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年抱着似睡非睡的段明轩坐在院中青石地板上,仔细回想那古籍里的秘法之时,有人轻推开门,同样无法入眠。
是段家长子,段承业。
脚步声虽轻,但仍是将还未睡熟的小明轩吵醒。
小明轩揉了揉睡眼,眼角处还有泪痕,有些惺忪的叫到,
“爹爹……”
到有年身前的段承业,摸了摸儿子的小圆头,从有年怀中接过了像是哭累的小明轩,轻声对有年说到,
“小恩公,我先将明轩送回房内,一回再来。”
有年闻言,连忙起身对段承业说到,
“段师傅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有年就可以。”
段承业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抱着小明轩回到房中。
有年自己呆在院子里,望着黯淡的月光,想起刚才的小明轩,莫然的想到一种同等境遇,跟段师年纪差不多大的师傅王凡玄,也终会有死去的那天,那时自己,又该如何。
沉默了一阵的有年,有年心中突然很想快点回到鬼谷中去,不知谷中的两人是否安好?
有年又缓缓坐了下去,自言自语的说到,
“也不知道我走了这么久,师傅有没有趁我不在,把背着我藏的那么多的酒全喝掉。”
离谷之人念谷事,唯有明月寄思情。
“有年小兄弟,是在担忧明日之事吗?”
正当有年在那里有些见事生情之时,那送子回房的段承业拿了一壶清茶,两个瓷杯,又来到有年身前,也跟着有年一起席地而坐。
有年闻此,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歉意的开口说到,
“段师傅,还请你做好一个心理准备,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并没有多少。”
段承业眼光稍黯了黯,但还是对有年笑了笑,开口说到,
“我爹这一辈子,得到的,失去的,都齐全了,我知道就算明天爹能够开眼,也不过是在延续几日光景,让他完成这一生中唯一没有完成的器约,不管明日有年小兄弟你有没有成功,我心里头都早已有了准备。”
有年轻轻的点了点头,对段承业说到,
“我答应明轩,一定让他亲口告诉他爷爷他想说的话,所以段师傅放心,明日我定是竭尽所能。”
与有年对坐的段承业举起瓷杯,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像是在以茶代酒,对有年说到,
“不管成功与否,我段家欠有年小兄弟天大的人情,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还尽管请有年小兄弟开口。”
有年连忙举杯回复到,
“段师傅言重了。”
段明轩看着有着些许熟悉眉眼的有年,心中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问到,
“有年小兄弟,可认识谢剑首,谢余川吗?”
有年有些意外听到这个名字,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苦笑说到,
“段师傅,我不能说认识,也不能说不认识,他是我家大人的师傅,但我从未见过他,可我要是说不认识他,似乎也是说不过去。”
段承业闻言眼神一凝,举杯缓缓饮尽,开口轻轻说到,
“原来是故人之子。”
有年又是颇感意外,这难道是平叔的旧友?
“段师傅认识我家大人?”
段承业闻言一笑,笑中带苦,是真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年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
段承业轻轻开口说到,
“谢剑首曾来家中,曾为你家大人求过剑。”
有年闻此,心头有些明白,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有年有些苦笑不得的感觉,“那这一次说不定还是来替平叔还情来的?”
段承业开口轻轻叹息,摇了摇头,默默的喝着茶,觉得这茶甚苦,好似自己小弟短暂的一生。
有年隐约的察觉段承业的心绪有些起伏,开口疑惑喊到,
“段师傅?”
段承业凝视有年良久,最后只是苦涩一笑,对有年说到,
“很晚了,有年小兄弟早日歇息,明日就拜托了。”
说完,没等有年回话,起身向有年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让有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转身不再对有年言语的段承业,想着那为了不让父亲去练那神器,夜里从柴房中偷跑出去,去那锻器坊中在夜深之际偷偷替父练器,最后驾驭不住而气竭而亡的小弟,轻轻的说到,
“青玉,爹说他错了,到底下他要亲口告诉你和娘……”
夜风渐起,似有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回应着说,
“大哥,我知道了………”
………………
世间各家秘法,皆是各具自家特色,但从本质来讲,皆是离不开阴阳二字。
正所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阴阳力是维持世间万事运转的基础,而这人的生与死,也是离不开这阴阳之变。
“人生即阳,人死即阴。”
这是道家典藏?太一经?里魂赋卷的卷首语,是为生死阴阳关系的千古定论。
这纵横四代所创秘术锁魂回春法,也是根据道家阴阳学说感悟而创,要想做到将濒死之人强留一些时间,最直接而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这人的差不多消散的阳气重新凝聚,将已盛的阴气压制一阵,然后再用他法,提高气血,五脏之能。
这选的时间也有讲究,人身将死,神魂向阴,已是受不住阳时,可又想固阳抑阴,就需要选择阴阳双盛双虚之际。
此即是正午之际,纯阳之时,是为极阳之刻,又所谓物极必反,是极阳转阴,阳不压阴,阳极必阴。
此刻,在这距离正午还有不到一刻之际,可以称作是假死状态的段修鸿静静躺在设置于院中央的落魂阵中。
落魂阵是纵横秘法七阵之一,具?朝间奇闻?记载,此阵是初代王诩亲创,乃闭生门,开死户,中藏天地厉气,结聚而成。
此阵原是杀伐大阵,原阵中设一首白纸幡,一上存符印。无论任何人入阵内,白幡展动,魄消魂散,顷刻而灭。
四代鬼谷王朝晖,偶然间发现此杀伐之阵稍作修改,配合极致精准的时间,便是逆转阴阳,回春之阵。
“引魂换白幡,铜铃换符印。死阵转活门,求生一线间。”
在距离正午之际还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站在阵旁的有年,遣了一众人,与那将死的老者,静静的等着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