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俱乐部的屋子里，我们围坐在桌边烤火。我的皮肤很烫但我一直在抖个不停。米克拿来一条毛毯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杯热巧克力放在我的面前，冒着热气，但我累得伸不出手去。男孩们很安静，喃喃自语，目光都盯着我。
“我在水里待了多久？”我问道，没有看任何人。
是泰回答了我。他先咳了一声。“不是很久，大概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吧。我们很快就抓住了你。”
我看着他，他正皱着眉头。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感觉上要久太多。就像艾迪在水里的时候，几秒钟好像几分钟，几分钟则像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丹尼把一个白色的东西插进我的耳朵里，它发出哔的一声。我闪躲了一下。
“放松，”他轻快地说，“我只是要测一下你的体温。”
泰一直在注视着我。
“你会没事的。”丹尼把椅子往后推，椅子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让我的牙齿感觉发酸。“你没有发烧。你住在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的嘴巴还不受控制；下巴还是木的，我没法说出话来。
“麦凯伦大道，”米克说，“墓地旁边的那座房子。”
我瘫坐在椅子里，惧意瞬时传遍全身。我太蠢了，竟然认为米克不知道我是谁。大家都认识曼恩家的人。当年搜寻艾迪的时候，我们的房子上过当地报纸。还有我的脸——我父母把他们能找到的有艾迪的第一张照片给了警察，那张照片有点虚焦，是我和艾迪两个人在沙滩上，我们手挽着手，艾迪朝镜头举着一块鹅卵石，咧嘴笑得有点诡异，他的脸因为照片过度曝光白得像幽灵一样。一开始他们登了整幅照片，几天以后把我剪掉了。画面里留下的只有我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艾迪的手臂。
我看见丹尼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他旋即跑到吧台旁边，揉着自己的脸，好像在考虑该怎么办好。他的反应让我不解。大多数人在意识到我是谁以后就会变得沉默，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对我特别友善，好像他们提高声调我就会碎裂一样。他们通常不会表现出担心或者愤怒。
我真希望闭上眼睛就能让自己消失，但我忍不住瞥了泰一眼。他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着什么。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在这个地方。他在吗？丹尼沉重地走回我们身边抓起了我的胳膊。很疼，但我什么都没说。我猜他很烦，因为他必须照顾我。
“来吧，艾希，”丹尼说，“我开车送你。”
“我和你们一起去。”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但是，丹尼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胸膛。
“你惹的事已经够多了。”
“对不起，艾希。”泰说，“回家吧，让自己暖和起来，好吗？”
他微笑着，我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已经原谅他了。
丹尼平稳而缓慢地开着车，双手扶着方向盘。他就像年长版、强壮版的迪伦，他们都有修长的脖颈，下巴上有金色胡茬。甚至他教训我的样子都像极了迪伦。
“你刚刚差点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我没事。”
“听着，我觉得你不该再去港口了。我猜你父母如果知道你跳水的事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过，他们不需要知道，对吗？”我说。
他噘起了嘴，“这个地方没有秘密。”
听起来像是个威胁。我用手捋着自己结了冰的头发，以一种无所谓的姿势，至少我希望表现出这样的感觉。他看上去不像有胆量敢贸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告诉我爸妈他由着我从港口的墙上跳了下去，跳进冰冷的海水里，要人命的海水里，对吧？
“我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你？”我问道。
“我不清楚，”他回答道，“也许你没有仔细看。”
“你不在这里上学吗？”
“因弗内斯。我以前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但是周末通常都在这里过。直到我爸爸决定开一家潜水俱乐部，我才搬来黑岛。”
当我们停在我家房子外面时，他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帮我解开了安全带，并且直接伸手越过我打开了我的车门。这让我感觉透不过气来。在我集聚起身的力量时，他一直凝视着我。
“不要再去港口，好吗？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感觉眼皮很重，但我还在抵抗。我不会告诉他，在水里时有那么几秒钟，是这五年来第一次，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