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唱什么?”
“外间一早就挂出来了,你这打眼是怎么看的?”
“你倒是会打趣,明知道我不识几个字。”
被这样一问周云曼也不知道是唱什么戏来,一直听她们说是新来的戏班子,也没想着多问一嘴唱什么,刚刚只一头往里面进门口的牌子上也忘记看一眼。
“《穆桂英挂帅》。”
“我还会上几句呢!”说着这姨太太就开嗓唱道:“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
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呦,可没听你开嗓唱过,还有这般嗓子。”
“早年跟着戏班子学上小几年,只不过后来戏班中落我又不是这块料,师傅着急用钱周转便把我抵给妈妈了。”
周云曼听的心里有所触动,像极了自己的身世,刚想开口安慰些许话只听见另一位姨太太开口道:“好生今日台下是京剧,若是碰上你这豫剧班子,可是要下去向班主讨个说法。”
“那是,若要不卖了你,怕又是在后台打杂,好在现在吃穿不愁。”
这两句打趣的话打破刚刚那低沉的气氛,只听得众人又在屋子里嘻嘻哈哈。
周云曼看向那姨太太,眼角上的笑意说明着满不在乎,好似从自己嘴里说出的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别人的故事。
经年流转,原来真的什么都可以淡忘,哪怕是恨一个人,又或者是爱一个人。只要时间足够,一切都可以成为云烟,从眼前过,从脑后抛。
台下的戏子粉墨登场,和着京剧的配乐,各种各样的动作随时而来,台下看客连番叫好。
几位姨太太磕着手里的瓜子,距离不算近看着那戏子。
“这脂粉下的脸不知是什么俊俏模样。”
听着这声周云曼将视线移到那戏子身上,上了妆的模样也是不俗。
“你们知道昨儿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总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
“那倒没那么严重。”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啊,吊着我们又不说出来,可是讨厌的紧。”
“咱家当家的一早就被找出去了,回来听说是南江码头那个管事人昨晚死了。”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除了周云曼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利害,好歹居岑寂都是因为这个管事人在床上躺了小几天,不打听不是她的风格。
说这话的女人是警察署署长的三姨太,自然不会是什么假消息。
“死了便就是死了,这北城哪天不死人——”
北城一向不平静,已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哦呦,你不知道哦,听说这管事的还是张大帅的亲侄子。”
“南江码头那等子事,你也不看他得罪了多少人。我看啊,也是情理之中,”这位姨太太用手点了坐着的几个女人,又说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当家人的货不一直搁置在南江码头没有出。对了,还有居家的。”
被点着名的几个姨太太连忙推脱摆手表示此事与自家没有一点关系,周云曼听了更是觉得笑话,不过是码头分成事情还没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再者说了居家还没有到如此小气地步。
“或许是得罪其他什么人了,不是说是张大帅的亲侄子,说不定是别人寻仇。”
那警察署署长的三姨太又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不像寻仇,像是刻意为之,我听说尸体被清理的一点血迹都没有,身上唯一的伤口就是眉心,一枪爆头。”
话一落音周云曼端着茶水的手兀的抖动,清理干净的尸体,又想及昨深夜管樑才从居府后门回来,回来身上又穿着另一件衣服,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混上这些字眼,果然和居府有些关系。
茶水溅出一点来润湿身上旗袍一大片,忙着放下茶盏又用手绢擦拭。
“这是怎么了?”
“手突然抽筋了,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还是她想的过于简单,一向得罪居岑寂的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谈话间只听见楼下传来吵嚷的声音,几个人纷纷往楼下看去,只见着一位穿着得体的妇人正将那戏子往台下赶,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都淹没在吵嚷的之中。
周云曼看着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之中。
“葁葁?”
只见居葁玖在人群里挤着,伸着手像是要拉戏台上的那个妇人。楼仿牌开门做生意,这么些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不像是砸场子,却也说不出什么好来。
一时间整个楼仿牌乱哄哄,不成样子。
园主子正使唤小厮上去把这妇人拉下来,居葁玖以为这些小厮是要对这妇人动粗,从台下爬到台上挡在妇人身前。
见着是居家小姐,又是居三爷心尖上的人,没敢再让这些小厮有下一步动作,回身吩咐一个小厮去居府请人过来。
“你们不要伤害她,她不是有意为之。”
居葁玖第一次进楼仿牌,不知道这里规矩,但看着现在这样的场景也知道坏了人家规矩。
楼仿牌是什么地方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从来没有来过,居岑寂一向对她管得紧,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从不让她沾染其中。
一次周云曼带着她出来听戏,路已经走到一半硬生生被居岑寂拦下带了回去,末了回到居府周云曼被居岑寂丢下一句狠话。至此,周云曼再也没有在居葁玖眼前提过楼坊牌的任何事情。
“居小姐,你先带着人下来,什么都好说。”
园主子语气和缓,哄着人下台。这居家小姐真要在这楼仿牌出了些许问题,园子丢了事小,命丢了事大。
居葁玖自然是不会下台,站在台上这么多人至少还不会有人动她,想着台下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把消息去说给居家人听,只要居家有人来她就能安然无恙,现在她只要耗着等到居家来人便可。
“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她双臂张开,将那个妇人护在身后,“你也知道我是居家人,要是你准备对我做什么,三叔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
台下乱哄哄看着台上两个人,居葁玖也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去安长医馆带着安婆出来,路过楼坊牌安婆一下子不受控制冲进屋子,冲上台来。
“居小姐,你们先下来,上边危险。”
园主子此刻恨不得是自己站在台上,一会居府来人见着这般模样自己不好交代,若真是居岑寂来,更是吃不了兜着走。思及此,猛地想着居家姨太太也在这里,忙着又让小厮去寻周云曼来。
“葁葁。”
小厮还未离去,便听见周云曼的声音,在人群中一寻才看见是在另一边的看台下,应该是刚刚从二楼下来,好不容易挤过人群。
“葁葁,台上危险你先下来。”
周云曼哄着她,仔细看她身后的妇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离得近还听见那妇人嘴里唱着些什么,周遭声音太大,唱的什么她听得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