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去安长医馆天已经泛起鱼肚白,路上除了巡夜的岗哨与走灯人外,整个北城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人走的街道空旷无比,管樑开着车子速度比平时加快许多,车后座的居岑寂理着身上的扣子,一着扣错了一整排只好耐着性子又解开重新扣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南苑门被钱叔急冲冲的敲开,声音太大不仅喊醒了他还吵醒了居葁玖,从南苑出来就让钱叔去寻管樑带他去赵伯希处,没等他吩咐钱叔早已在来寻他前就差人寻了管樑,此刻管樑已经将车停在居府大门外等着他出发了。
安长医馆的大门前站着几个人,他在车上远远的招了一眼就认出是阳卿的人,车子停稳,上前一个人帮他把车门打开。
“你们爷怎么样了?”
“赵医生还在看着。”
他在前头几个人跟在他的身后一道往医馆的后远去,此刻本该一整个医馆都处在熟睡状态,阳卿的人带着淌着满是血的梁平敲开医馆门打破这份宁静。
医馆住着的所有人都已经醒来,走廊屋里全都亮着光,一路上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居岑寂也没再多问梁平情况,就看着势头也知道情况并不太秒。
路过小阁一抬首向二楼望去,连安婆平日里住的房间都透出光亮,窗户半开着,她半靠在窗栏眼睛一直看着后院的方向。她本来睡眠就轻,年岁一大晚上也没多少睡眠,听着外间闹哄哄的声音直接就披上衣服起了身,一开窗就看见赵伯希带着几个人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进了后院。
医馆一向都是这样,躺着进来情况好些的能立着出去,情况不好的直接就怎样来怎样走。这种情况她这些年在医馆也是见多不怪,可是能这样抬着进来的只有这一个,连居岑寂都是赵伯希亲自上门诊断抢救,从来都没有抬进来给管樑看过。
安婆好奇又担心,不知又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一低头对上居岑寂的目光,说不出的害怕让她退回到屋子里,紧闭窗门。她见这些年里也不过是寥寥几面,本来居家三爷在北城里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样一个男人光是听着他的那些狠辣动作都能惧上三分,更可况又从别人那里听得那日犯病又连累到居葁玖受伤。
谁不知道居葁玖是居岑寂的命,谁敢伤她半分,那是不要命的动作啊!
她的身影印在窗户上,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不动心里都犯怵,总觉着居岑寂站在小阁下边,死死的盯着自己等着她下楼好给居葁玖报仇。
也是安婆多想,事情若是当时居岑寂不追究,往后便永远不会追究。居岑寂这个男人向来守信,他答应赵伯希不寻安婆麻烦就不寻,就如同当日答应管樑不杀苏瑜知他就不会动手,就如他说不让苏霖与他的老婆孩子死后同穴就绝对不会让夫妻二人埋在一块。
用他那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就是——道上混的,讲规矩不行,重要的是守信。
他大半生都没有违背过着两个字的承诺,后来还是在一个人身上翻了车。
这世上都是相生相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脱宿命的纠缠,遇上只是早晚的事情,从来没有什么碰巧的事情,都是早有预谋而已。
居岑寂只是看了安婆那扇窗子几眼,最终还是往后院走去。
“你家爷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他都黑着脸不说话,只是听着身边的人言语。钱叔敲开他南苑的门只说阳卿的梁先生出了事情正在安长医馆抢救着,再往下细致的问已经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告知的人敲开居府大门寻来钱叔说了这些又匆匆离开。
钱叔看着也知定是出了大事,来人的衣服上半个身子都是通红的血迹,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拖不得,万般等不到早起时分再去通报,领着自己的衣摆就往南苑跑去,走前还差了一门前守夜人去寻管樑。
只是听着钱叔说居岑寂就知道一定是大事情,梁平想来谨慎平日子看着对脖子上的那颗人头显得不打紧,实际上比所有人都要惜命。
“爷今日去洛城解决帮会事情,路过郴州与北城交界处的四凉山看见七当家身边的人与英国人接触,他就多了一个心眼人跟了上去,没曾想那人回来说看见七当家正在倒卖文物。爷听了自然不信,带着我们改了线路去一探究竟,七当家正与那英国人清点着钱财,那满满的几大箱瓷器与一些古董物件就这样流了出去。”
“然后呢?这么弄成这副样子?”
“爷想着与七当家是旧识,没多想就冲了过去理论,没想到七当家阳奉阴违起了杀心,对我们爷痛下杀手,没给一点反应时间,直接一枪打在我们爷的胸口,我们在与七当家火拼中丢了几个兄弟。”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刚进后院迎面来一个端着水盆的丫头,见他这样的脸色吓得手里端着的盆都掉在地上,顿时溅出一大滩的血水,不少都溅在他的衣服上,他走时过急外边穿着的是麻灰色的长衫,这一溅衣服上上沾了血水染上一种锈色的红。冬日的早晨冷的过分,没一会这溅在地上冒热气的血水已经没了任何温度,这样的近处鼻尖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弄得居岑寂直皱眉头。
知道犯了错,丫头跪在地上连忙求饶:“三爷,我不是有意的,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本就因为这件事情心里不快活,七当家倒卖文物他并非不知,一直都在寻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梁平生死未卜也不是他首要糟心的事情。他不快活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听得刚才那句七当家阳奉阴违要杀梁平灭口。七当家与梁平都是曾经一起道上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啊,没曾想这样的情谊竟还比不得那些钱财。倒是还是情谊低贱,什么东西都能用钱财有一个衡量。
看着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这个丫头,心里更是添了更多的烦躁。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是一个掌握着生死的君主,仔细想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丢下一句话,乱葬岗又多出一个无名亡魂。
他不快活便也不会给其他人快活的机会,既然哭喊着饶了她。都知道居岑寂向来大度,他自己也觉着自己大度,他只会原谅一种人——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