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地拉下了黑色的幕布,白天里就颇有些人声鼎沸感觉的芙蓉街到了晚上就换了一种热闹。
夜市已是渐渐开启,芙蓉街是偃师城里夜晚最明亮的地方,充斥着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和人潮涌动的乐趣。各色各样的小摊、各色各样的话语。
小摊小贩,嘈杂不绝于耳,却又很动听,市井生活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
可在这应是开门迎客一天中的好光景的时刻,无名酒肆却是早早就打了烊,紧紧关上了门窗。
胖子掌勺与老跛子掌柜对桌在一张四方桌上,桌上有一壶酒,两个空了酒杯,四碟快吃完小食,还一枚正在不停转动着的铜钱。
俩人都是目不转睛有些紧张的盯着那枚铜钱,仿佛它停止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命运一般。
“正,正,正……”
跛子掌柜一只手轻轻搭在在桌子边缘沿,另一只手握着拳放在胸前,嘴里不停的在念叨着,仿佛是希望用这种虔诚的期盼来让铜钱朝正一般。
胖子掌勺却是沉默,只是也是瞪着不大的双眼,紧紧盯着这枚铜钱。
过了有那么一小会,铜钱倒在桌上,只见铜币上面铸有“当百”二字,是朝上。
当百钱,那秦王朝纵横八方,一统天下之后,新钱换旧钱,当百贺新朝。只是到了现在,这曾经是整个中原腹地的统一货币,也随着辉煌而又短暂的秦王朝泯灭在历史之中。
过了这数百年时间,这象征着秦时辉煌的“当百钱”,此时也只能在有数的大收藏家手里见着那么一两枚真币。
跛子掌柜看铜钱朝上,显得心满意足,拾起钱,用蘸水棉巾仔细的将铜钱擦了擦,然后收入怀中。
胖子掌勺见没有赌对,也不失望,只是斜了眼撇了跛子掌柜一眼,对跛子掌柜在桌子上动了的手脚也不在意。
老跛子掌柜眯起了那只没有瞎掉的眼,拿起了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了壶中仅剩的酒。
小饮接大饮,先缓后疾,一口将杯中酒喝光,然后咂了咂嘴,然后露出了参差不齐的一口老牙,显得十分满意,笑着对胖子掌勺说到,
“老甲,这可怪不得我,只能怪咱们店生意不好,一天就只有这一壶酒,要是客人多,有钱赚,咱们就敞开了喝也没事。”
胖子掌勺闻言只是默默的吃了口碟中食,无心和老头像以前许多平凡的日子里那样先是争吵一番,最后从老头手里面抢回这杯酒。
看着有些沉默的老伙计,跛子掌柜有些干瘪的双手轻轻一招,在那坛子架上的一壶清酒就转着飞了过来,颇有些挥手酒即来的味道。
老跛子掌柜先是给自己再满上一杯,然后又给了胖子掌勺倒上一杯,开口说道,
“你是在担心小有年能不能把老段头叫醒?”
胖子掌勺举起杯,小抿一口,摇了摇头,开口缓缓说到,
“我在担心有年能不能承得起第一把剑。”
老跛子掌柜闻言,却是没什么担心样子,像是对有年有着非同一般信心一般的说到,
“连被那人抽走天魂都能活下来,一把剑有什么承不起的?”
胖子掌勺闻言有些粗的眉毛一挑,再抿一口酒,淡淡的说到,
“按照剑首和王凡玄的计划,有年承第一把剑是回鬼谷之后,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足以应对任何情况,可有年这次偃师之行,因为段老头的缘故,极有可能是有年的第一次承剑的时刻。”
老跛子掌柜抽了抽鼻子,然后说到,
“万一真的是变成了有年的承剑之旅,你想强行打断?”
胖子掌勺闻言一凝,缓缓的点了点头。
老跛子掌柜见状一笑,开口问到,
“老甲,你这离着七境就差了那么一步,这一路上可是都按照你那棋痴师傅安排走的?”
胖子掌勺闻言,想起那死去多年的棋痴老头,自己这个离师之徒终究是没有听过他的任何一句话,轻轻的摇了摇头。
老跛子掌柜又问到,
“你这一路上,可曾有命悬一刻的时候?”
这一次,胖子掌勺停顿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
“武道一途,那里有什么安排好的路线可言,除非像是当代剑首那样,伴剑而生,随山而来,那个武道宗师不是九死换一生得来的?”
“他这一路,注定不得太平,已经入了江湖,那里来的那么多计划让他去走。”
老跛子掌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番,缓缓喝一口酒,
“对小家伙有些信心,将来,他是要扛起这个旗的人。”
神情肃穆,仅剩的一只眼深邃的望向门外的那旗帜。
旗帜上面,是秦。
…………
明月别枝惊鹊起,清风半夜催蝉鸣。天上明月一轮,华光如水,清风拂过,枝头鸟雀灵动转头,夜半星稀,鸣蝉时躁,蛙声三两,催着不眠人。
白天在那段修鸿即将闭目之际,在最后一刻赶到的一行四人,先是洛许褚靠着瞬间爆发的内劲强行为段修鸿续了一口气,然后靠着有年的鬼谷秘术在最危机时刻锁住了即将离体的神魂。
可人之将死,若想强留,那里有容易二字?
要想再留一段时间,甚至想有那么一刻精力恢复巅峰的光景,有年只能选择他只在鬼谷秘籍里见过,从未施展过的一法秘术,锁魂回春法。
这锁魂第一步算是完成,可是这回春秘法,却是要赶在一个正阳时刻,阴气阳气双重双虚之际,用上鬼谷密阵,加上引魂圣物,才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这秘术为鬼谷第五代传人王朝晖所创,在?朝间奇闻?中记载,王师好天下珍宝,凡见心喜之物,必设百法以求之,因此结仇众多世家,创此起死大术,以防未安排好身后之事就被仇家所杀。
制阵材料在这洛许褚紧急的全城搜寻之下,也是颇为顺利的搜集齐全,引魂圣物在这天下之间那里有比在有年怀中的引魂灯更为称圣?
现在剩下的,只有等,等待明天的正午时刻。
只是在这夜深时刻,有年却是那失眠之人。
这是他第一次施展鬼谷秘术,并且是一个是起死之术,想着白天里段家人那充满希望的目光,有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出失败的可能要要比成功的可能来的大。
叹了一口气,有些苦笑,本来洛宁说的只是为一个将死之人强提一口精气,那里想到变成了为濒死之人强留几日。
住在这段家客房中,起身下床打开户,想要望一番明月,卸一丝压力。
却是有些意外,别院里在墙角处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影有些起伏,是那段家的小孙子,段明轩。
白天的时候,小孩人家闻此变故,只是咬着嘴角,眼中的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始终没有落下泪泪来,像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可这晚上,却又是一个人在这角落处里,一个人承受着。
有年犹豫了一番,还是开门轻轻走了上去。
轻拍一下,转过身,是一张流满泪却不闻哭声的脸,让有年想起了在北海时候,也是如此年纪,同样泪流满面不闻哭声的小小,让人有些心疼。
有年轻声的说到,
“明轩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那有些憨态的孩子见到有年,用力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的说到,
“爷爷在以前的时候跟我讲过,打铁匠人家,要是遇见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也要挺直了腰板,到了晚上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才能哭,不能让人家瞧不起。”
有年摇了摇头,又摸了摸小明轩的头,轻轻说到,
“小明轩是没理解爷爷的话,爷爷说的是等明轩长大以后,明轩还只是一个孩子,不需要顾及这么多。”
小明轩却是摇了摇头,倔强的说到,
“爷爷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爹娘两代人,爷爷说过,他走的时候,就是我开始学祖传的手艺的时候,我是那个要把祖上的手艺传承下去的那个人,我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孩子了。”
有年闻此有些心酸,拉起了蹲着的小明轩,轻声说到,
“段宗师还没有走呢,小明轩还会见到爷爷的。”
再如何假装的坚强,也终究是一个小孩子,最终是绷不住内心的悲伤,闻言嚎啕的哭了起来。
“真…真的吗…大哥哥你没有骗我吗…爹爹告诉我爷爷明天就会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口气,他还不让我去见爷爷…我还没有好好和爷爷说我将来一定能继承祖上的手艺,不让他蒙羞…还没有好好和爷爷说我将来一定会打出最好的器,让他在地下为有这么一个孙子感动骄傲…大哥哥…我真的还能见到爷爷吗?”
有年将小明轩轻轻抱起,擦干了小明轩的眼泪,
“会的,小明轩一定会再见到爷爷,跟他说这些的。”
语气轻柔,目光中,是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活下去时候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