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一定是我哪次喝醉酒得罪了谁。当我接到命令参加塔纳里斯垦荒团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一个念头不断翻涌。随之而来的一阵沮丧情绪,瞬间填满我整个内心。
在暴风城当卫兵固然很无聊,也很乏味,但是起码安逸闲散。所以要我去那个远在卡利姆多大陆的穷乡僻壤,我实在不愿意。而且听说跟我同期的,住在运河边的汉克就是一年前去了那里,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天知道是不是死在那了。
调令三天内就会执行。我跟弟弟反复交代好好照顾年迈的母亲,把这些年的一些积蓄都留了下来。除了必需的一点旅费,剩下的钱买了许多黑葡萄酒和暴风城特有的,松软可口的新鲜面包。
我并不是个贪嘴的人,我只是不想忘记这里的味道。
从米奈希尔港的船乘船到塞拉摩,然后骑着狮鹫到加基森。这段乏味亢长的旅程让我头疼而疲惫。到达加基森的时候正是中午,那强烈的日光晃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漫漫黄沙,焦躁的日晒,还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在沙砾里爬上爬下。远处看见一只大蝎子从洞里钻出。然后消失在远处。
我叹了口气,葡萄酒和面包早就吃光了。取出行囊里的水,准备喝一口时。一个男人朝我招了招手。走了过来。
我看见了他胸口的暴风城徽章。脸看上去也很面熟,但是一时我没认出。
“是罗克韦尔?我是汉克啊。你还记得我吗?”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小眼睛,鼻子有点歪。晒的像块木炭,但是他的确就是贝克。
我正要问点什么。他递过来一只小水囊。我接到手里掂了掂,挺有份量。
“是暴风城的黑葡萄酒,每个来到这里的人,营地里的人都会先请他喝一些,别忘了家乡的味道。”
我打开水囊,一饮而尽。感到喉咙里从上到下的舒畅。
说起来很奇怪。我们骑着租来的马缓步前行的过程中,在颠簸的马背上,我放眼远眺,似乎能在远处看到隐约的一些部落的旗帜。似乎是个营地。
说远也近,说近也远。沙漠让我失去了距离感。
不过我想,应该还是和我们相距很远的吧,这或许就是海市蜃楼吗?
我抱着这个疑问,和汉克到达了位于热砂港附近的营地。
全名是:“暴风城驻加基森开拓垦荒兵团。”
诅咒这个又臭又长的名字。
营地并不大,人却不少。出乎我预料的是,营地里不光有人类,还有不少矮人,他们个个都带着矿工用的帽子拿着锄头,进进出出的显得很忙。甚至人群里我还看见了几个非常高大的德莱尼男人,唱着歌,像是一群得胜回来的战士。
如果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晒得黝黑。和汉克一样。
我突然很好奇,这个营地的指挥官会是什么样的人。
汉克带我到了一个最破旧的营帐前,比营地里任何一座营帐都还陈旧。他似乎对我的惊讶神色并不意外,拉开门帘,示意我进去。
门帘拉的很高,我不用低头,就径直走了进去。进去之后,我惊呆了。
只有一张床。一张长桌,一张凳子。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不知道这个团长是个什么级别,如果按行政的角度算军阶,应该起码是个少校以上吧。我真想不通他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我想起我们那个暴风城巡逻小队的队长,一个锦衣玉食的家伙,有三个情人。两幢房子。
对,我不会记错的,有一个情人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我看见他们两个偷欢那次,真的有种想死的心。
该死,我想到哪儿去了?
营帐里是空的,我这才发现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汉克,头儿不在。”我说道。
“哦,那这会肯定在干活呢。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舞台。”
“舞台?”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我跟他走。
我被吓到了。居然不是海市蜃楼!
部落的营地,离我们不到几百米,一群群的人和我们一样,忙忙碌碌的在挖掘,开垦。真的,有兽人,还有牛头人。一个个汗流浃背。我甚至能随着热风,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子野性的味道。
“哈哈,不用怕,伙计。他们和我们一样,忙的很,这个破地方,谁也没心思动手的。只有干活干活再干活。”汉克笑的时候,露出的那口白牙,显得他脸更黑了。
我将信将疑。
我们到了“舞台”。
这是一个大坑,我想甚至能够把整个暴风要塞给装进去的大坑。很多人在里面忙碌着,挖掘工,测量员,勘探者。
汉克指向人群中,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个紫色皮肤的高大身影,我眯起眼睛,仔细的辨认,发现是一个长耳朵的暗夜精灵。
我没看错,一个葱绿头发的暗夜精灵。他的头发或许是沾满汗珠的关系,居然在阳光下闪着如同树叶似的光。
莫拉加德。这个营地的负责人,垦荒团团长,高阶德鲁伊。
这是我所知道的,这个人的几个身份。
我躺在帐篷里,森冷的月光照在帐篷口,闪的一地沙床如同最纯白的绢纱。
我被分配担任文书工作,莫拉加德在对我进行了简单的了解之后。其实所谓文书,也就是每天记录归档那些勘探资料。我们是来找水的。据说部落那边也是一样。这是为了政府进一步在这里延伸势力所做出的举措。
按理来说,我们和部落应该会常常发生冲突。但是有趣的是,似乎来到这里的人,内心都显得非常的平静。而浑身的力气和男性荷尔蒙,都合理的发泄在了每日的工作之中。
一定是有人暗中施了什么魔法吧。
一段日子以后,我居然有了这样的猜测。
一定是莫拉加德干了什么。
一定是的。
每每想到这些,我总会有些好奇的打量莫拉加德。
他的脸上,总是显得淡然而平和。话很少。即使是说话时,表情也很少有变化。像是土雕泥塑的塑像。
他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么?就像他住的屋子似的。
大坑,也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其实真的很像个“舞台”,每天放工之后,精力依旧旺盛的男人们勾肩搭背在这里唱歌跳舞。德莱尼男人们都有一副音域宽广的好嗓子。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斗歌的时候,矮人们总是自愧弗如。但是斗酒的话,矮人们可就称王称霸了。
这里有的是酒和肉。汉克告诉我,都是莫拉加德拿营地的经费和自己的钱为大家从地精那里买来的,价格不菲,消耗的速度也很快。
汉克的话,我是没有全信的。每次晚上大家消遣的时候,莫拉加德都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偶尔看着天上星光灿烂,喝一口水,吃口粗面包。
我不喝酒,所以睡的比较早,不知道为什么,我来到这里之后就不想喝酒,我也许是怕喝醉了之后想家。所以我半夜老是起来小解。说真的,这里毕竟是危险的塔纳里斯大沙漠,我从来都是速去速回,很多时候,头都不敢抬,我怕有只飞来的秃鹫,把我的脑袋叼走。
或许是错觉吧。我老能听到一些怪声。
像是什么呢?
我难以形容。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夏天到了。艾尔文森林里的人们换上了轻薄的短袖衬衫。弟弟跟我说,母亲身体健康,他也在做工,一切都很好。还为我邮寄来了最好的苹果。
哈哈,也许是那些邮递员们的效率真的高了许多,又或者说是我们可爱的侏儒伙伴们又有什么新技术,苹果居然还是红红的。从包裹打开的时候。因为数量不多,我给汉克一些,几个关系好的工友一些。剩下的,吃了一个,就没再舍得吃。
而莫拉加德看见了苹果时,居然笑了。
我也笑了,丢了一个过去。他伸手接住,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小解,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悉悉索索的,今天听的比较清楚,像是小虫子。
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沿着沙砾,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那个声音是来自我们工作的大坑,顺着风被吹到了营地。而莫拉加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手中是一团鲜亮的光。就像常春藤缠绕在老屋子上,布满整座墙的颜色。
他是在释放什么咒语吧,我见他念念有词,沙砾在他的脚下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的蠕动着。是的,而且那种蠕动越来越变得激烈,直到最后如同波浪掀起波澜。
一棵树。没有错。就是一棵树。就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升了起来。
“是罗克韦尔吧,年轻人你过来。”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惊讶和震撼让我几乎迈不开步子,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靠近了,我才发现,这居然是一颗苹果树。
就是苹果树,不会错的,跟艾尔文森林里随处可见的苹果树别无二致。在月色和星辰的光下,闪烁着生命的颜色。
“你是神吗!”我只能用这句话来表示我的惊讶。
“傻小子,我不是神,神在天上。”他笑了,这是我第二次见他笑。
“你不是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我指着苹果树问。
“那并非我的力量,而是你们的力量。”他平静的说。
“我们的?”我诧异,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这就是大家的力量,我们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挥洒着生命,这里早已经浸满了我们的汗水和努力,这就是生命本身的力量,这就是自然的力量。”
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我的事。你摸摸这棵树,你就会得到答案。”他说。
我用手,摸在了苹果树的树干上,突然,一个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之海进入了我的脑海,声音!不光是声音,我仿佛看见了母亲和弟弟。他们在朝我微笑,和我诉说对我的想念。
转瞬即逝的瞬间过后,我张大了嘴,第三次看见莫拉加德的笑容。
星光灿烂!
说来也巧,我很快接到了调令,回到暴风城的调令,临行那天,还是汉克送我。他送给我一只水囊,装满了黑葡萄酒的水囊,就是我刚来这里时的那只。
还有一句话。
“保重。”也不知道这句是不是莫拉加德的话。
回到暴风城不久,我听说加基森发现了水源,这件事一度成为话题。而至于为了这个水源而引发的新一轮争夺,我也无心去了解。我依旧到了过去的岗位上,只不过升职为了队长。原先的队长因为收受贿赂被人举报,去监狱度假了。我认识了一个德鲁伊,和莫拉加德一样的高大沉默,不过有一点不同,他喜欢喝酒,我们有一次在一起,他喝多了,给我看他随身携带的技能手册,我本来无甚兴趣。但是有一张画深深的吸引了我。
蔚蓝的夜空,闪烁的星辰,还有一棵树,一棵星光之下的树,仿佛在炫耀着自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