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永昌元年,阴历七月初八。
本该炎热的季节,今日有些清凉,京城各个角落的街道整整齐齐,平日缩在房内避暑的人也熙熙攘攘地出来。
今日是六皇子李慕唐和丞相府的二小姐白洛欢成亲的日子,路旁早早地便已经围满了人,有心祝福的稀少,来看笑话的为多。
相府门口也站了不少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府内看,碍着是白洛欢的成亲之日,白丞相索性也不再管那些人。
只是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声音:
“虽说六皇子那样了,但这二小姐也算是高攀了。”
“据说二小姐相貌丑陋,能治婴儿啼哭呢......”
“听说白二小姐虽有些痴傻,但要嫁给六皇子的时候还闹自杀呢......”
“我还听说呐......”
市井之人聊起八卦来全部是听说,据说,莫须有的一句话就传得面目全非,很多时候他们不需要真相,也不想要真相,别人活得越糟糕,也不必采取什么强硬手段,要么给予他们新的谈资,要么等你真正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了,他们反而会主动为你辩解了。
深闺里的白洛欢对这些一概不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与长舌妇计较。
早上不到卯时,白洛欢便被长公主派来前一日派来的惠娘早早地喊了起来。
惠娘带了几个上妆姑娘,一大早地从沐浴到更衣全盘接手。
惠娘亲手将一条红色的抹胸给白洛欢穿戴上,腰间束了条大红金边的腰带,还未看得清胸前刺眼的风光,又把大红色的霞帔给披上了。
这套凤冠霞帔是姜思雨留下来的那套,多年未见光日,今日拿出来依旧亮得惊人,多年前姜思雨出嫁时穿这件霞帔羡煞了旁人,京城里的姑娘也请了全京城的能工巧匠花费数个日日夜夜赶制,却怎么也比不上姜思雨穿的那件。
这些天白洛欢日日在应付各种事情,虽平日里不着粉黛依旧美得惊人,可真是上了浓妆又是另一番景色了了。
惠娘细细打量着,看来不只是衣服的问题,如今白洛欢着了这嫁衣,丝毫不逊色于姜思雨。姜思雨为人温婉,未嫁前虽常年修习剑术,可骨子里还是个静婉的大家闺秀,而白洛欢,虽经常作一副柔弱的姿态,但惠娘看得出,白洛欢绝不是一个甘愿委身他人的女子。
给白洛欢上妆的有一名蓝衣女子,一直笑呵呵的,性格甚是爽朗,“白小姐这肌肤确实娇嫩,跟没有剥壳的鸡蛋似的,白瞎了我一手的上妆手艺。”
那女子又道,“多少年没有在京城见过这么美的嫁娘了,未上妆时觉得姑娘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现在着了红,往这一坐啊,像是,”像是即将迎来封后大典的皇后。
蓝衣女子偷瞄了一眼惠娘的眼神,不敢多话了,继续为白洛欢整理装饰。
白洛欢笑了笑,始终没有说话,从头到尾静静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洛欢也在心中问自己,她为什么不逃婚?以她的本领,在这一无所知的异世依旧能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毫无反抗地嫁给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要说是为了以后代原主惩罚刘氏母女白洛欢自己都不信的,她的能力可不止步于深闺大院。
白洛欢承认对李慕唐有好感,可若是直接嫁给他,过于仓促了。
那就逃,现在还有机会,反正她也不喜欢白丞相和刘氏母女,皇上怪罪下来刚好免了她使用手段,可想到即将来迎亲的那人,本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一朝跌入凡尘遭人落井下石,她这一逃,又会给他带来多少耻笑。
白洛欢脑海中天人交战间,听到下人匆匆来报,迎亲车队到了。
丞相府门口,一堆婆子正议论着,六皇子的人就到了。
远远地就看到一片红,京城百姓议论六皇子的人多,真正见过的确实寥寥无几的,这么一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李慕唐身着红衣骑着宝骏而来,那一身剪裁得体的红衬得他愈发面冠如玉,红袍如流云般倾泻垂下,宛如仙女编织的无缝云锦,腰间系了条金边宽腰带,腰带上挂了个弧形水滴状的玉,整个人挺拔俊朗。
最让人屏气凝神的是那张俊美如仙的脸,周遭的百姓看着,莫名觉得自己刚说过的话令自己羞窘。
马上的人稳稳地坐着,一头乌发用一条半指宽的金丝带牢牢束在脑后,鬓角的发丝给禁欲的神仙添了几分烟火气息,眉飞入鬓,多一分显得妖气,少一分显得老成。
底下的百姓没有人敢跟他对视,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如深潭之水,仿佛能把人看穿。
李慕唐丝毫未在意这些,现在的他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要和她成亲了,她在等着自己吗?她是心甘情愿的吗?一向手腕果决的他此刻如怀春的少女般,心情复杂。
白洛欢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惠娘将一块红绸布拿来,轻轻覆盖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姜司乔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要背她上喜轿了。
临行前惠娘往白洛欢手中塞了一个温凉的东西,白洛欢低头越过红盖头看了看,是个玉如意,寓意她将来万事如意,夫妻和睦。
白洛欢的院子离大门并不近,姜司乔虽看着清瘦,步子却稳得像座大山,那样一个明媚的少年,此刻心情略微复杂地背着个小姑娘,希望将来自家妹子万事无忧。
出了门,已经有人掀起轿帘,姜司乔将白洛欢稳稳放入轿中,在轿帘即将放下时,白洛欢听到有人走了过来,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一双素手紧紧握着玉如意,乖乖巧巧地坐着未动。
白洛欢还未出来时,李慕唐便下了马,虚虚立着,今晨特令吴妙子在他腿间绑了玉撑,虽行不远,但也能坚持完婚礼了。
新娘子一出来,周遭的人开始热闹起来,仿佛那些流言蜚语与他们无关,都喜气洋洋地看新娘,讨彩头。
李慕唐见白洛欢入轿,缓步走上前去,借着轿帘的遮隐,伸手抚了抚白洛欢的手腕,虽隔着布料,仍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我会好好待你。”
听着这温润如玉的声音,白洛欢突然就不紧张了,反手抓住了李慕唐的手指,点了点头。
李慕唐不舍得松开她的手,提气上马,内心的喜悦丝毫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