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在某个热带岛屿上做户外蒸汽浴。这不是真的。实际上我在家。头痛,貌似是因为那场派对是个令人不想记起的摆脱困境的夜晚,在耳馆的那场会面仿佛是某种啤酒游戏,但其真正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睡眠不足。孩子们在门外大吵大闹,这里散发着类似水果类固醇的味道。魔法马约莉芒果洗发水,丹宝甜草莓香皂,黏液石灰沐浴露,超级战队男性葡萄味护发素。这些是孩子冲澡的气味。我不确定我的沙龙价的香皂、洗发露和护发素什么时候被它们取代了,但这气味是那么香甜,我都想咬上一口。我过去用香奈儿的面霜、海蓝之谜的润肤露,但不知何时,一盎司90美元的高档货被当作了防皮疹霜使用,然后再没有回归原位。大部分日子,我身上散发的气味就像我是一真人版的“逗鼻子玩儿(儿童卡片,卡片上画个鼻子,挠它就打喷嚏或咯咯笑)”。
浴室门外,我七岁和四岁的孩子在床上蹦蹦跳跳。两人分别霸占着床的一边,而中间隆起的那一堆是他们的父亲。有时候布鲁斯会这样装睡来躲避我们晚上程式化的交谈。
“凯文的玩伴是谁?”我问。
“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澳大利亚小鬼,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把被子掀开一点儿,只够让我听到他的声音。
“迪格比?”
“对。”
我想尖叫迪格比不能来这里,他不受控制,他以后会成为一个毒品贩子,一个有组织犯罪的头头,但相反地,我忍住了,用欢快的调子说道:“这不是很好吗?宝贝睡了一整夜。”昨晚,当我终于回到家时,布鲁斯已经回到了我们床上,欧文也躺在了自己的婴儿床上。
“哼,”那隆起的一堆答道,“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宝贝了。他都快三岁了。”说完他又让被子落了下去,我克制着想扯掉被子,摇晃他的冲动。我嫁的真的是这个男人吗?
“欧文已经用了两周的纸尿裤了。”我说道,好像这真的让我很兴奋。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爱你,所以请你起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请不要再做一个沮丧的奶爸,因为这让我感觉我是独自一人在承受着这些,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崩溃。
但甚至是佯装愉快的浴室交谈也没有让他振作起来。揭发操纵我白天没登舱的船只的军事教官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我努力不让自己这么做。离我出门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但我需要确认我们俩都知道第二天要做些什么。
所有这些都是在我的脑海中完成的:谁送孩子去上学?(布鲁斯。)家里人需要什么东西?(我——互联网。)订购食品?(我——网购。)谁等一个从来不准时,到的时候却嚷嚷着一大堆理由的保姆?(布鲁斯。)我竭力克制住不去喊那些嘴里像要爆炸的跳跳糖一样,等着被吐出的命令。
宝贝欧文还在睡觉,我暗自庆幸。这个时候,他通常正抓着我的脖子,全身散发着恐慌。他知道妈妈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讨厌我离开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他的行为跟年龄有关。我另两个孩子也出现过类似情况,直到他们最终接受不管他们做出怎样的努力,我每天早上都会离开的,而到了晚上我总会回来。有布鲁斯陪他们出去玩给了我慰藉。我的意思是大部分早晨至少都有一个亲人陪着他们,这已经很好了。但欧文比他的兄弟姐妹都爱哭,如果说我并不为此感到伤心,那是假的。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咆哮着被妈妈丢弃的事实。我很讨厌那些早上我离开时他还在睡觉,而我晚上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的日子。我想象第二天他终于见到我时只会简单地以为他度过了格外漫长的一天。
我挑选出孩子们今天要穿的三套衣服。这原本是布鲁斯的工作,直到我们四岁女儿的老师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布丽吉德从来不穿内裤上学,为什么她在二月的早上光脚穿着露趾的凉鞋后我才开始接手。“那是她自己选的。”布鲁斯辩解道,“我二月的时候也不穿袜子和懒汉鞋。”
“但她已经四岁了。”
“我都已经三十九了!”他尖声回击。从那天开始,为孩子们挑选衣服的事就落到了我头上。
当我穿上自己的衣服时,布丽吉德把她给我选的鞋子扔到了床上。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给她选,她给我选。今天她给我选的是脚趾处镶着人造钻石的八厘米高的细高跟鞋。我穿上鞋子,往后退了退看上脚效果。
“很搭。”她说,对自己的选择很是满意。
“好看,但俗。”我答道。
“那是时髦。”她继续道。
布丽吉德乐于尝试新词语。我不知道这个词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时髦。”我赞同道,欣赏着她蓝色的眼眸,那双眼睛在早上看起来似乎是最大的。
床上的那团在呻吟,我最新发现的自我警觉启动了,虽然我现在身为人母,但还是要努力保持性感。尽管我不想,但是时候唤醒今晨的内在小孩了。我朝那一团走去。
“你喜欢布鲁斯的选择吗?”我问他,魅惑地将一条腿曲放在床上。
我将被子从他头上掀下来好让他看到这一幕。我的裙子刚好上升到足以让他看到长筒袜的顶端。布丽吉德也看到了。“大袜子。”她直言道,指着我的大腿。他的金发漏了出来,但乱得像个拖把,我忍着没提让他今天去理个发。事实上,我发现自己在想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潇洒。他睡眠不足的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疲惫的痕迹,甚至连阳光直接照射在他头上,也没露出一根白发。他睁开一只绿色的眼睛,挑起眉头。
“脱衣舞女式鞋很配这套衣服。”他说,把一只光胳膊伸出被外。他抓着我的小腿肚嘟囔着。而布丽吉德觉得这好玩极了。
“爸爸是只大猫。”她尖叫道。
“爸爸是头狮子,”他回答道,“他要吃了妈咪。”
布丽吉德尖叫着跑过大厅,我把脚放回到地上。
“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大狮子。”我用有点假的英式口音说道。每当我们相处不舒服时我就会胡乱爆出外国口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再见,大玩笑小姐。”他以大情圣Pepe Le Pew臭鼬(《华纳群星总动员》中的动画人物)的口音回复道。
他是对的,此刻我们不可能翻云覆雨,即使此刻只有我们两个。我最大的愿望也将是脱掉这该死的长筒袜,回去继续睡觉。布鲁斯又将被子拉回去盖住了头。
离开前,我试着将手伸向每一个孩子与他们进行每二十四小时至少一次的眼神交流。我转向我最大的孩子凯文,他还站在床上。
“有一天,我在一个小孩的背包上看到了一条蓝眼睛的白龙。”我说。
凯文最近很迷游戏王卡片。
“太棒了。”他说,但很显然并不感兴趣。他已经找到了遥控器,试着打开防止儿童损坏的电视。
我探身向前去啄他的脸颊,但大多时候只亲到头发,因为他又开始蹦跳了。布丽吉德也跑到了床上,不过她不再跟他一起蹦,而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这也许会把布鲁斯逼疯。我将湿发梳成一个光滑的发髻,亲吻蹦跳的孩子们和那一团,然后朝门走去。我还没有完全进电梯就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卡通频道的声音。布鲁斯的突然清醒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电梯里,我将细高跟鞋脱下来,换上了装在公文包里的菲拉格慕牌鞋子,我将那双时髦的鞋子递给了每天值班的门卫,我从来没向他解释过,他也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每天早上递给他一双鞋。我喜欢这种方式。他每天都会得到一双俗艳的妓女鞋,然后在我们家保姆来的时候再把鞋子交给她,保姆再把鞋子放回到我的衣柜,第二天我们又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