歌不过三两下就已飞出马车外,知她武功必是不容小觑。又将弓箭对准卫清歌,拉了满弦。
卫清歌将上雪护在身后,如闪电般抽出腰间长鞭,狠狠朝那些射箭的挥去。
鞭子又狠又准地打在他们的手腕上,皆皮开肉绽,痛的他们地扔下了手中的弓箭。
可是卫清歌知道,这些人明知道她武功不弱,还敢前来杀她,必是有厉害的人在里面,她绝不能掉以轻心。她再次扬起手中的长鞭欲要再打,忽然有人腾空而起,空手接住了她的长鞭,又借力将她狠狠扔在了地上。
从空中摔落下来让卫清歌觉得浑身剧痛,却紧紧咬住牙关,不发出任何呻吟。她不能示弱,否则那些人便会趁虚而入。
喘息间,那人抡起她的长鞭,朝她打了过来,卫清歌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抓住长鞭,那人发出一声冷笑,不屑卫清歌的自不量力。卫清歌知他鞭子比自己用的好,面上与他争抢鞭子。暗地中却手腕翻转朝他射出几枚银针,那人始料不及,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清歌,倒地而亡。
卫清歌拿回自己的鞭子,再次朝那人打了过去。随着与蒙面人交战的时间越长,那些蒙面便对卫清歌的招式也越发的了解。
在卫清歌再次朝他们打过去时,有一人赤手接住卫清歌的鞭子,紧接着有人持短刀割断了鞭子。她失去了唯一能对付敌人的利器,只能步步倒退。
一蒙面人手拿长剑朝卫清歌心口处刺来,卫清歌下意识地去摸衣袖中的银针……竟然空了!
卫清歌一向从容不迫,此刻脸上露出几丝惊慌,原本始终被她保护的上雪,忽然扑在了她的身上,要为她挡下那一剑!
这世上除了娘亲,她再也找不到能将她生死看的如此重要的人……卫清歌忽然哭了出声,带着上雪一起避开那一剑。
只听上雪痛的呻吟一声,卫清歌胆战心惊,迅速查看上雪伤势,还好剑只刺在了她的胳膊上。
那蒙面人没刺中卫清歌,稍稍有些愣神,卫清歌趁机以手做刀狠狠砍向那人脖子,那人痛晕了过去。
卫清歌夺下他手中的剑,朝他心口狠狠刺去。她提着剑,再次将上雪护在身后,同时慢慢往后退。
这般厉害夫人卫清歌,让那些蒙面人望而却步了,只见有人高声道:“今日她要是活着去了皇宫,便是日后的王妃。你们都要想清楚了,若是杀不了她,你们一家老小都活不长了……”
此人话音方落,那些原本有些退缩的人,再次提剑朝卫清歌扑过来。
那些人武艺皆属上乘,卫清歌一人与之打斗已是有些吃力,更何况还要顾着武艺尽失的上雪。
那些蒙面人将卫清歌团团围住,卫清歌躲得了一剑,却难逃第二剑。有人刺中了她的手臂,她转过身朝那人杀了过去,鲜血溅了满身。
上雪悲痛大哭:“你不要管我了,快走……”
卫清歌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目光凶狠看向那些蒙面人。
那些蒙面人都知道,若是这时候不杀了卫清歌,日后他们必死无疑,故而使出全力与她决一死战,卫清歌就算再能抗,却抵不过人数众多的蒙面人。
突然的,一人挥着短刀刺中她的胳膊,她吃痛,剑掉落在地。
她眸子里黯淡无光,原本就大势已去,此刻必是死期之时……
不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紧接着,那些原本将她围住的蒙面人,突然被来历不明的箭射中,纷纷倒地而亡。
局势不过转瞬间就扭转了,卫清歌扶着上雪,微微喘着气,看向十几个坐在壮马上的男子。
最中间的那人,卫清歌是认得的,他常常伴随在卫邙左右,名为赵猛。
赵猛似是对卫清歌探究自己的目光并不惊讶,下马朝她走来,脚步微颤。
卫清歌大惊:“你怎么也受伤了?”
赵猛朝卫清歌深深一拜,这才开口:“爷料到今日小姐很难平安入宫,这才命属下暗中保护小姐。只是属下不才,未能料到想要杀害小姐的不是只有一批刺客……”
这时候卫清歌已经镇定了,想杀她的人此刻并不难猜,卫青莲!她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看向赵猛:“大哥可有让你带话给我?”
赵猛犹豫片刻:“爷交代,让小姐原谅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哈哈!”卫清歌忽然大笑两声,卫青莲一次次置自己于死地,可卫邙居然还要自己原谅她。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她将卫邙当作唯一的大哥,曾经只有他能给她快乐温暖,可是如今只要关于卫家与卫青莲,他总是不顾一切的偏袒。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不再把她当成亲人了。卫清歌啊卫清歌,你只不过是卫家的细作,有什么资格难过伤心。
“二小姐,其实爷对你很是关心!”赵猛见卫清歌伤心欲绝,知她必是误会了自家主子,不由开道:“否则必不会命属下拼死护你安全。”
卫清歌扶着上雪慢慢朝前走,头也不回道:“那是因为要杀我的人是卫青莲,我若死了,他的亲妹妹必然会受罚。与其说是关心我,倒不如说是关心卫青莲。”
卫清歌说此话时,满是落寞与难过。
赵猛张口欲言,却终究沉默下去。卫清歌的眼中没有卫邙,就算他为卫邙说的再多,她也不会信……
看着两人背影,赵猛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小姐,日后你成了王妃,还请多回府上看望爷,他一定会很高兴。”
卫清歌久久未曾开口,赵猛心底轻叹,他真是傻了,此时此刻,她怕是对卫邙恨之入骨,还谈什么看望?
赵猛再度上马,正欲离开,却听卫清歌淡淡开了口:“我永不会忘记他今日的救命之恩,待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他!”
可是主子要的绝不是你的一个谢谢,赵猛叹息声更重,如今护送卫清歌的侍卫都被杀了,前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刺客。少爷一心牵挂卫清歌的安慰,如今之计,唯有让卫清歌安全入宫,才能让少爷放心。
赵猛命随自己而来的人给两人治伤,又命手下给两人买了新的衣衫,待二人换上之后,赵猛又亲自护送她们到了皇宫,这才回府。
待赵猛离开,卫清歌这才看向他的背影。有人要她死,有人要她生,生生死死间,都带着别样的目的。她这辈子,不知能不能有机会为自己活一回。
上雪见她出神,知道她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怅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卫清歌却忽然抱住了上雪:“如今我有的真的不多,只有你跟娘了。”
上雪心中微微一动,只有她跟老夫人吗,她嘴角微微扬起,扶着卫清歌往宫内走。
此时已是午时,烈日当头。宫门守卫今日见她们二人一身布衣,正欲上前将其拦下张统领忽然上前去迎,看向卫清歌道:“姑娘可总算是来了!”
卫清歌一脸迷惑,不知他此话何意。
张统领只在她耳边低声道:“二殿下卯时便派属下查看入宫选秀的女子,还特意交给属下您的画像,若是您再不来,属下就要派人去卫府请了……”
因天气炎日,张统领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道:“姑娘快些进去吧,选秀快要开始了,你今日穿这一身怕是要吃了亏,莫不如随属下去找二殿下,另行换身衣衫如何?”
卫清歌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听闻张统领办事公允,若是让外人知道你给我行了方便,对你名声总是不好的。再者,二殿下既然命你来查看选秀的女子,必是不想让外人传了闲言碎语。你且放心,我必会尽我全力夺得第一。”
说罢,卫清歌扶着上雪朝宫里走去。
张统领见她言语不卑不亢,又温婉美丽,露出赞赏之色。
选秀于后花园举行,带卫清歌一进了宫,就有人引着她们继续朝前走。上雪今日走了太多路,加上方才受了惊吓,此刻已是半步都走不动了,说什么都要让卫清歌自己先去后花园。卫清歌哪里肯让她落单,蹲在地上,示意她趴在自己背上。
见状,上雪使劲儿摇了摇头。她是侍女,卫清歌是小姐,若是让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两人正僵持着,有一妇人待着侍女正巧经过,见她们二人起了争执,遂停下了脚步。待问清来由后,笑着看向卫清歌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主子能待仆人这么好,为了仆人连王妃的地位都不要了。也罢,我今儿也就是个凑热闹的。我这仆人倒是老实的紧,你若信得过,让他背着你的侍女,你看如何?”
来人非亲非故,卫清歌有些犹豫。
上雪生怕她会误了时辰,急忙应了下来。
既是如此,卫清歌也不再多想,深深谢过。
那妇人的仆人背起上雪,卫清歌与那妇人一道朝后花园走去。
路上,那妇人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帮,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等会儿选秀,你可别叫我失望。”
卫清歌只觉此人说话有些捉摸不透,但选秀要紧,她不能多想,只随着妇人继续朝前走。
引路的人见状,悄悄退了下去……
卫清歌才两日没走这条路,不想此刻道路两边已是百花怒放,蝴蝶竞相追逐。
卫清歌到了后花园,才知道原来前来选秀的人有很多,有些小姐她知道,还有些她闻所未闻,但见其穿着便能猜出非富即贵。
那妇人命仆人放下上雪,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卫清歌看了一眼妇人的背影,竟是觉得有些熟悉。猛然间回过神来,那妇人的眉眼与冉照如此相似,想来必是丽妃无疑。只是方才丽妃故作不知自己是谁……
那些官家小姐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上雪在卫清歌耳边低语:“红色衣衫的小姐是大学士苏武之女苏嫣然,紫色衣衫小姐是督统上官鸿之女上官悦,粉色衣衫的小姐是总兵王李毅之女李秀丽。”
闻言,卫清歌笑了笑,这次选秀,上雪真是做足了功夫。
“小姐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些小姐平日娇生惯养,仗着父亲在朝为官便过着舒坦日子,有的不过是花架子。”上雪又道,“若是小姐能顺利通过第一轮,赢了她们不在话下。”
二人说话间,走进了花园。
有官家小姐侧目看向她们,很快地又移开了视线。
上雪离那些小姐远了一些后,又开口道:“真正的对手还没来。”
“也许是早就来了呢。”卫清歌轻轻一笑,余光见上雪满脸不解,就低声解释,“赵家之女赵有晴,其父赵盛为南樑立下汗马功劳,她又与二殿下青梅竹马,更难得是丽妃也喜欢她啊!”
上雪看向卫清歌,更是不解了。她费劲心思去打听,可方才她对卫清歌提及选秀之女时,卫清歌明明是谁都不认识的,怎会知道赵有晴。
卫清歌莞尔一笑,淡淡开口道:“我只要知道谁是对我最大的威胁,至于其他人,我当然不用关心。”
上雪心下了然,继而有忧虑道:“今日原本是想让丽妃对你刮目相看,有意让你穿着绣有梅花的衣衫,谁料会遇到刺客,白白浪费了我的心思。”
上卫清歌轻轻拍了下她的头:“虽然衣衫没能吸引住丽妃,可我还有一计!”
她凑近上雪耳边悄悄说了些话,上雪顷刻间笑如花绽。
两人正笑着,那些官家小姐忽然安静了,皆看向后花园的正东面。
卫清歌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在众位大臣的簇拥下,冉基与冉照二人缓缓朝这边走来。赵有晴巧笑嫣然陪在赵盛身旁,而卫青莲亦是微微一笑,站在卫天身旁。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意味着什么,卫清歌心底一沉,卫天说他对自己与卫青莲是公平的,可是他却带着卫青莲陪同冉照与冉基,而自己呢,差点被他的好女儿害的命丧黄泉。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
卫青莲也看向了卫清歌,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可是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挽着卫天的胳膊……
待冉基与冉照入了席,选秀正式开始。
第一轮的题目是贤德,题目一出,叫在场的官家小姐都傻了眼。
这时候赵有晴轻声一笑,走向前,看着席间众人道:“周室三母,大姜任姒,文武之姓,盖由斯起。太姒最贤,号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臣女认为,女子如太姒是贤德!”
太姒乃是妇得之典,赵有晴此言一出,席间大臣皆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其父赵盛神色愉悦,对赵有晴之言很是满意。
赵有晴话落,卫青莲不急不缓道:“臣女认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才是贤德的最佳典范。古有马皇后,从帮佣养女成为一代皇后,自始至终未曾奢华骄纵,陪伴明太祖左右,曾提出‘人主俸宜薄,而养贤宜厚’,此举令明太祖与大臣间的关系更进一步!马皇后重病之时,仍不忘嘱咐‘生长于富贵之中,当知蚕桑耕作之不易,当为天地惜物,且为民生保福。’马皇后一生所作所为,令臣女心中折服!”
马皇后勤俭持家,贤德之心人人皆知,众大臣又点了点头,卫天脸上笑意比先前更甚。
随着卫青莲话落,其他官家小姐似是找到了‘贤德’的应对之法,皆从历朝历代中的贤德女子中,找出熟悉的人进行阐述。众大臣一时犯了难,在场的每一位小姐说的都对,这输赢并不好区分。
就在大臣犹豫不决时,卫清歌缓缓上前,向冉基与冉照行了礼,又向众位大臣福了福身子。众位大臣见卫清歌身穿布衣,皆是疑惑之色。他们互相看着彼此,似是在确认她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卫天皱了皱眉,未曾出言。
“既然选秀是公平公正的,众位大臣何须对女子穿着存有偏见,且看她对贤德有何理解。”冉照对卫清歌的信任令她心中温暖如春,故而笑着开口道:“古有贤能女子不在少数,然在清歌看来,祸福共依才能称之为贤德!”这时候冉照轻轻一笑,示意她说下去。
冉照所言让卫清歌心中温暖,她笑着看向众人:“古来贤能女子不在少数,然而在我看来,‘福祸共存’才是贤德。”
“何以祸福共存才是贤德,你且说说看!”有大臣对卫清歌的看法有些兴趣,开口问道。
卫清歌轻轻看了一眼冉照,这才开口道:“南樑的天下乃是皇上在马背上得来的,当初天下未定,皇上还未是皇上,皇后却是名门之女,却甘愿嫁给当时只是一介布衣的皇上,夫妇同心,同奔波劳累,扶持皇上左右,还几次险些战死沙场。若说巾帼红颜不让须眉,她首当其冲,此为患难与共。后来南樑安定,天下太平,盛世年华间皇后仍不忘初心,与皇上共进退!只是红颜命薄,她没能与皇上过几年好日子,便去了……”
提及此,卫清歌轻轻地一叹。
席间大臣回忆过往之事,皆唏嘘不已。皇后的贤德是他们亲眼见识过的,岂是那些只有在书卷中得知所能相比?
冉基微微垂下了眸子,有多少年,他未曾听到别人谈起他的母妃了。母妃贤良有得,能文善武,他一生视她为榜样,只可惜她去的那样早。
此时,冉照从席间站了起来,高声道:“皇后娘娘为南樑所作所为,南樑百姓有目共睹,皇后娘娘会永远保佑南梁盛世太平。”
冉基微微有些动容:“福祸共依,这世上确实再难找到这样的女子了!”
两位皇子都认同卫清歌所言,众位大臣心中有了计较。若不认同卫清歌,一来在说皇后娘娘并非贤德之人,二来又会得罪了太子与二殿下。席间大臣互相看着彼此,最后判卫清歌赢了第一局。
卫清歌心中稍松,又悄悄看了一眼冉照,见他正巧也看着自己,面色不由变得潮红。
上雪偷偷捂住嘴笑了笑,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二殿下了?”
只随意一句,却叫卫清歌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虽然相信上雪对她真心实意,却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将自己所有心思告诉上雪。毕竟上雪与她一样,都是卫天手下的棋子。
倘若卫天给上雪安排了其他任务,又恰恰是对冉照不利的,那么上雪若是知道了她对冉照的心思,必然会有所隐瞒。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
好在上雪此刻一门心思都在比赛上,故而未曾察觉卫清歌面上的细微变化,很快又小声道:“不知小姐发现了没有,今日比赛少了一局。”
卫清歌微微颔首,原本丽妃会在席间出现,由她筛选出第一轮胜出的女子。可如今席间空出一个位子,是丽妃缺席了。
上雪并不知丽妃是何模样,故而自言自语:“莫不是生了病,所以才缺席不来?”
想到丽妃故意缺席,卫清歌有些揣摩不透。此刻丽妃的缺席对自己来说是有利无害的,可是丽妃之前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她?
卫清歌正愣神间,一位大臣站起身道:“第二局开始,此局为琴棋书画。”
在第一局失利的官家小姐们听此话,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命身边侍女拿出乐器。
第一个献艺的人是苏嫣然,今日的她穿着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身后有娇艳欲滴的鲜花映衬,整个人看上去美极了。指尖拨动琴弦时,美妙的琴声让在座各位无不陶醉于其中。
一曲终了,众位大臣连连称赞。
苏嫣然擅弹古筝,其他小姐自然不会再去弹古筝,只见上官悦怀中抱了一把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转动听。急促时犹如急雨骤下,缓慢时犹如潺潺溪水……有人忍不住站起来拍手叫好。待上官月琵琶曲弹尽,众人皆意犹未尽。
轮到李秀丽献艺时,命侍女抬来一面大鼓,她坐在鼓面,拿出洞箫,轻轻吹响。箫声圆润轻柔,幽静典雅,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正当众人沉静在箫声中无法自拔时,李秀丽忽然从鼓面上站了起来,凭着那娇小可人的身子,在鼓面上跳起了舞。随着李秀丽的纤腰摆动,她脚下踩出的鼓声犹如万马奔腾,又似春雷滚滚,让人听之皆连连赞叹。
就在众人皆陶醉其中时,李秀丽忽然扬起衣袖,两条淡粉的彩带陡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鼓声越来越急促,声声敲打着众人心弦,彩带也随着节奏在空中飞舞,真正是太让人震撼了。
卫清歌这时候也不忍不住多看向了李秀丽,上雪担心道:“看来这一局,李小姐赢定了。”
“这也未必,你别忘记了,自始至终丽妃都没有出现。”卫清歌看着鼓上翩然起舞的人,轻声地开了口。
“丽妃这么久都没了,想必今日不会来了。”上雪发出一阵叹息。
此时卫清歌却轻笑两声,丽妃哪里是没有来,分明是在暗处看着一举一动。李秀丽鼓面起舞虽然令人耳目一新,但众人却独独忘记,当年也曾有一位妃子以鼓上舞赢得皇上青睐,而那位妃子正是给丽妃使绊子的人。虽然那位妃子不久后就故去了,却一直成为丽妃心中拔不掉的刺。
自此后,丽妃不许宫中女子跳鼓上舞。
大臣们不知这其中之事,只道是图个新鲜。
待李秀丽献艺结束,掌声如雷声。李秀丽娇羞一笑,悄悄看了一眼冉基。
原来她喜欢的是太子,卫清歌心中忽然感慨。只是这份喜欢,冉基也许很难回应。因为李家无论财力还是物力,都难以与卫家抗衡……
李秀丽察觉到卫清歌的目光,对着卫清歌腼腆地笑了笑,有些孩子气的模样。
卫清歌微微对李秀丽点了点头,笑着朝众位大臣走去。她今日来的匆忙,手里没有任何乐器。只将随手摘下的柳叶放在唇边轻轻吹着,顷刻间,满园都是清脆欢快地曲声,在座都是在雁城的达官贵人,哪里见过把柳叶当作乐器,立刻来了精神,够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清歌演奏。
趁着大家的视线都在卫清歌身上,上雪悄悄走到侍卫旁边,将卫清歌的交代一一告知与侍卫。
不一会儿,有人将屏风与一块纱布递给了上雪。
卫清歌虽是一直在吹着柳叶,却也注意着上雪的一举一动,待她看见上雪朝的暗号,丢下手中的叶子走到屏风内。
屏风内有备好的笔墨。她提笔蘸墨,轻声吟唱着: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剪绡零碎点酥乾,向背稀稠画亦难。
日薄从甘春至晚,霜深应怯夜来寒。
澄鲜祇共邻僧惜,冷落犹嫌俗客看。
忆着江南旧行路,酒旗斜拂堕吟鞍。
这歌声宛若天籁,声声传入众人心间。
因隔着一道屏风,众人看不真切屏风内的卫清歌,更不知道她在做着什么,但闻歌声,皆陶醉其中。
冉照正喝着茶,手微微一顿,他是竟不知,卫清歌的歌声竟是如此动听。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唱的不正是林浦的《山园小梅》吗?母妃喜欢的梅啊……
就在这时,卫清歌缓缓走出屏风,那原先空无一物的纱布,此刻多了几只淡粉色梅花。众人正惊讶画工精湛时,却见卫清歌素手轻扬,将丝绢披在了身上。
她竟然在这样短的时刻,裁制了一丝衣!众人再次惊讶了。
怪不得她今日来时只穿布衣,原来是早有准备。
“这位小姐太厉害了,姓甚名谁?”席间有大臣道。
有大臣将名册看了又看,一时猜不出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她是卫清歌,我女儿。”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天忽地开口,言辞间无不自豪。
卫天身旁的卫青莲垂下了头,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为什么此刻卫清歌还活着,还抢走了所有的风头。
卫天似是看出卫青莲有些不快,侧目朝她看过去,低声道:“聪明的女子才能走的长久,你好好学学卫清歌。”
卫清歌,又是卫清歌!卫青莲如今最听不得这个名字。好像只要有她在,她就只能是个陪衬。正在她出神时,只见所有人都站起来拍手称赞。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卫青莲看见卫清歌赤足立于白娟上,脚尖蘸墨,以舞作画。
此时卫清歌纱衣随舞迎风飘扬,她宛若天仙下凡。
上雪见众人皆被卫清歌绝妙的舞姿震住,不由扬起了嘴角,为她开心。
卫清歌轻点足尖,足尖所到之处,白娟皆有墨迹停留。卫清歌忽然弯下腰肢,掌心蘸满了墨,在白娟上划下粗重的一横。在弯起腰时,众人又发出一阵惊叹。
原本看不太真切地白娟,因她掌心添的那一笔,逐渐出现了一片远山。
在一片惊叹中,卫清歌继续翩然起舞,渐渐地,布上又多了一些茂密挺拔的老树。树林后面是若有若无地河水。
待卫清歌脚尖的墨用尽时,她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走出了画卷。
侍卫举起长长的画卷,让众人看。
此时卫清歌站在画卷中央。远山进树,映衬着她身上那件淡粉梅花纱衣,如同泼墨画中走出的仙女。
“好!你这丫头果真让我没有失望!”
在大家阵阵感叹之际,忽然一道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妇人。
那妇人身穿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下身着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发髻上斜插白银卷须红宝石簪,正款款走来。
众大臣皆离开了席位,朝丽妃拜道:“参见丽妃娘娘!”
上雪惊地张大了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丽妃娘娘身后的侍女见上雪这般惊讶,不由笑了笑。
丽妃走到卫清歌身边,拉住她的手道:“今日三局,你都赢了。”
明明才比了两局,何来三局之说。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不明这三局是从何而来。正疑惑间,丽妃的侍女开了口:“丽妃娘娘一直在暗处看着众位小姐的言谈举止,在心中早已有了胜负。”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丽妃一直没有出戏。
丽妃对着卫清歌轻轻一笑,开口问:“你既然最出色,我便做主了。”
说罢,丽妃又看向冉基与冉照。“此女子,是基儿想纳,还是招儿想纳?”
“你是想做基儿的妃子,还是照儿的妃子?”
丽妃此话一出,连卫天都变了脸色。丽妃在宫中一向性子冷清,从不轻易夸人,如今却这么喜欢卫清歌,真是少见。
冉基但笑不语,只看了一眼冉照。
冉照明明只想跟卫清歌白头偕老,却忽然生出想要她来选择的心思,他低声问:“你想跟大哥在一起,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众人再次看向卫清歌,见她从容向丽妃行叩拜治理,而后娇羞地看向冉照,朱唇轻启:“我想跟他在一起。”
温柔恬淡地声音传入冉照耳际,让他嘴角扬了起来。
丽妃也灿然一笑,牵着卫清歌手,朝众人道:“三日后,卫清歌将是南樑二殿下的妃子。”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如今独宠丽妃一人,虽未封后,却掌管后宫大权。她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李秀丽高兴地拍着手,笑着说:“真是太好了,自古美人配英雄,你们好般配。”
“谁说不是,方才你在布上作画,让我们大开眼见。”赵有晴亦是跟着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赵有晴明明面上笑意吟吟,言辞无不诚恳,可卫清歌听着却不舒服。
赵有晴聘聘婷婷走到卫清歌身旁,如丽妃那般握住了她的手:“从今往后,我就喊你姐姐了。”
卫清歌还没说话,就听冉照不冷不热道:“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二哥,三日后,卫清歌封妃,你该叫她皇嫂。”
赵有晴面色僵了僵,却很快又笑了,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关系看似不一般……卫清歌不禁看向冉照,却见他眸子里坦荡无比。
“启儿,连照儿都有了妃子,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推辞?”丽妃看向冉启。
冉启并不回答丽妃的,只看着卫青莲淡淡一笑。
丽妃是个明白人,当即看着卫青莲。
卫青莲羞涩的低下了头,娇媚极了。
丽妃见之,欣慰道:“如此甚好。”
今日选秀,虽是由大臣共同提议,但最终决议的人在丽妃。大臣见丽妃已有了最佳人选,选秀自然就落下了帷幕。
众人离席,唯有李秀丽痴痴地望着冉基的背影。
此情此景,令卫清歌轻轻一叹,却听丽妃对身后的侍女道:“安华,我们走吧。”
卫清歌与上学紧紧跟在丽妃身后,随丽妃一起往后花园外走。
经过一处凉亭时,丽妃命安华站在亭外看守,上雪自是懂得丽妃是要单独与卫清歌说话,与安华一道在凉亭外等候。
四下已是无人,丽妃坐在石凳上,看着卫清歌道:“知道为什么我选了你?”
“知道。”卫清歌回道。
“说说看。”
“因为二殿下喜欢清歌,清歌也喜欢二殿下。”
此话令丽妃欣慰的笑了:“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像极了当年的我。知道怎样讨人欢喜,也知道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卫清歌心中稍定,她以为丽妃是知道了她的一些事。这时丽妃忽然别有意味的看向她,她的心跳骤然变快。
“将心机用在对的地方,能够惹人喜爱,倘若肆意滥用,则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你连皇后娘娘身前之事都一清二楚,必然也明白这后宫,又有多少妃子死于非命。”丽妃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这里有多热闹,就有多凶险,我不希望日后听到你死去的消息。”
卫清歌小心翼翼道:“是!”
“宴之的事,你处理的我甚为满意。”丽妃又赞赏道,“日后还望你能做好冉照的正妃。”
“清歌谨记教诲。”卫清歌道。
丽妃站起身,卫清歌扶着她往亭外走去。
待安华前来搀扶着丽妃时,丽妃似是又想起昔日流年,对着安华道:“你跟我多少年了?”
安华搀着她慢慢朝行宫走去,心中算了一算,低声回道:“有十五年了。”
“呵!十五年了,皇后去世竟是十五年了。”丽妃轻轻地道:“可是我时常还会梦起她,每次她都会我说,清丽啊,这南樑的天下得来不易,皇上操劳国事已是鞠躬尽瘁,我们不能为皇上分忧已是罪过,切莫让他再为后宫忧心。”
“娘娘。”见丽妃神情有些感伤,安华急忙开口劝慰:“自从皇后故去,娘娘打理后宫,无人不夸您贤惠有得……”
丽妃神色更是哀伤,仿佛一下苍老,她微微摇头:“可我终究没能为皇上分忧,倘若皇后还活着,必是能为他出谋划策,辅佐他安定天下。我做的还不够啊,否则皇上也不会积劳成疾。”
安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劝起。
卫清歌心中不忍,思了片刻,温柔道:“丽妃娘娘,皇上如今龙体欠安,当下安心养身才是重中之重。当今南樑国泰民安,又有太子守着这江山,娘娘只管安心便是。更何况,这江山迟早也要交到太子手中,待娘娘百年之后,又如何再忧心忡忡?”
是啊,百年之后,她早已化作这尘世间一缕青烟,这江山如何,她是再也看不到了。因卫清歌的话,丽妃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仿似瞧见当年她初入宫时的模样。
岁月更迭,她也老了,她为今能做的,只是好好地陪在皇上身边。至于南樑将来会有怎样的变数,也不是她一人就能说了算的。
思及此,丽妃心中宽慰不少。又道:“我看人一向错不了,你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卫清歌微微一愣,她从未想过能有什么作为,只想让自己在乎的人平安无事。
待卫清歌回过神来时,丽妃已由华安搀扶着朝行宫走了。
上雪瞧着卫清歌,笑眯眯地开口道:“丽妃娘娘很喜欢你,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未必。”卫清歌看着丽妃远去的背影,幽幽开口。
上雪有些不解,满眼疑惑。
卫清歌慢慢朝宫门的方向走,上雪在一旁静静跟随。
良久后,卫清歌才道:“当初二殿下与青莲关系甚好,后来却渐渐疏远,这是为何?”
上雪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二殿下对青莲期望过高,觉得她什么都好,后来才明白她并非如此。”
卫清歌点了点头,又轻声道:“可二殿下与青莲毕竟只是朋友,而丽妃却是冉照的母妃,我若让丽妃失望,你猜会怎样?”
“丽妃会让二殿下再娶侧妃?”上雪似是猜出一二,不由露出担忧之色。“若是娶了侧妃,那老爷交代的差事,怕是不太方便了。”
卫清歌宽慰道:“现在担忧还尤为过早,丽妃既然让我做冉照的妃子,想必对我也有所了解,只是我不清楚她知道的到底有多少。目前看来,她只是知道我有些心机,基于这点她才对我欣赏有加。”
两人到了宫门,宫门守卫立刻上前,跟卫清歌道:“您可算来了,我等您多时了。”
守卫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卫清歌往宫外引去。
待出了宫门口,卫清歌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那守卫又低声道:“车内坐的可是二殿下。”
声音虽然不大,却叫上雪听见了,她抿着嘴笑,朝卫清歌眨了眨眼。
卫清歌的脸一下就红了,上雪推着她往前走,开口道:“二殿下这是要亲自送你回去,小姐,你可不能扶了二殿下的好意。”
上雪似是有意要让马车内的人听见,故意说的很大声,卫清歌的脸色比方才更是红了不少。
车内的人似是知道有人来了,掀开帘子看向来人,他眉目温柔,眼底带笑。
看着他笑,让卫清歌也跟着笑了。
“二殿下武艺高强,有你送小姐回家,我放心。”上雪将卫清歌往前推了推,对冉照又道:“小姐方才命我去买胭脂水粉,我正愁着没人送她回去。”
这个时候的冉照心情极好,笑道:“倒是可以一起去集市看看,我也很久没去那么热闹的地方了。”
如今卫清歌与冉照独处,上雪乐见其成,她连忙摆了摆手:“您是二殿下,去买胭脂水粉,岂不是会被人笑话,我自己去买便是了。”
冉照道:“难怪清歌对你这么好,原来你这么懂人心思。”
上雪对着冉照笑了笑,推着卫清歌上了冉照的马车。
卫清歌担忧她身上有伤,就算要跟冉照独处,也不愿她有个什么闪失,眼下见她去意已决,只好又雇辆马车,亲自看着车夫带着上雪离开,才坐进了冉照的马车内。
“你与侍女的感情可真好。”冉照淡淡一笑。
“是啊,她对我也是极好的。”卫清歌依旧看着窗外,头也不回道。
“你与她很快就会见面,就这么舍不得?”冉照叹了一声,“我与你只有这一路可以看着彼此,再见到你,可就要等三日之后了。”
这是在说他想她了?卫清歌看向冉照,见他眸子里光彩熠熠。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的开口,“三日后我就是你的妃子,每天都可以跟你在一起。”
冉照将她搂在怀中,指尖抚过她的柔顺青丝,满足道:“不知前世我积了多少的福德,这辈子才能富贵荣华在身,又有佳人陪伴左右。”
“只要你有权势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你都能得到。”卫清歌轻声开口。
卫清歌说罢此话,冉照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下子碰到了卫清歌的伤口,她疼的皱了眉头,却没有推开他。只听他在认真道:“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卫清歌,我想要的,也只有卫清歌。”
这番话太过深情,卫清歌顾不得伤口疼痛,紧紧抱住了他,她完成了卫天交代的差事,成功得到了冉照的心。也许这世上她能寻到双全法,既能在冉照身边替卫天做事,又能不辜负冉照的一片情深!
冉照被回应,轻捧她的脸,郑重许诺道:“等我助大哥登基后,我们就寻一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在那里颐养天年。若是你娘愿意跟我们一起住,那便最好。若是不愿意,我们就时不时的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冉照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卫清歌就轻轻地吻住了他。
他说的这些,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此生她也许都不可能脱离卫家的掌控,可是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被人重视过。
有人愿为她放弃权势地位,富贵荣华,这世上恐怕只有冉照一人。
卫清歌甚少如今天这般主动,吻过之后,卫清歌脸色潮红,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冉照笑着将她揽入怀间:“大哥是个苦命的人,众人都羡慕他手握滔天权势,却很少有人知道,皇后去世的早,他性子跟着也冷清下来。宫里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尔虞我诈……他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自古皇子间都在勾心斗角,争权夺位,像你这般真心辅佐太子的,实属罕见。”卫清歌依偎在冉照怀中,由衷道。
冉照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笑:“大哥是治国之才,又有雄韬伟略,将来南樑在他手上,必是繁荣昌盛。只有天下太平,我们的家才能一世安稳。”
“我能帮忙吗?”冉照的话让卫清歌感动了,她眸子里一片赤诚,“我也愿意为了我们的家做点事。”
“你就老老实实的做我的王妃,每日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可做,就教昌乐识字念书,晚上等着我回家,这样就好。”
冉照说此话时满眼的宠溺,卫清歌痴痴地看着他。
原来,他想她这样啊……
她笑容更多,神色也愈发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对她无所求,她就越想帮他。
卫清歌轻轻枕着他的肩:“三殿下最近必是做主考官忙的焦头烂额,这时候倘若你在太子面前提出为三殿下分忧,必是能得到朝廷里赞声一片。”
“此时已是考试临近尾声,我再去又有何用?”冉照对卫清歌所言并不赞同,“何况我原本就不想参与这些事,我只愿大哥快些登基,我好带你去隐居山野。”
“就是因为快要结束,你再去分忧才,不会让人怀疑你有揽权之嫌。现在你跟太子需要的是赞美之声,这是不需要耗费力气就能得到的支持力。”卫清歌声音又轻又柔,可在冉照听来,却勾人心魄。为何她这般聪明,当初要故作懵懂无知。
冉照眸子里有一丝疑惑,可很快就变成了疼惜。
等了半晌,卫清歌没听到冉照说话,正欲开口再言,冉照却突然吻住了她的唇。
卫清歌呆了,方才她吻他,现在他吻她。
他的唇最初冰冷,很快柔软又温暖,就像他这个人,初见时冷若冰霜,可现在温柔神情。
不知不觉的,她唇齿微张,回应着他……
许久之后,冉照无不怜爱道:“曾经苦了你了,日后我必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想来,她在卫府过的并不如意,否则也不会任由卫青莲欺负,还不敢还击。她这般聪明,又足智多谋,若是想让卫青莲吃些亏,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再看向卫清歌时,他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他想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她,所有不好的通通都赶走。还好让他遇见了她,还好现在都来得及。
卫清歌一头雾水,不知他何出此言,只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他。
这懵懵懂懂的模样,让冉照越发觉得她可爱。他轻抚她的脸,深情道:“以后别再提什么烦心事,我要你活的简简单单,快快乐乐。至于争权夺势,阴谋阳谋,让我们来就好。”
“二殿下,到卫府了。”车夫高声道。
马车随之停下,卫清歌却没有立刻下车。她一直看着冉照,思绪万千。
今日冉照所言所语,字字句句都是她的奢望,他勾勒的将来太美好,她就是做梦都不敢妄想,但是现在,她却陶醉其中。哪怕知道这是大梦一场,可她也不愿醒来。
马车里是一场美梦,卫府是残酷牢笼。只要下了马车,她就必须醒来。
跟他认识的时日越长,她就越是不舍。
她舍不得他的温柔,舍不得他的深情,更舍不得从梦中醒来。
“现在才舍不得我,是不是有点晚了?”冉照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才没有。”被拆穿心事,卫清歌轻声狡辩。
“好,你没想我,是我知道你马上要离开我,我就想你了。”见她脸红,冉照心情大好,还道:“只要想到三日后,我们能每日在一起,还能枕榻而眠……”
这些话太露骨,卫清歌羞的推开了他,随后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跑回卫府。
冉照一直目送卫清歌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