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季的晚风轻轻吹送过落霞,白天里肆虐着大地的骄阳此刻在天边的一朵残云中缓缓落去。
奔波劳作一天的穷苦百姓,此刻也如那西落的太阳一般,归家而去,与在家等候的一家老小,共进粗茶淡饭。
此刻,包子铺里这一家三口,却早已吃过饭,在这院子里,有年和小小坐在小木板凳上,磕着南瓜种子,喝着苦麦茶,听着剑平说着那些年江湖上的二三事…………
早些年的前的时候,在那吴越扬州城内,有一颇有盛名的酒肆,喜拾花酿酒。
酒肆已经在扬州城里开了几代人,那公仲氏还未建吴之时,在这扬州城里酒肆就开了起来。所以可谓是百年老店。
也因此这原来没有名称的酒肆,打那老掌柜年轻的时候接手这酒肆之后,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名为承古酒肆。
扬州城城主牧方黔是一位诗名远扬的大读书人,在有一天上街闲逛的时候,被这酒肆的酒香之气所吸引,进去后饮三大杯扬州名产琼花露后,赞叹着留诗一首,
承盘托玉杯仙酿,
古风时得好人言。
酒熟数家来相看,
肆面云屏一带天。
年轻时候的老掌柜闻此赶紧叫人抄录下来,几经托人,终于请得扬州本地名士,时任青州刺史,吴国擅攥书的书法大家皇象写在上好的紫檀木料上,立在酒肆门前。
由此这酒肆的可谓是在这扬州城中名声日渐盛隆。
酒肆在老掌柜的手中声名远扬,老掌柜很知足,也希望这份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能够在小掌柜的手中继续发展留存下去。
那小掌柜的在这酒肆里面出生,在这酒肆里面长大。
知道将来的有一天迟早会从老掌柜的手中接过这把打酒勺,经过时间的摩挲,再将打酒勺传给下一代,就此过完这一生。
富足平淡,无波无澜。
可酒肆的小掌柜从心底感到厌烦,心里觉得这酒肆好生无趣。
酒肆里时常有着天南海北的江湖侠客光顾,小时候的掌柜的在那柜台里,低着头装作在那里算账,实际上却是竖着耳朵,听着那些江湖侠客在那说着不知真假的江湖事。
江湖上有那如这花酿酒一般香醇的醉人仙子,也有那骑着白鹤腾云驾雾的绝世高手,有那书生意气才子佳人,也有那凄凉孤坟无人听闻。
不管是好的江湖,还是坏的江湖,在这酒肆里天南海北的江湖侠客的描述中,都深深的吸引着年幼的酒肆小掌柜,对那遥远的江湖心中充满了向往。
可是这酒肆虽是无趣,但却是一个平静港湾,让小掌柜心里面又是讨厌又是有些依赖。
江湖路远,此时的小掌柜心里面没有那面对江湖的勇气。
三月的扬州,正是烟柳、琼花盛放,此刻原本相比较钱塘西湖稍有些娇小气息的扬州瘦西湖,在这烟柳琼花盛开的季节,也有了一丝雍容华贵的感觉。
而那琼花酿的琼花露,更是那扬州城内独具的世间仙酿。
据扬州地方志《维扬志》记载,在那秦汉之际,扬州便有名牌酒“琼花露“,其是采琼花中露珠为液,取平山堂大明寺之泉水酿酒,故取名“琼花露“。
其入口清香优雅,绵绵悠扬,不管是那骚人词客,还是那江湖豪侠,在扬州喝过“琼花露“的,没有一个不是回味无穷,赞一声好。
汉代文豪贡奎在《扬州琼花集》称赞琼花酿,“维扬城里花名酒,对酒却思花盛时。一笑东风八仙处,月轮空挂最高枝“。
作为扬州当地颇有名气的酒肆,在这三月里,老掌柜为采集一年中最是时候的琼花酿酒,都是会起一个大早,将酒肆交给了小掌柜的看守,便和妻子带着酒肆伙计,一同去那瘦西湖边采集琼花去了。
这一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酒肆前堂,刚刚起床的小掌柜发现父母一行人早早就去那瘦西湖边堤之地采集琼花,于是打着一个早起的哈欠小,微微活动了一番筋骨,就去开门准备营业。
一开门,小掌柜的就发现门口处站着一大一小的都腰间佩剑的人。
那大人年纪看着和老掌柜差不多的年纪,约莫是不惑之龄,身穿着黑色束身长袍,眼神冷淡,面无表情,除却一看起来挺普通的长剑以外,再身无余物。小掌柜的被这中年男子盯上一眼,更觉得这初春寒气逼人,让小掌柜的心里打了个寒颤。
反倒是那看起来和小掌柜的年纪差不多的人,身穿淡墨青衫,年纪虽小却已开始束发,一根剔透的刻剑玉簪插在发束中,腰间除了一把看着有些年头的青铜古剑外,带着一块佩山玄玉。
少年眉目清秀,眼神平近,却又一股难以言状的莫名气质让小掌柜觉得自行惭秽,少年对小掌柜微微一笑,看着就像是一位平易近人的贵族人家。
小掌柜看着这一对有些不搭的人,心里头有些奇怪。
虽说一日之际在于晨,可对于酒肆这档子生意来说,一般是在中午才开始有那忙完上午的活,来这酒肆里打二两酒,点一份小食,解解乏气。这么一大早就来的客人还真是不多见。
可这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
虽然这中年男子让年纪尚小的小掌柜的心里有些发怵,可开门迎客,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
小掌柜的学着那江湖人士搭了搭手,不敢去看那中年男子,用略显稚嫩的声音鼓足勇气对着那富贵少年问到,
“两位客人可是来打酒的?”
少年并步站立,头正身直,目视小掌柜,双手抱拳还礼,面带微笑,举止自然大方,看着小掌柜心里面好不羡慕,又稍稍冲淡了小掌柜心中的那一丝忐忑。
只听见少年爽朗的说到,
“我和师傅刚至扬州城,听闻这扬州城内的承古酒肆历史悠久,那扬州名产琼花露就这里的最为有名,师傅好酒,于是就起了一个大早,来探一探这里的酒是否像传闻中的那样爽口。”
闻言于此的小掌柜,不自觉的挺了挺胸,毕竟这酒肆名声在外,让他也感到有些骄傲。
小掌柜有些自信的咧着嘴,开口笑着回复到,
“两位客官,不是我自夸,在这扬州城内,保准你再也找不到比我们这里的琼花露更为正宗的琼花露,看我们的牧城主在我们这里喝完酒,都赞叹的留诗一首呢!”
少年打量了一番门口竖着的紫檀木料,然后又是爽朗一笑,开口说到,
“那就劳烦掌柜的为我们师徒二人找一靠窗位置,打上四两琼花露,一壶瘦西湖边上产的绿杨春茶,两碟扬州小食,让我们师徒二人来品尝一番扬州风土。”
小掌柜笑着学那店里的前堂伙计,打着迎客手势,开口道,
“客官你里面请。”
师徒二人入桌,师喝酒来徒饮茶,二人均是不言一语,也不怎么对视,都各自看着窗外,只是偶尔有筷子动碟,小食进口的声音,小掌柜看着有些冷清。心里在想着这对师徒莫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正当小掌柜的在那里胡乱猜测之际,四两酒很快就被中年男子喝完。只听见中年男子开口淡淡的说到两个字,
“不错。”
面冷声亦冷。
小掌柜一愣,看着这一对师徒,只见少年会心一笑,起身到前台算账。
小掌柜稳了稳神,然后说到,
“客官这酒是七十文钱,茶是二十文钱,再加上两碟小食,一共是一百零六文钱。”
少年付清了钱,搭了搭手后说到,
“掌柜的,我师傅向来挑剔,今日能开口称赞这琼花露,就说明今日不虚此行。”
“如你不嫌弃,今后的每一日再往前早约莫一个时辰,我和我师傅就会来至此店,可否还请掌柜的早开那么一个时辰?”
小掌柜闻言有些犹豫,毕竟对于一个十岁孩童,那早起一个时辰和晚期一个时辰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可是看着面带微笑,像是带着这三月春风的少年,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面带苦色的回到,
“那行吧……”心里想着以后怕是要跟爹娘一起起床了。
“那就如此说定了!”
少年爽朗一笑,转身与师傅离去,小掌柜的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苦着脸,去收拾这桌上残余。
却也就没看到,离去的中年男子眼中曾向他投来过一注淡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