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很冷,我把两只胳膊都缩进橙色雨衣里,两只空荡荡的袖子垂在两边。迪伦跟在我的身后,手插在口袋里,和我们走在一起让他觉得丢脸。我突然很想装成僵尸。我把嘴张得大大的,翻着眼珠,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过去,一边扭动着腰,一边挥舞着空袖子往他的胳膊上抓过去。
迪伦抬起眉毛,慢吞吞地走到我跟前耳语道:“你在干什么?你看起来是该被送去精神病院。”
“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答道,把胳膊装回了袖子里。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吗?你是准备把他们气死吗?”
当然不可能忘记。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然没忘,”我回答,“但是僵尸不喜欢愁眉苦脸的人,如果让他看出来你不高兴,他们就会来抓你。”说着,我把眼珠往后翻,伸长舌头,发出一声逼真的僵尸吼,假装要朝他冲过去。
迪伦笑了。他的一边嘴角往上牵了牵,很不明显,但是他笑了。
爸爸拿起一些巧克力做的假手指,把妈妈吓一跳。
“他讨厌那些东西,科林!”她说,声音大得让周围的人都转过身来盯着我们看。我看向迪伦,他耸耸肩,假装在看货架后面的标签。
“好吧,不过他又不用真的吃这些东西。”我父亲说。
“跟吃不吃没关系!”她大叫。
爸爸还是把它们扔进了购物车,妈妈哽咽起来,手指不停地扯着发梢的卷卷,像饥饿的蠕虫似的在发丝里扭来扭去。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神经质?”
爸爸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看了看四周,又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头。我不会帮他的,是他太不敏感了。妈妈猛地把几包饼干砸向他,他跳着躲开了,饼干砸到了他的脚边。零食和饼干那条通道一下子只剩下我们一家,一大群人都挤在通道的一头看热闹。我看见了两个同学,赶紧躲到一个装满了雅法蛋糕的购物车后面。我真想装成僵尸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别再看爸妈的洋相。但我的脚却粘在地板上一步也动不了,太丢人了。迪伦还在认真地读标签,他装得太假了,我从这么老远都能看见标签上用大大的红字写着:暂时缺货。
妈妈已经开始扔粉红色威化了。
“西莉亚!”爸爸喊道,“我们该回家了。”
他跳着躲开砸来的威化饼干,砰的一下把推车摔在货架上,然后径直走开了。有几瓶波旁王朝威士忌从货架上掉进了购物车里。我把夹克拉链拉开一点,从上面塞了一瓶波旁王朝进去,这样正好能把它竖着藏在我的胳膊下面。然后我溜到派对用品通道,抓了一把蜡烛。是那种插在蛋糕上的细细的蜡烛,不过应该也能用。至少我们明天能用上。
等待就像听一个嘀嗒作响的定时炸弹。日子越近,嘀嗒声越响;嘀嗒声越响,我父母就吵得越大声;我父母吵得越大声,我越想开车从我父亲身上压过去。
他们要离开超市了,我赶紧跟上他们。迪伦走到父亲的身边,当我妈妈朝他冲过去的时候,迪伦将她推开了。他总是袒护父亲,尽管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他。如果迪伦考了低分,他就会一直站在他身边,督促他坐在厨房里复习。而他只会对我大声呵斥,或者禁止我外出,不过他从不逼我做家庭作业。至少对这一点,我很感激。
我们还没离开停车场,我就开始喝波旁王朝。没人说话。然后我把酒递给他们喝。
“这酒付钱了吗?”我父亲问,语气咄咄逼人。
我摇摇头。
“我的上帝啊,艾希!你想进拘留所吗?你就快把自己送进去了。超市有监控,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有监控,因为我曾经被带进超市后面的小办公室,看过自己被录下来的镜头,那时我正在偷一包面条,试着塞到自己的屁股兜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偷面条,只是觉得面条可能没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如果担心的话,你可以掉头回去给他们付钱。”
父亲猛踩油门加速开走了,我们一到家,他就从我手里夺过那瓶酒扔到了垃圾箱里。妈妈没有像往常那样护着我。她被其他事情搞得心烦意乱。一切都是为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