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年和沉着脸的小小来到自城主府出来以后,有年转了转眼珠,偷偷的观察着小小的脸色。
此刻小小沉着脸,朝前看着有些熙攘的街道,沿街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摊子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可都不曾让小小有一点心思停留。
心中的恼气和一些不由来的小委屈都系在旁边男子身上。
女子眼中尽旁物,心上却是念一人。
有年见小小又是这幅不搭理她的模样,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急,可是恨死何子琪。
心里头咬牙切齿的恨恨的想到,
“何子琪,你要是真拜在我鬼谷门下,我非叫猴大带着猴子们把你打的大喊师兄饶命!”
那鬼谷里的猴子们,早些年刚到鬼谷的时候,有年也不是没和那群谷猴敌对过。
可是经过了一些事,有年也就渐渐的和那群谷种野猴熟了起来,关系逐渐融洽。
那群猴子通灵,特别是猴群首领,竟是能听懂人语。有年为他起名猴大。
猴大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特别喜欢喝酒,有时候有年从谷中偷酒而出,强拉着不情愿师姐,去林中找猴大玩耍。
猴大见到有年,就在那树上欢呼雀跃,从一棵树上欢快的跳到另一棵树上,然后又从树上快速跳到有年的背上。
每次有年总是会被从树下跳下来的猴大给撞翻到在地,有年也不在意,起身扑扑灰尘,嘴角裂开嘿嘿一笑,拿出偷出来的酒,就静静的和师姐二人看着猴大喝酒入肚。
猴群与有年的感情,就连他的师傅都啧啧称奇。毕竟这纵横一脉代代居鬼谷,也没听说过那代人能跟这谷中邻居友这般友好相处过。
因此,当有年想着这番猴打何子琪解气又有趣的场面时,还有那冷清的谷中女子,有年不自觉的嘴角微微裂开。
此时身旁的小小虽然是目不注视着有年,可女子就是如此神奇,注意到有年咧开的嘴角,敏锐的察觉到有年心里面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而且是跟女子有关。
心里的委屈被无限扩大,嘴角挂着一个拖油瓶,快步甩开了有年。
有年见状,心中大感不妙,感觉快步追上去,可小小却是不管不顾,有年稍微拉进一点距离,就用更快的速度甩开有年更远的距离。
眼看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有年心中更是急躁,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场景,心里想着这男人,可真的是太难了。
轻叹一口气,盛夏里的骄阳给有年的额头上渐渐挂开汗水,有年轻轻一抹,深呼一口气,双手捧做一喇叭装,扯着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到,
“媳妇,你等等我!”
这一声,传遍了整条街,传到了女子耳中,传到了女子心里。
女子脚步,渐渐变缓,再停下来,想努力的沉着脸,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卸了油瓶,挂上了弯月。
被这骄阳所晒的街上众人,都带着些懒散,这种天气,毕竟是有些毒辣,让人提不起力气。
可这突入起来的一嗓子,让众人精神一震,抖擞起来,三两成群的在那里对有年掩面而笑,指指点点,偷偷耳语;穷酸老儒脸上写满了不满,把地面当做了有年,用拐杖不停的敲打,嘴里说着世风日下;街上也有那羞红了脸的小娘子,纱巾遮面,偷偷的看着有年,在想着这男子倒是挺秀气,怎么这么不知羞,可是望着前面那个渐渐停下身来的脚步,心里无端生出一丝羡慕,心里头想着自己的心上人,要是有这一幕,也不觉得有些痴了。
“嘿嘿。”
有年快步赶到了小小身旁,有些傻气的挠了挠头,小小见有年来了,还是努力的板着脸,声音闷声到,
“回家。”
然后就继续的向前走去,只不过这一次,小小走的很慢,慢到仿佛能就这么和有年走完一生。
小小想要悄悄的拉起了有年的不算大的手,可有年嘴角咧开,却把小小的手打开。
然后出其不意的绕到小小身前,蹲下身子,快速的将小小背了起来。大声喊到,
“剑有年背着陈小小回家吃饭去咯!”
街上行人更加热闹,老儒生气的胡子都要被自己扯下来,小娘子理了理秀发,脸色更羞。
小小却深深的把脸贴在有年的背后,没有人看见女子的酒窝,以及眼角处的泪珠。
此刻背着小小的有年,无心那世间纷争,只道一笔多情。
………………
而在那清溪鬼谷中,也有绝世姝丽,安静的等着归谷之人。
这盛夏时节,鬼谷的凤凰花开,走在谷种稍一抬头,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耀眼红光。
谁道谷中皆冷寂,此刻花开正艳时。
谷内清溪源头,是一处幽潭,自王诩在此之时,就为其起名清溪源潭。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此时的潭边,王璐寒正抱膝坐在地上,歪着头,在那里瞪着双眼,放空似的盯着用三根树杈架着的烤鱼,让人看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
冷傲女子如此,竟看得一些呆萌。
可这在架上烤的鱼,都快要烤成鱼干了,也不见王璐寒有将它拿下来的意思,王凡玄见状无奈的说到,
“我的宝贝孙女,你这鱼,难不成不是烤来今天吃,而是准备烤成鱼干封存,等着那小子回来吃?”
王璐寒闻言,抬头狠狠一瞪王凡玄,也不说话,将烤的鱼拿了下来,连着插着鱼的细树棍,狠狠用力的扔给了王凡玄。
面对急速而来的烤鱼,只见王凡玄不慌不忙,双指一捏,便稳稳夹住。
轻吹一气,脸上带着皱纹和笑,就慢慢吃起鱼来。
“鲜鱼拾净上木签,放在火上烤两面,油盐姜椒层层抹,香气扑鼻欲滴涎。”
“宝贝孙女,你这烤鱼的手艺就快要赶上那小子了。”
王璐寒闻言,双眼一瞪,想着心上那个又想又觉得有些可恶的人,冷声道,
“吃鱼就吃鱼,哪来这么多话。”
王凡玄也不气,从腰间解下紫金葫芦,大灌一口酒,笑眯眯的说到,
“嘿呀,我的宝贝孙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那小子最近就快要回来了,还带来一个貌美小师妹,还听说那小子有意把他那个童养媳也带回谷里给我瞧瞧,这小子,跟剑小儿那个痴情种是一点也不像。”
王璐寒闻言,气咻咻起身,皱着眉头对王凡玄横眉竖眼,声音像是这潭中深处的水一样冷的说到,
“他要是敢那样回谷,我保证让猴大揍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有年想让猴大修理何子琪,却不曾想他的师姐还想让猴大修理自己。想来这也是有趣。
说完,王璐寒就持着剑,不管在身后哈哈大笑的王凡玄,转身自谷中小道而返。
看着王璐寒渐去的背影,吃着鱼,喝着酒的王凡玄轻叹一口气,一竹簪从云端轻轻落下,落在王凡玄脚下。
王凡玄也不捡起竹簪,只是一口又一口的灌着葫芦中的酒,显得有些落寞。
不消一会,就走到一棵树,轻轻的倚着树,闭眼而憩,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
“世上又少一个老酒鬼喔……”
………………
那剑山之中,剑山隐峰的峰顶之处,坐着一个闭着眼,看似就要昏睡过去的老者,面前是恭敬的弓着身是剑宗宗主陈情,以及持着一竹簪,眼中有哀色的剑生。
只见老者似是费了一番力气睁开了眼,然后骂骂咧咧的说到,
“这小气鬼,死了还这么爱折腾,是不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说完老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挥手让陈情和剑平退下。
眼角有泪而出,不知道是因为打的这个哈欠,还是因为其他。
…………
当有年背着小小回家之时,剑平正背着手,望着天,站在庭院里,整个人显得有些出神。
有年见此赶紧将小小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平叔我……”
还不等有年说完,剑平就摆了摆手,打断了有年说话,叫有年来到身前。
有年见状有些疑惑,还是乖乖的走到剑平身前。
剑平将自天边而来的竹簪插入有年的发髻之中。
在这一刹那,骄阳下一阵清风而至,有年只觉得神魂涤荡,一阵清爽。
那植入的剑魂缝隙缺口,此刻终于完美融合。
呆到有年神魂安定之时,剑平轻轻说到,
“在为你植魂的路上,一开始有两条路,一条是剑山古道,另一条是道种古法。”
“剑山古道功法有缺,凶险无比,只能为你植入剑魂,道中古法却是正统,可以植入正常的天魂,危险性要小很多。”
“遂上代剑山第二剑主,领你去南山古墓,他的知己好友,天下道家秘术学尽的宋氏那里求途,另第二剑主没想到的是,宋氏竟是不肯。”
“所以只得从剑山古道入手,时至今日,你的三魂仍有缺憾。”
“最近在宋氏将死之际,有些事情才突然明了。这世间命苦之人,又何止你一个。宋氏有一女,早枉死于人间,神魂特殊留有一丝复活的希望,这宋氏为了那一线生机,已是无法助你。”
“如今她女儿的最后一缕魂魄已魂散人间,宋氏也将归天命。”
“这一簪里用来镇魂的道家圣物,是宋氏原为他女儿准备的,可如今,此簪自那终南山而来,是宋氏送与你以表当年歉意。”
“此恩你这一辈子,莫忘于心。”
有年闻此,眼中露着悲伤与尊敬,朝着那终南山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久久不能起身。
………………
在那魏境终南山下,山下有墓,墓中有一老道。
老道身穿鹤氅,头戴四方平定巾,手持桃木拂尘,一身黄衣,按照正统道家分层,老道身穿之物,赫然是那天师圣主一级。
而此刻,老道照了照铜镜,正了正天师圣主服,缓缓走到一口沉香寿方前,躺了进去。
躺在寿方里的老道想起许多事情,
有初出南山,结伙共闯江湖的青葱时光,
有意气风发,满座江湖人尽皆知的岁月豪情,
有偶得佳偶,与心爱女子共渡岁首的美好姻缘,
有师门难违,不得不回山守墓的心酸无奈,
有中年出山,听闻妻女惨死的噩耗,
有收婿为徒,妄图窜改天命的逆天之举。
有此刻一人,身旁再无余人的老死之时。
老道叫宋知命,是这世间道家绝无仅有的一位懂全部道藏秘术的道藏大师。
也是那独臂刀客吴文之师,其妻宋知馨之父。
此刻油尽将枯之际,躺进寿方里的宋知命,渐渐快要睁不开的眼中有愧,是对那最后一刻,也没有等到他的妻子;是对那不堪侮辱,自尽而亡的女儿;是对那被他利用,用来逆转女儿生死的徒儿。
老道用尽最后一番力气,为自己盖上了棺奠,可即将合上四角之时,宋知命却发现有一股轻柔的力量在阻止他。
棺奠缓缓打开,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的宋知命,看见了一行四人,在那里等着他。
宋知命轻轻的说到,
“原来是你们来了。”
他看到了他的妻子,还是如同他们相识的的时候,浅浅一笑,如带春风。
他看到了他的徒弟吴文,还有他的女儿宋知馨,两人牵着他的外孙吴启辰,幸福的笑着朝他招手。
宋知命缓缓颤抖的伸出一只手,嘴皮轻颤,老泪纵横。
他的妻子浅笑着轻轻的牵住他的手,拉至身边。
就此,魂离体散,道家迷藏集大成者,天下诸多武道宗师挚友,终南山古墓一派传人宋知命,
就此老死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