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和我八岁的圣诞礼物是笑话书。我的是红色的，艾迪的是蓝色的——他那时候最爱的颜色——“海的颜色！”艾迪比我更喜欢水。我喜欢从海岸边看着海水，因为我害怕被海藻缠住脚，但艾迪喜欢待在水里，让海浪从他的头上拍过去。他面对海浪的时候是那么无所畏惧。
那个圣诞节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拆圣诞礼物。艾迪坐在我的腿上，尽管我很不舒服，但他对过圣诞太兴奋了，我不想让他扫兴，我坐着不动任由他把丝带和亮箔片堆满我们周围。妈妈递给我们外婆的礼物，我们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一人一本笑话书。封面上写着，8岁孩子的笑话书，我得念给艾迪听，因为他不识字。
“全是海洋生物——”他叫起来，一边翻书一边睁大眼睛找着海豚，“看，看呀！”
每一页、每一幅插图他都会指一下，然后送到我的眼前让我看，我还记得闪亮的纸张贴着我鼻子的感觉，还能感受到书掉在我脚上的重量。
我们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外婆了。她住在西海岸的罗蒙湖，据说我们小时候经常去但我不记得了。大多数时候是她来看我们，但是她年纪越来越大，不便旅行，来访也愈发少了。我们最后一次见她是我和艾迪九岁的那个圣诞节。她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和妈妈大吵了一架。我和艾迪躲在壁柜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见外婆对妈妈说：“我不知道我生了一个小骗子。”她出去的时候，拥抱了一下爸爸，让他带孩子们去看她。不过他后来再没去过。今年一月外婆去世了，妈妈再也没有提起过她。
外婆最伟大的一点在于她把我和艾迪同等对待，虽然我们非常不同。我很普通，普通的身高，普通的体重，在学校里是个普通的学生。艾迪不是。他很瘦小。他走路的时候总是摔倒，好像他的腿断了一样。他“不够聪明”，不能上我那所普通学校。有时候外婆把我们当成双胞胎对待似乎并不合适，因为她买的衣服对艾迪来说太大了，或者买的书对艾迪来说太难了，但是艾迪对这些似乎不太在意。
“我跟你一样，艾丽。”他会说，傻笑着，穿着一件长到膝盖的套头毛衣。或者，“如果你先读出那些词，我也能读，等我准备好了。”他是跟外婆学会这么说的。她告诉艾迪，如果他准备好了，就可以做好一件事，她也从来没有对我们的年龄撒谎。她从不像妈妈一样假装我已经八岁，而艾迪只有六岁。
“艾丽，你的笑话书有什么？”艾迪给我看完他的书以后问我。
我从毯子下面抽出我的书，打开给他看。我的腿已经麻了。
“小马！”他喊道，然后看着我的脸，伸手拉住我的手，“我很抱歉，但你可以看我的书。”
从房间的那头传来父亲的大笑声。
“西莉亚，快进来，快！”他呼唤妈妈，她正在厨房做着什么，闻起来像酸了的奶酪。
她跑着进来，围裙上溅了油，“什么事？”“再说一次，艾迪。”我父亲紧握着双手说。
艾迪看着我，很迷惑。
“你还记得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吗？”
“小马！”
“不，在那之后，”我说。
艾迪咧嘴笑了。“噢，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他接着说，这次听上去像是模仿妈妈打电话时，对她“遇到了糟糕的事”的朋友说话的语调。
妈妈用双手捂着嘴笑，接着又假装生气地叉着腰。
“噢，见鬼！”她嚷道，“我听起来真的是这样的吗？科林，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我听起来这么假？见鬼！”
“别这样说，妈妈，”迪伦从百科全书里探出头来。“妈妈，你知道黑洞可容纳几千亿个太阳吗？”
妈妈没有回答迪伦的天文测试题，她转过头问艾迪笑话书怎么样。
“给八岁孩子看的笑话，”她读了出来，“哇，你是不是又长大了？”
“是关于海洋生物的，”他说，“但是我没有发现里面有‘小翅膀’。”
“别沮丧，还有许多其他美丽的海洋生物。你为什么不给我讲个笑话呢？”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靠在墙上，等着。
艾迪把书递给了我。
“龙虾为什么会脸红？”我读出来。
“我不知道！”艾迪叫道。
“因为有海藻。”
他听不懂。他开始苦恼地扭动身体，每当他听不懂的时候就会这样。
“艾迪，再听一遍。”
艾迪开始乱蹦乱跳，用手戳我的膝盖，我看见妈妈脱下了围裙，身子滑到爸爸怀里，他们吻了起来，迪伦竖起百科全书遮住眼睛。我想用手去捂艾迪的眼睛，但他似乎并不反感，还想来亲我。
艾迪知道我对那本笑话书的想法，虽然我什么都没说。没有人能比他更懂我。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害怕马，但是他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