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略显夸张的庄周城城主府,洛家的府邸就显得低调的多,门梁之上的老梨木长匾简单的只写着一个洛字,后不加府字,也不加印章彰显身份。
看起来像是刚上过朱漆的大门显得有些亮,但是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漆色虽新,难掩旧木旧门。
站在洛府门外,往里一看就能看尽府内青屋,七间屋舍合起,院子也不过四五十方,也就比普通的殷实之家稍大一些,看起来也就是像是一个寻常地主之家。
唯一有些扎眼的就是这门口的一对汉白青玉狮,雕的是五花挂颈,脚踏祥云,身披铁甲背装鞍,这一对狮子是雕刻的栩栩如生,露着一丝的肃杀之气,门前虽无立岗士卒,有这一对狮子也足以震慑宵小。
而这有些肃穆的雄狮,却因旁边站着的那娴熟文静的女子显得有些柔情。
看见如约而至的有年与何子琪,洛宁轻轻施了一个万福,开口说到,
“感谢子琪姐与剑公子,对耽误了剑公子与长辈相聚实在感到万分抱歉,事情紧急,望公子见谅。”
有年见洛宁如此端正致谢,不由得心里有些慌,连忙搭手开口说到,
“不碍事,不碍事……”
望着有年有些仓促狼狈的模样,两位女子心中所想却是不一,洛宁是掩口一笑,心想子琪姐这个师兄还真是腼腆,何子琪则是脸稍一撇,有些不喜,心里在嘀咕的说到,这个傻货师兄,就是一个见着漂亮女人就说不了话的主。
“剑公子,子琪姐,事情紧急,不再在此谦让耽误时间,我哥已动身前去段师家中,我爹在书房里等着二位。”
说完,洛宁微微弯身,伸手做一请客姿势,何子琪也不回话,迈着四方步,对洛宁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进去,有年连忙跟上何子琪,回头还做一苦笑,对洛宁略表歉意。
洛宁轻轻摆了摆手,眉眼微弯,示意并不在意。
而领着有年到洛家书房的何子琪,有些惊讶的发现洛许褚此时穿着那象征地位与荣誉的阵织羽服正背着手,站在房门前。
何子琪对他这位算是自己父亲的知己好友清楚的很,看起来是很平易近人,实际上心中的傲气不少自己父亲半分,对于他能亲自出书房相迎颇感意外。
不过心头没多想,略微改变一下看起来一些傲气的步伐,放慢些速度,带着有年走了过去。
有年看着洛许褚有些黝黑普通的脸,心里头在嘀咕,这么普通的长相是怎么生出风姿如此出彩的洛风洛宁兄妹来的。
有年在偷偷的观察着洛许褚,洛许褚也在偷偷观察着有年。
看着有年那像极了那个人的眉眼,想起了年轻时候那一场几乎是要与兄弟们一起共赴黄泉的血战,眼中一阵失神。
看着越走越近的有年,嘴唇微动,最后却只有微不可微的叹息,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有年,对何子琪开口笑着打趣说到,
“子琪,云垂早些日子就在来信中提到你将从偃师城而过,就排斥候前去探查,一发现你们都身影,就让宁儿风儿相接,可没想就这样你还不先来我这,怎么子琪,进了偃师城,是嫌你洛叔家中不如你何家那剑府气派不愿来?”
何子琪闻言脸色一苦,抱了抱拳,对洛许褚说到,
“何叔,我不仅是不愿来,而且是根本不想来!”
有年听着何子琪如此直言直语,觉得此刻太阳为何还没有把他晒晕,有这样一个在长辈面前如此无礼的师妹,实在是脸上无光,不得不说是这个他师兄的失败。
洛许褚却是不在意,摆了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子琪还在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苦恼?”
“洛叔,那不是苦恼,那是怕,我实在是怕了你这儿子。”
在一旁的有年心头叹气,心里头默默的为洛风感到一阵同情。喜欢上一个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喜欢上一个我师妹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子琪,这个可不是我这个爹能管了的,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我这当爹了总不能拿着刀拿着剑逼着风儿去放弃,我反倒是要支持鼓励风儿,我洛许褚的种就应该如此的锲而不舍,否则,就我这相貌,要不是凭着这股劲,怎么能娶得了风儿宁儿她娘。”
“再说了,我和你爹都觉得,要是两家能够更上一层,那也不失一件美事,你说是不是,有年贤侄。”
有年听见洛许褚忽然如此问他,有些意外,毕竟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洛许褚,可是洛许褚这一声贤侄却不像是生人之称。
看着何子琪有些难看的脸色,有年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只能是支支吾吾的干笑一声,来化解尴尬。
洛许褚摇了摇头,仔细的把有年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轻轻的开口说到,
“有年贤侄,不必感到拘束,这里也是你的家。”
有年和何子琪闻言同时皱眉,心中大为不解。
只闻洛许褚稍作犹豫,开口说到,
“我认识你家大人。”
有年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说到,
“原来洛城主也认识我爹啊。”
洛许褚闻言心里几阵颤抖,心中涌现出许多埋藏在心底的话,最终还是轻轻出口了一个字,
“是。”
“我爹从未提起过洛城主,不过这么多年,我爹到现在也就只跟我提起过他有一个叫钟昌的师弟,其他的人和事,他都没有和我提过。”
有年脸上藏不住笑意的笑着答道,毕竟做儿子的却那里有不为父亲感到骄傲的道理呢?
洛许褚只是轻言答到,
“可能剑首是不希望你过早的涉足这江湖之事,想要好好的护住你,也或许是剑首不希望告诉你太多关于他在江湖上留下的传说,给你造成过多的压力。”
那心中充满骄傲的有年,只是开心的回到,
“洛城主可能说的没错。”
笑容灿烂的有年,此刻心中只有剑平的模样,充满了思念、感激、与骄傲。
却没有发现,其实洛许褚所说认识的那个人,并非是剑平。
望着有些失神望着有年的洛许褚,何子琪缓缓皱起了眉头,心中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事情,最后还是一言不发一言的拽了拽有年。
有年从对剑平的思念之中醒过来,连忙说到,
“洛城主,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洛许褚微微一笑,抱拳躬身,行后周军礼,
“劳烦有年贤侄了。”
…………
人老之时,总是突然醒悟,生命总是有尽头的那一天,岁月无情,不允许你无休止等待某人某事。
段修鸿躺在病榻之上,偏着头看着身旁的儿子段承业,与洛家小儿洛风,有些艰难的说到,
“扶我去屋外晒晒太阳。”
段承业狠狠的咬着嘴唇,不敢说话,怕一说话,眼睑就撑不住泪的重量。
洛风望着不再是那个有些不苟言笑的严厉老人,此刻躺在床上的油尽灯枯的凄惨模样,心中仿佛被被人狠狠蹂挞,内疚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他与洛宁,是不是这位老人此刻不需要如此强撑?也就不需要如此痛苦?
最终还是不争气的留下泪来。
老人缓缓开口一笑,费尽的伸出手,想要为洛风擦去眼泪,有些沙哑的开口说到,
“想要用我段修鸿练的器,那就首先学会别哭。”
洛风一只手用力的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另一只手握住老者的手,与段庭坚对视后,
轻轻的将老者一起扶了起来,两人知道倔强的老人,不希望他是被背到院子里,于是一人夹着一边,轻轻的夹着老者缓缓移动到院中。动作轻中有力,生怕一下子,老者就倒地不起。
段修鸿到院中看着这阳光,想着这一生,东奔西走竭力想去改变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倔强了一辈子的自己。
闭上眼,喃喃的对身旁的儿子说到,
“承业,是爹错了……是爹错了……下去以后,爹会亲自跟你弟弟说是爹错了……”
闻言,段承业终于抑制不住,咬着牙,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
而在此时,那还在有年与何子琪马车内的青铜长剑,亦是止不住的在不停颤着,阵阵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