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老掌柜一行人就带着还带着露珠的五叶琼花回到了酒肆。与那小掌柜的招呼了一声,饭还没顾得上吃,就先去酒坊忙活着将这新鲜的琼花先给处理掉。
毕竟这老字号酿出来的琼花露为什么会比别家的更是鲜香,除却那用料比例,这原因也无非绕不过一个勤字。
可正当老掌柜带着一行人在那里处理琼花之时,有些意外的发现小掌柜竟是来到了酒坊之中。
毕竟这酒坊,以前都是喊着他儿子来这看他酿酒,好让他从小就摸个门清,为日后接手这酒肆做个准备。
但他这个当爹的心里也很清楚,其实他这个儿子心里并不是很乐意来这地方,虽然每次让他来他都乖巧的没有拒绝,其实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怕让他这个当爹失望的罢了。
老掌柜的用随身的干净抹布擦了擦手,来到小掌柜的身前,摸了摸小掌柜的脑袋,面色慈祥的问道,
“有事?”
“爹我早上碰见两个奇怪的客人。”
老掌柜闻言有些疑惑,问到,
“怎么奇怪了?”
“早上我刚开门,就发现门外就站着一对佩剑的江湖师徒,就像是等着咱们家酒肆开门的一样,这可很少有这么早来的客人。”
“他们走的时候还问我以后能不能每天都早那么一个时辰开门,他们每天都那个点来。”
小掌柜的说完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他们是外地来的,听说咱们家琼花露的名气,就想来尝尝是不是真的好喝,那大人喝完以后,也说了一声咱们家的琼花露好。”
“爹你说咱们以后真要开门早一个小时就为这一对客人?”
老掌柜的闻言笑了笑,笑中也带了些许自豪,这酒肆自从他接手以后,凝聚了他这半生的心血。
从那最初原料浸泡开始,再到最后一步的蒸馏出酒,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严格把关,再一点一点的改进,才有了今日这纯正中又带着一丝新鲜的口感。
这么多年以来,酒肆终于有了今日这般的名声,今日有那外地客人慕名而来,还是一大早就在门外等候着开门,这如何能不让这老掌柜从内心感到一丝的自豪。
老掌柜笑着说,
“什么叫行不行,这实在是太行了。”
“阿昌你要记住,咱们钟家能把这酒肆发展到今天,靠的不单单是这祖上传下来的酿酒秘方,更靠着那客人给捧起来的。”
“一回客是那贵客,虽然人家以后不来了,但是我们要感谢人家,那是人家瞧得起咱们,选择咱们家的酒,人家再没来,那说明是咱们家的酒或者其他地方不符合人家的心意,告诉我们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二回客是那好友,人家来了第二次,就说明我们这酒肆能让人家呆的舒坦,喝的舒坦,这时候我们需要把人家当做自家的好友,上去跟人家两句,问问有啥需要,有啥不足,得让人家感觉你把他当成个好友了,人家感到高兴,也就把你当好友,自然而然就会想来下一次,就连你买个糖人都晓得绕个街道,去你朋友的阿婆那里去买,这生意不也是同一个理?”
“这三回客,四回客,就是那亲朋。等到客人接三连四上门的时候,就要把人家当成咱们家的一个老友来接待了,时不时的送个小碟,免一顿酒钱,要求免个零头或者赊个账,我们都不要去跟自家老友计较这些,一时不要觉得自己是吃亏,这吃好友的亏是另一种福气,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更多的回报。”
“人家来了一次以后,就摆明了要做那亲朋之客,你说,咱们能因为这提早一个时辰就把自家亲朋拒之门外嘛?明天天一早,给人家备好些早点,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家不仅这酒好,这人更好。”
“阿昌,这做生意,其实东西好不好是次要的方面,这更重要的东西,是那人情世故。我说的你可记住了,明白了?”
小掌柜钟昌的听着他爹这一番长篇大论,听的是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太明白,不过终归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惹人恋爱,耐着性子的说到,
“我知道了爹爹,那我以后都早起一个时辰去接待他们。”
老掌柜的听了以后笑着眯起了眼,捋了捋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胡子,摆了摆手,笑着说,
“去外面洗洗手,你先和你娘吃饭去吧。”
钟昌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用还有些稚嫩的童音说,
“我等着爹一起吃。”
老掌柜感觉今年这琼花有些香,香的把眼角都熏湿了。午时的春风透过窗户吹进酒坊,吹进的不是那初春的料寒,而是那温暖的春光。
老掌柜揉了揉眼角,笑着干脆的说,
“好,那就再等等爹,一会就去吃饭。”
这一刻,老掌柜的觉得自家的承古酒肆,怎能不在儿子这里好好的继承下去。
第二天清晨一早,老掌柜和小掌柜钟昌交代了几句后,便继续去那瘦西湖堤旁去采那新鲜的琼花。
钟昌记得昨天老掌柜交代过的话,提前一个时辰开了门,发现昨日的师徒比他开门的时间还早就静静的在门口静候着。
中年男子依旧面色冷淡,佩剑少年依旧如带春风。
“承蒙掌柜的招待,答应我师徒二人这不情之请。”
见少年略有些正式的向自己抱拳答谢,钟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也学少年抱拳回礼,有些慌乱的说到,
“客…客气了……”
少年微微一笑,便和师傅进入堂前,去那昨日的窗边桌子,点了和昨天相同的四两酒、一壶茶、两碟小食。
等到钟昌有些吃力的拿着托盘,来到桌上时,中年男子看向窗外的眼神向托盘中多撇了几眼,佩剑少年看着托盘中那还冒着热气的两碗米粥和四个芝麻面团,有些意外,疑惑的问到,
“掌柜的这是?”
钟昌带着腼腆的笑容回复到,
“我爹说了,客官愿意长来我家,那我们就应该把客官当做亲朋来接待,就为你们准备好了简单的早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心意。”
佩剑少年闻此,嘴角挂笑,起身解下腰中剑,双手持剑抱拳,澄澈的目光中带了真挚的回到,
“掌柜的有心了。”
而那中年男子,面色也是稍稍柔和,出口一字。
“善。”
然后向佩剑少年微微点头,少年见此,笑着掏出了十两雪花纹银递给小掌柜。
“那这就当是我们先放在这里的酒钱饭钱了,何时这银钱消耗掉了,掌柜的再来知会一声。”
小掌柜的看着这十两雪花纹文银眼睛有些直,毕竟虽然家中生意算是红火,可毕竟不像别处酒肆那样还做着酒楼生意,专注卖酒,再加上来客多是平民百姓,大多数见到的都是些碎银铜钱,很少见到这银澄澄的雪花整银。
面对递过来这雪花纹银,小掌柜看着带着真诚笑意的佩剑少年,迟疑了片刻,犹豫着伸出去手缩了回来,还是摇了摇头。
“我爹说要把你们当做亲朋对待,我觉得要是收了这钱,就不是对待亲朋的应该做的了。”
中年男子闻此倒了一杯酒,举杯小饮口,然后淡淡的说到,
“你爹还应该告诉你,这生意上,情是情,钱是钱,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钟昌闻此,看着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脖子微微一缩,约莫是有些怕这中年男子,挠了挠头,还是开口说到,
“客官我不太懂,但是我觉得这钱我就是不应该拿,拿了我爹也不会高兴。”
说完钟昌就拿着托盘,转身快步的跑开,一句“客官慢用”,背着师徒二人说出。
所以钟昌也就没看到那中年男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似是有一丝的满意。
等到老掌柜的回来以后,钟昌把早上的事情和老掌柜的飞速说了一遍。
老掌柜闻钟昌没拿那雪花纹银,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儿子尚小,就如此懂礼守节,在和自己那群酒友们说道一番,谁人不得夸赞一声好,说出去这脸上也是有光哪!
想着这场景,老掌柜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恨不得现在就支起一桌酒席,在那好友们面前谦虚的夸耀一番这儿子。
然后老掌柜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带着些许的苦意,低头小声对钟昌说,
“儿子你做的对,但是你可别和你娘说这事。”
钟昌挠了挠头,想了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感觉是想明白了一般,故作大人一般的点了点头。
老掌柜呵呵的笑着,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牵起了钟昌的手,一起走向那厨房里穿着麻衣,披着围裙,头上插着一根木钗的忙碌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