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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蝴蝶在这里,朵兰缇娜!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径直停在我的瞄准镜前。我可以通过我的左眼看见它在转向我的时候如何掀动翅膀。当然,我也能看见你。你仍将我禁锢在十字准线的中心,毫不动摇。像这样同时看着你们俩,透过肉眼看着它,透过瞄准镜看你,我想也许这是某种预兆或信息,某种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必须深入探究或正确解读的东西。它一定是想告诉我些什么,我低声自言自语,否则为什么它就这么巧地停在这里,在我的狙击步枪上?它为什么不去停在其他地方,比如我旁边那丛棉蓟或者下面的那丛蓍草上?冥冥中有一种东西将会连接想象与真相,小说与现实;很难说前者终于何处,后者始于何方。它想要说什么呢,这只小蝴蝶,朵兰缇娜?我说,这只小蝴蝶,我对你说?你也看见了,它是如何扑闪着翅膀,站在我的瞄准镜前;这让你左边的眼角又笑了起来,而你的笑与扑闪的翅膀融为一体,让我很难辨别蝴蝶终于何处,微笑始于何方。为什么事物要融为一体呢,朵兰缇娜?究竟是什么让它们融为一体?

骄阳高悬,樱草盛放,棉蓟摇曳,近在咫尺,与此同时,在南方某处,在我与你的河岸,真实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它们像是要改变些什么。也许它们想要将蓟草移到你那边,樱草移到我这边?或者,也许它们想要让两岸融为一体,让东面和西面从此不分彼此?与此同时,我眼中的光,那蝴蝶仍在那扑动翅膀,仿佛被我们之间的视线禁锢;实际上,它似乎成了你微笑的一部分,我呼吸的一部分,朵兰缇娜。不幸的是,我不能,或者,应该说,不应该,抓住它或赶走它,因为如果我动上哪怕一英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让我摊开四肢躺在这蓟草丛中,这草丛经过训练,早已对我满腔恨意。看着这只蝴蝶,我想起盛放和那节关于爱玛·包法利的课,第二节课,但是我也记得上艾奥瓦国际作家研习班时,史蒂夫·利普托夫所说的话,当时,在那奇幻的现实中,飘着奇幻的雨滴。

“今天不应该下雨;天气预报在这里准得和福音一样,但是在五月花边上有人在拍电影,而电影里你想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下什么样的雨都可以。所以,你在这里看到的不是真实的雨,我亲爱的作家们,即使它湿漉漉的,停在窗户上的蝴蝶也不是真的蝴蝶,而是假的。当然了,观众无所谓何为现实,因为现实是亲眼目睹的产物。因此,这雨对我们来说挺真实的,因为我们不是农夫,而是艺术家。所以,亲爱的同学们,我重申一遍,我们无所谓何为现实。”教授对我们说,像在洗手般搓动着双手,我说,就好像在涂肥皂,搓到泡沫开始在水下破裂为止。“然而,对于我们来说,现实根本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他重复,两只手伸进袖管里,拉出了褪色的粉色羊毛衫袖子。

“在我们库库塔。”豪尔赫·胡里奥·加布里埃尔·埃伯特鸣叫道。“在我们库库塔。”等史蒂夫·利普托夫在后排找到他之后,他重复道。他说:“在库库塔南部,我们认为现实是很棘手的,兄弟们。”埃伯特试着解释:“写小说不棘手,棘手的只有现实。”他又说道:“让我们觉得棘手的是如何让人相信现实,兄弟们,举个例子,在我的《百年小说》中,我写的一切都是事实,但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些真的发生过。我们的现实是如此难以置信,因此,相信我,兄弟们,很难让人相信现实。”至此,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兄弟说完了,又两手撑着椅子前后摇动起来,活像一只鹦鹉。史蒂夫·利普托夫教授,他是来自帕扎尔吉克[1]的斯基泰人[2],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刚张开嘴,雨就停了,所以他只能长叹一声,把粉笔掰成两段,在黑板上写道:承诺做到最好,然后超越你的承诺。他把剩下的粉笔扔向唐·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他用一只手就抓住了,像苍蝇一样,扔进他的嘴里开始咀嚼,吃了起来。我们来自库库塔的朋友有时的行为举止和真正的鹦鹉没什么两样,因此他也会和任何其他正常的鸟儿一样吃粉笔。我坐在他旁边,飞快地把我的粉笔递给他,因为埃伯特应该写一句比黑板上更出彩的话才行;实际上,这就是为什么教授把粉笔掰成两段,然后把它扔给必须站出来和他决斗之人。

“作家在句子中诞生,也在句子中死亡,埃伯特先生。”史蒂夫·利普托夫说,狡黠地晃荡着他茂密的一字眉。在等埃伯特走到黑板前的同时,他打开了窗户,我说,窗户,我对你说,真实的春意携着真实的阳光踏入了房间。不幸的是,他吸了第一口气之后才想起来他对真实的空气过敏,于是教授开始咳嗽,如窗帘般挂在脸上的眼袋恐慌地嘎嘎作响。他眯缝起双眼,关上窗,跑到窗对面的墙边,在巨大的美国地图前站定下来,这地图就像一叠火腿和鸡蛋。

在我来自库库塔的同学旋转着手上的粉笔时,我意识到自己也一样觉得现实很棘手:没有人会相信回声·响嘴,我的父亲佩恩·E.罗尔·奈斯塔洛夫的老朋友,走在早已报废的缆车的电缆上,横跨整个村庄,就好像在空中漫步一般。回声·响嘴的所作所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那我要如何让人相信这事实?他会登上特尼克上方的山坡,向田里那些忙碌的农民们挥手,然后向下走十公里,走到镇上去,到了之后,他便从几米高的铁丝网上跳下来。这铁丝网原本是一种保护措施,万一支撑着缆车的杆子倒下来,就靠它们了;这些铁丝网一路延伸到研钵研杵、擀面杖和木勺子工厂。“他们砍掉整片森林,那些狗娘养的,就为了研钵研杵和勺子。”热头鹰抱怨道,看着河对面光秃秃的山坡。除了在缆车的电缆上漫步,回声·响嘴,也就是今天我来这儿之前被杀死的那个,朵兰缇娜,我说,今天早上来这儿之前,我对你说,也曾尝试踏水而行;他们带着他划船到湖中央,他跨出小船准备行走,刚走了一步就像块大卵石般沉了下去;我的父亲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他的胡子。

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我那同住艾奥瓦五月花的室友,唐·豪尔赫·埃伯特,走向了黑板,足下生风,花哨的衬衫拍打着走廊,好像尾巴一样。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比史蒂夫·利普托夫写的那句更出彩的句子,但是我知道他喜欢来自爱达荷州凯彻姆的哈里·摩根写的短篇小说,他所塑造的卡西尔达·阿曼达这样的伤心妓女,当然还有共产党人;特别是菲德尔·卡斯特罗,以及他一生的尝试。他站在黑板前,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好像在用全身写字或者是在抓住现实。他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短小而令人目瞪口呆的句子:人生是人口中的故事。然后他转身,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我给他的粉笔,打开了窗,在教授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飞了进来,和我们这只一样,朵兰缇娜,我说,一只小蝴蝶,我对你说。它在史蒂夫·利普托夫和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兄弟之间飘动,无法决定在何处落脚。没过几分钟,它停在了桌上,扑动着翅膀,好像有话要说。

这些,还有盛放给我们讲爱玛·包法利的故事,我说,就是当我看见这蝴蝶在我枪杆上的瞄准镜前落脚时想起的。我也记起了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兄弟,我艾奥瓦的朋友,显而易见,对我来说,人生的确仅仅是记忆中与口中的故事。显而易见,我们都住在同一个故事里,朵兰缇娜,唯一的问题就是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在诉说;如果我们用眼睛交谈,那故事便可永无止境。

“在旁观者的眼中,”盛放说,“住着一个小人儿,与传声筒无异。人眼中的小人儿的眼中,也住着这样一个小人儿,与传声筒无异。与一人交谈,便是与所有人交谈。这就是为什么你的目光要进入人的眼睛。”我们,朵兰缇娜,就算不想这么做也不行;我看见你眼中的蝴蝶,你也在我的眼里看见它。它渐渐成为我们共同的回忆。听,朵兰缇娜。“我的小蝴蝶,善良的心,如果回忆可以成为爱的代替,触摸她温香的玉颈,好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轻抚她的额头,就像你会轻抚同样的灵魂;触碰她的胸脯,将你翅膀上的星尘洒一些在她的眼睑上;为了我这么做吧,亲爱的,轻柔羞怯地触碰她的双唇,好像是我们的初吻,我说,吻,我对你说,你屏住呼吸,宇宙中再也没有其他的存在。只有你的心跳,像翅膀在喉间扑动,像是从双唇下,嘴角边泛起的一阵麻痒。停,我说,到了那儿就停下,我对你说,就在那儿停下,在她影影绰绰闪着樱草的柔光的发丝间,那里,你无法分辨他们终于何处,她又始于何方,无法分辨何为秀发,何为樱草。”我这么说着的时候,蝴蝶,看,蝴蝶扑动翅膀,在瞄准镜前转了个身,好像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找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歇脚,就在我的面前。也许它难以想象竟有人会说这些话,因为只需一根手指轻轻一扣,即使它从不存在也无人在意,我说,一根手指,我对你说,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一个小红点就可以让故事终结。看呀,朵兰缇娜,我说,看,我对你说,突然这蝴蝶激动地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在瞄准镜上停了一秒,然后又飞下来触碰了一下我的嘴唇,我左边的嘴角,接着又飞了起来,如你所见,飞过了蓟丛,飞走了。它在那里,像一朵奇幻的白色云彩,像一片破碎的天空消失在我们俩瞄准镜之间的隧道里。它朝你飞去,朵兰缇娜,我说,朝你的方向,我对你说!要是我能告诉唐·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兄弟这一切;如果我能告诉他蝴蝶是如何在那处落脚,在你的手上,朵兰缇娜,他一定立刻就懂,他会明白的。因为,和他一样,我也觉得让人相信现实是很棘手的问题。何为现实,何为梦境,朵兰缇娜?梦境,朵兰缇娜,我说,梦境,我对你说。谁会相信一只普通的白蝴蝶,那儿,一只蝴蝶,我说,一只蝴蝶,我对你说,听懂了一切,并飞上了天空,一只蝴蝶,兄弟,就停在我想要亲吻的地方;就在你的额头,我说,额头,我对你说。他们说亲吻额头有多层意思:第一,这表现出你尊重对方,第二,你真诚地爱着对方,第三,你就要离去。我可以看见蝴蝶扇动着翅膀翩翩飞舞,一瞬满心欢喜,我说,满心欢喜,我对你说,下一瞬又平静了下来,停在你光洁如镜的脸颊。明灭的光影略过你左脸晕红的脸颊,在我看来,这与安娜的脸颊如出一辙,在她告诉亚历山大·卡列宁她怀着弗伦斯基的孩子时,如果你还记得,我说,记得,我对你说。我可以看见你两边的嘴角微微颤抖,好像是要忍住大笑的冲动,又好像是感觉有些窘迫,但与此同时又为发生这样的事感到欣喜,这样奇怪而难以置信的事,我说,难以置信,我对你说。在这里,在两把狙击步枪之间空洞的旋风里,我能察觉你的气味正在靠近,朵兰缇娜。你身上樱草的味道,我说,樱草,我对你说,你的长发如瀑,落在狙击步枪上,啊,多么令人意乱情迷,啊,多么浓厚而深重,你周围整座山坡的芬芳,整座山坡的怒放。蝴蝶爬上了你的左臂,我说,左边,我对你说,托着枪的手臂,它的吻闪电般落满整条手臂,我说,吻,我对你说;走到尽头它才停下,停在前臂与上臂之间那柔软的臂弯。我在你的左眼中看见了它,还有你眼里那小人儿的眼中,我说,小人儿,我对你说。我看它正准备安顿下来,好像要窝在那安全温暖的摇篮里,血脉传唱着心脏的摇篮曲,以微不可闻的节奏将它轻轻摇晃。

太阳在堡垒上空某处立足,好像对一切已知与未知的自然法则弃之不顾;蝴蝶飞离你的臂膀,在你上方转了一小圈;又停在了你的脸颊上,然后又飞起,落在你秀美的鼻子上,我说,秀美的鼻子,我对你说,接着它又飞起,再一次落下时,它停在你左边的嘴角。它轻扇双翅,又飞了起来,在你的额头歇了歇脚,接着飞起,在你衬衫纽扣下隆起的左胸上歇了歇,我说,左边,我对你说,它飞到你的脖子上,好像是要逃离那狙击步枪的末端,好像想在樱草上如一只白鸽般打滚。我感觉那藏在你皮肤下的东西就要情难自已,我说,皮肤,我对你说;它颤抖着,动摇着,因蝴蝶的触碰而摇摆,蝴蝶再次轻跃,就在那里,我看见它扶摇直上,好像想要把所有的吻都留在那里,在那一刻,我说,在你的胸脯上,我对你说。我可以从我干涸的嘴巴的皱褶里听到细小的血管中血液在循环;那填满了春天的脉搏,那聚在乳尖上的泡沫,如涨潮般搏动。我可以看见你呼吸粗重,朵兰缇娜,我说,呼吸,我对你说,你的乳浪在我的瞄准镜中翻滚,冲击我的视线。你的左眼闪闪发光,那亮光就要溢出眼眶,我说,溢出眼眶,你的虹膜在收缩,你的呼吸让樱草弯下了腰,波浪不断延展,缠绕着太阳的金丝向河的下游流去。这只小小的蝴蝶在你脖子上不断轻点,我说,小蝴蝶,我对你说,触碰你耳垂下方,你的鬓角,接着又浮浮沉沉,去了又回,从头至尾,你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我们瞄准镜之间的整条隧道都在摇晃:所有那些晶亮的光影旋涡,传递着我们之间的凝视,朵兰缇娜。那圆形的蛛网,从我的右眼延伸到你的左眼,发出微微的光亮;从我的棉蓟到你的樱草,我说,樱草,我对你说,还有你背后的榛树。

我可以看见蝴蝶在你左手的小指上歇脚;那只你用来支撑狙击步枪的手;那根小手指在与它玩耍,与那只蝴蝶,忽上忽下地逗弄它,而它则抓得紧紧的,不想掉下。接着它又绕过枪管,停在另外一根小指上,这根手指在扳机护环下颤抖,但它只是停留了一小会儿,也许是觉得没什么别的地方好玩的了。它翻了个跟斗,穿过你的手臂,落在一株孤单的樱草上,我说,樱草,我对你说,扎根在枪口的正前方,在那十二点七毫米宽的枪管开口的正前方;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朵兰缇娜,这朵孤单的花,这株樱草,我说,这一株,我对你说,就长在子弹的正前方,那枚用来射杀我的子弹,我说,会先杀死那朵花,即使它只是无意间站在那里,又无法移动,因为植物没有戏谑的本性。我可以看见那朵脆弱的花儿彻底遮住了黑洞洞的枪管,好像想要阻止那枚子弹,然而,无论如何,是现在还是之后,这枚子弹都要亲吻我的额头,我说,额头,我对你说,并且没人会注意到有任何异样;狙击手往往会瞄准额头,因为若是如此,你也一定清楚得很,他们立刻就能判断他们的任务是否已经成功完成。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还有时间看到那黄色的花冠炸裂的瞬间,只留下樱草的茎叶在枪管前摇曳。

看,蝴蝶已经随着那朵樱草花摇晃了好一会儿;像是离别前的拥抱,仿佛在跳最后一支死亡之舞。接着它开始在瞄准镜之间的旋涡中旋转,它朝这里来了,它正朝我飞来,朝河的右岸;它来了,朵兰缇娜,我说,它来了,我对你说。我靠目前所知来判断,而我能知道不是因为它在望远镜瞄准器前飞翔,而是唯一判断它飞翔能力的标准只有它的体型,它要飞成千上万年才能到达我的蓟丛,我说,成千上万年,我对你说,因为我认为它飞得非常慢,时不时还要倒退;我确定你这么认为,它时常在半空中驻足,在那里扑闪着翅膀,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忆。它重新飞了起来,这次毫不停留;它会跨过河流,为我带来你的芬芳,朵兰缇娜,我说,芬芳,我对你说。还有你嘴唇的战栗;你胸脯的暖风,还有从樱草丛散播到堡垒的热量,我说,堡垒,我对你说,从堡垒到左岸那沿岸的壕沟。是的,它来了,朵兰缇娜,看,它已经在半路上,在河流上方,就在那咯咯作响的溪流上方,将整条河流分割开来,形成数不清的纹路;它已经走了一半……飞吧,我说,飞吧,我对你说,那位令人惊异的豪尔赫·胡里奥,埃伯特兄弟,进入我的脑海,我想现实最终仍是可以让人相信的,如果有人愿意相信你。他会相信我的;我会告诉他战区有一只蝴蝶,我说,战区,我对你说,爱上了一株樱草,并且生还。我会告诉他你的故事,朵兰缇娜,而他一定会相信你是存在的。我也知道如果我们在艾奥瓦,他会怎么做:如果他有一支粉笔,他会像一只鹦鹉一样出于纯粹的喜悦而狼吞虎咽;如果她没有,他就会用他的手指,又细又蓝好像一只麻雀的手指,理顺他的小胡须,接着他会平静地说:“文学也有苦楚的灵魂,兄弟。”对于他而言,一切都是文学,我心中的河,因为他活着就是为了诉说。他一定会相信我的,朵兰缇娜,因为他告诉我库库塔的人们,南库库塔,都是乘着飞毯的,而我相信了他;他告诉我有一个老妇人,带着她十二岁的孙女游走各地,售卖小女孩的身体,好凑够钱来修理女孩不小心烧毁的房屋;他告诉我,十五年来,她每天把女孩卖给三十个男人,然而当我们在艾奥瓦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凑够钱。他告诉我有一天,有人带他去看冰;在他触碰那神秘之物时,他的心脏因恐惧与喜悦而颤抖,我相信了他,朵兰缇娜。他告诉我马其顿一位聪明的炼金术师所创造的第八大奇迹,朵兰缇娜,我说,马其顿,我对你说,我相信了他。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他一定会相信我,如果我告诉他蝴蝶与你的故事,朵兰缇娜,但是可惜,他不在这里,就算在南库库塔,他的家乡库库塔,他也不会久留。这里有的,我说,这里,我对你说,我的背后,只有那面目扭曲、喋喋不休的热头鹰,我说,热头鹰上尉,我对你说,你永远都说不准他是在哭还是在笑,是在表扬还是在斥责。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咒骂和吐痰,在壕沟里像一只饥饿的鼹鼠般刨着土;在意想不到的地点探出头来窥视。他还没来察看我是否还活着;但是,在这里,那只蝴蝶正要过河;它只需再飞一小段距离即可,往上飞一点就能平安抵达河岸,到我身边,除非它在下降的时候突然又改变主意或方向,撞上我的瞄准镜。我看见它在空中旋转,我说,空中,突然俯冲下去,又再度盘旋而上,没有离开旋涡一步,离开那亮晶晶的圆形蛛网,在你我的瞄准镜之间,在你我之间,我眼中的光。我可以看见它飞翔着,享受着,朵兰缇娜;就好像我看见你的嘴唇与我近在咫尺,对着我微笑,渴求着我。就好像我看见一生中所能见到的所有的蝴蝶,我心中的河,所有的蝴蝶,我说。

该死的!见鬼!怎么回事,朵兰缇娜?!看!快看,我说,她翻着跟斗开始落下,而她原应朝着我的方向向上爬;她的翅膀黏在一起,她无法动弹,无法停止,抓不住空气;她就像碎片般掉落,向水面撞去。她一定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面目狰狞,恨意滔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朵兰缇娜,我说,出事了,我对你说,而你,我可以看见,也发现了,你嘴角的微笑消失不见,你的眼睛悲伤地瑟缩起来,一滴泪映着光,滚落下来,滚落你的脸颊,就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眼泪。我们的蝴蝶不见了,朵兰缇娜,我再也看不见她。在桥下,炮弹又重新落下,让两岸同样惊慌,我说两岸,我对你说,我面前的蓟草和你面前的樱草。虽透过沿路爬来的烟雾,我可以看见,你头一次既没有用左边的嘴角微笑,也没有眨动你的左眼。你只是紧紧抓住你的枪,我说,枪,我对你说,屏住呼吸,透过瞄准镜直盯我的额头。

注释

[1]保加利亚南部城市。——译注

[2]公元前八世纪至公元前三世纪生活在中亚和南俄草原的游牧民族。——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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