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一阵惊恐的惨叫声,掀翻屋顶,刺破云霄。
宫慈惊坐起来的那刻,青青紫紫的脸孔上,尽数皆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正一层一层渗出来。
她急度恐惧的骇喘着,捧着那狂蹿乱跳的心,脑海里来来回回翻动的尽是那只张可怕的淫笑着的脸孔。
她的身子,没着寸缕,暴露在好多男人面前,那大猩猩似的男人,将她欺压……
那份羞辱,那份委屈,那么绝望,如何能用语言来表述?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低头看,还好,穿着单衣,一捂胸口,还好,抹胸兜儿完完整整的包着身子,只是唇是痛的,那被人咬破过的疼痛感,提醒着她:那些事,的确真实发生过。
她慌了,忙卷起雪白的绣着芙蓉花的袖管!
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
代表贞洁的朱红守宫砂完好无损——
还好!
一切只是有惊无险,只是一场噩梦。
只是,葱白的肌肤上,那被男人抓伤的痕迹,是如此清晰可见——
那份可怕的经历,历历在目,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庆幸的同时,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呜呜呜的声音自掩起的手缝间溢出来,充满委屈,是如此的后怕。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但只要一回想,就心生畏惧。
太怕了!
只要再晚上那么一小会儿,她就被彻底毁了。
那么多男人……那么脏……
门,吱扭一下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可她浑然不知道,一个劲儿呜呜呜的哭,眼泪顺着腮膀子淌下……
“没事了!现在你安全了!”
一个清朗如秋风的声音,似天籁般在耳边静静的响了起来,挟着一股足能定人心神的气息,丝丝缕缕渗进她的灵魂里来,令她没来由的心神一清,又一痛——
这种淡定的语气,是如此的耳熟。
她止住哭,抬起头。
隔着一层低低垂下的床帐,另一面,似乎走来了几个人,她一时没看清楚。
就这时,两个婢女驱身上前将绡幔给扶到了银钩之上。
视线清楚了一些,一个墨袍玉带的男子缓缓冲她走了过来,温温如玉的脸孔,淡淡的神采,气宇轩昂的五官,跳进了她有模糊不清的眼帘里,正是她一直以来朝思慕想的那个人儿。
她胡乱的抹了一下眼泪,终于看清了他——
玉也似的容颜,恬而淡,似清风,似明月。
或许是因为脸孔俊了,便多了几分可亲,但可亲之中,又夹着几分疏离,周身洋溢着一股很阳光、很青春焕发的光彩,同时,又托显出了他身上一种尊贵、让人不可逼视的神韵,令人愿匍伏在他脚下,受他差遣。
这样的他,与在西秦时有点不太一样。
在那里,他终年戴着面具,阴戾,孤僻,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令见者心胆生畏,不敢亲近。
现在的他,更像十三年前初遇的那个小小少年郎:美好、干净——令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其实她知道他的脸,若是肯治,还是能治好的。
她嫁他时,曾梦想:有朝一日替他寻得一个妙手神医,帮他恢复了俊气容妆。
她曾盼想,将来经由自己,将他改造成温温如玉的俊面公子,重拾他昔年的绝代风华。
如今,他当真恢复了俊逸仙姿,只是改造他的人,不是她。
宫慈咬起唇,哭的越发的厉害:自己没有那个福气拥有他。
是的,眼前的人,真是九无擎!
想不到,再度见面,会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
老天给过她机会,让她成了为他的妻,可惜她没能抓住机会,融进他的生命,代替他生命里挂念的那个人,真正成为他愿意依靠,愿意相守,愿意呵护的妻子。
她错过了!
也永远错过了!
现在,他是别人的夫君。
她坐在床上,他站在三步远,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长沟。
没有劝慰,燕熙只是静静的看着,也没有走近,与她至始至终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
她的泪,哗哗的流着。
真想真想扑进他的怀,抱住够,以定心神。
可惜,他的怀抱,不属于她!
若一个人,生来便有命定的那个人,会携她(他)之手走完这一生,那她命定的那个人会在哪里?
要到何时才会出现,来完整她以后的人生?
低低的哭泣声,来来回回的抽拉着,就像一曲诉谈不尽的哀曲,心头的悲与痛,无法遏止!
她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据她所知:这人,从来不会哄女人。
但燕熙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的站着,由着她发泄。
终于,她哭够了,接过侍婢递上的湿帕,小心的擦了一把脸,而后,她咬着唇哑声说了一句:
“谢谢!”
虽然此番大祸,皆因他而起,但她很理智,晓得不能因此而牵怒了他,她该做的是:表示由犹衷的感谢。
“不谢!正相反,该倒歉的是我。这番,你是受了我们夫妻牵连。”
燕熙淡淡的开口,语气彬彬有礼,一顿,想了一想,才说:
“项王府的那几个凶徒已经收监!会还你一个公道!”
“哦!”
宫慈哑着声音答应了一下,心脏因为他话里“我们夫妻”四字而紧了一下,忽想到一个问题,又忙问:
“这事……会不会闹大起来……”
闹大了,只怕对他不利——那位可是太妃……
燕熙目光微一动,嘴角微向一扬:
“谢谢关心。无碍。我会处理好!”
说着一停,才又道:
“暂时只拿下了那几个凶徒。雪太妃已被我禁足。具体怎么处置,等我报禀皇上后再作裁断!那雪太妃在邑地时就横行,此番又在洛京城内犯下如此大罪,会给她一些处置的。现在就看小皇叔金祟怎么表态……我有听说了,小皇叔有护着你……”
说到最后,他含蓄的点了一句。
宫慈一怔,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夜那个令她担惊受怕的男人——
她竟睡在金凌小皇叔的榻上,这么一想,竟是浑身不自在。
“哦!”
她低低应了一句,表示知道,并没有另外解释什么。
“小皇叔刻意留下了他的近卫在王府,可惜雪夫人对你起了杀心,使了一计调虎离山。也亏得居元他们发现项王府有点不对劲,赶的及时……否则……嗯,不提这事了,总之现在没事了。宫慈,你且好好静养吧,这里有两个婢女供你使唤,先安心住着,至后日后怎么处置,到时会与你说……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欠欠身,离开。
她的泪,再度涌现。
他派人救她,也许是想维护他现下的利益,除此之外,他们甚至于谈不上是朋友,所以,他才这么急巴巴的离开,此番客套,仅仅只是出于一种礼貌。
是了,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对了!有件事,得与你说一下……”
燕熙突然折了回来,依旧站在那个位置上,神色露着一点迟疑,似乎不晓得要如何说。
“什么事?”
宫慈连忙抹了一下眼,神情楚楚可怜,问。
“你的采儿……死了,你,节哀!”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心,但最终还是轻轻说了一句——告知了一件极为残忍的事。
这话落下,宫慈脑海里一片空白。
眼泪落下来时,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任由她独自痛哭流泣,不给任何安慰——
这个人,对于他不在意的女人,总是这么的冷酷。
***
这里是靖北王府。
易居元将人救出来以后,就把宫慈送到了这里。
燕熙走出去以后,正要折去另一幢客房,采儿的尸体就停在那里。
那个跟着宫慈十来年的小女孩子死了,死相惨烈——雪夫人的近侍将其分尸,想把尸体藏在木箱运出来扔弃……
居元他们没有救下她,抢到的是一具蜷缩在木箱里的尸首。
如果他们去的再晚一点,宫慈的下场,也许也是被分肢运出来四下埋弃,到时便真正是找无痕迹了。
据说那是因为雪夫人恨上了宫慈——怒这女子天生媚骨,勾~引她的儿子,致令项王和她大大闹了一场。
呵,勾~引?
项王金祟,那心性,若入定之老僧,谁能勾~引得了他?
“王爷,项王爷求见!”
东罗自府门外飞奔而来,叩地而禀。
燕熙顿下了步子,心头若有所的回头望向南方。
刚刚他们在宫里才碰过面,后来他接报,便拉着项王一起赶去项王府,项王这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
当时,雪夫人还不许居元他们把人带出来,等见到他与项王,那女人越发的嚣张,当着一干婢女侍卫的面,揭他的老底,将他损的是不值半个钱……
那些话,若是往外散开,对燕熙的名誉总归是影响的,而且这女人又爱添油加醋,不知情的看到他燕王亲自来救一个女人,兴许还真的会以为他和那个女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呢!
为不至于出现更为混乱的呢况,他将这个女人禁足——
这事得到了项王的认可。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项王将其母亲关了禁闭。
当时,雪夫人那是一个劲儿的骂项王为孽子。
雪夫人被关了起来,整个项王府,由燕王和项王的人控制。
在这个时候,项王原该在府里待着的,却跑这里求见,意思很明显——为她而来。
他又往宫慈住的那园子望了一眼,遂往前院折回去。
大厅之内,项王金祟回回来来的在走廊上踱着步,很着急,同时,又很能耐得住性子,至少他没有直直的往后院闯进来。
看到燕熙时,他马上迎了上来。
“韧之,宫慈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宁静的声音里隐约现一些着急之色。
燕熙没有马上答,而是深深审视这个男人——金凌的小皇叔:他的母亲云雪意,便是当年那位云嫔娘娘,那才是一个真正生着媚骨的女人。
据他所知,当年自己的母亲,就差点被这个雪嫔娘娘害死,还因此而挨过先帝一顿板子。(这里的先帝指的是金晟的父亲!)
在他眼里,云雪意不是一个好女人。
按辈份,这人,是“爹爹”秦紫珞的姨生表姐妹,但她因为容貌酷似秦紫珞的母亲云迟而得宠先帝。后因为生下小皇子:金祟,被封为太妃——
(表姨子成为“后娘”,这关系够乱的吧!)
会有这样的封赏,是金晟和秦紫珞看她可怜,才给了她这样一重金贵的身份,让她暂留宫中,照看皇子祟。
可惜这太妃很不持重,对金晟怀着非份之想,总借着金祟小身板生病,一再的接近金晟。
金晟心头哪有不懂那女人图谋什么,一怒,便把这女人打发到了金祟的封地去。又怕这女人心术不正,硬生生将金祟留下,交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管教,只容那女人每年来京城探看一两回。
后来,金晟死了,金贤成了当今皇上,他派金祟陪着金凌去学武。于是,叔命侄两人先后拜世外高人管夫子为师。
一入深山好些年,在管夫人的教养下,金祟养成了如今这样一种沉稳、内敛而又淡泊名利的心性……
金祟比金凌年长一岁零几个月,按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但他一直迟迟未婚,哪怕雪太妃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就是不愿娶雪太妃看中的那些权术人家的姑娘——若是逼急了,他就消失。雪太妃拿他没有办法!
九华帝也过问过他的婚事,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回答道:“宁缺毋滥!皇上为皇后守情,祟为自己还未出现的妻子守心!”
后来,九华帝再没有提这事儿:金祟有他自己的主见,不必别人操心。
自龙苍回来这么久,燕熙见过金祟也已有过好多次。
每番见面,他们必有一番侃侃而谈。
金祟多喜欢游山玩水,最爱做的事,就是走遍各地,记录各地的民土风情,考察各地的官风官貌,而后汇以总结,报于皇上。在皇上面前,颇得赏识。各种赏赐不断。
和这样一个人聊天,可以增长对于大沧的了解,也令燕熙颇向往那种溯流而上、笑傲江河的惬意,故而才想到在三月里,带上新婚妻子,去放任游荡一月。
金祟的生活很严谨,不像他母亲,私生活很不堪,风评不太好,九华帝看在金祟面上,对那女人才一忍再忍。
尤其最近一段日子,金凌昏迷不醒,各地藩王皆带着家属前来探看,这雪夫人自然也在其列。
那女人似乎是巴不得凌儿死了,好由其他人取而代之,一进京,知道这么一个消息,就开始不安份的和朝中一些心术不正的朝臣混在一起,意图不轨。
前番里凌儿醒了,这女人来探看,当着凌儿的面,满身可亲可敬,背了凌儿的人,黑了一张俏容骂骂咧咧:
“死丫头,你醒过来做什么?怎么不学学你娘早死早超生……”
这话,是燕熙亲眼听到的。
他也是那个时候起,开始让人留心项王府一举一动——对于金祟这位皇叔,他还信得过。但这个女人就不好说了!
大婚当晚,剑奴来报:有人看到项王府的人在闹市区梆走了两个姑娘,似乎是来自龙苍的。
燕熙想到最近有人在往龙苍打探在有关他在那边的底细,便派居元他们去细查,最后确定来的乃是宫慈。
昨儿个,他曾把金祟招进宫,左敲左击,意图从他嘴里探知一些口风,但这人含蓄的不吐半字,而他又不能带人搜府,这才暗中展开了一番救人行动——主要是怕那个女人会利用宫慈来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韧之……”
项王见他不语不答,俊眉微一皱,目光望向内院,那神情恨不能飞进去一看究竟。
“她还好!没死,但遇到这种事,吓也能吓个半死了!”
燕熙淡淡答:“到书房谈谈吧!”
项王沉默,脸上忽现自责之色,默默的跟在燕熙身后往燕熙的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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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奉茶。
“您自己说吧……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置?”
燕熙将茶亲手奉到项王面前。
“在天子脚下,雪夫人私用重刑,残杀两个无辜女子,而您却知情不报!昨儿个韧之邀您进宫时,就给过您机会的,当时,您什么也不说……”
项王咕咚喝了一口茶,神情闷闷然,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抬头,神情变的清明而坚定,嘴里却用一种商量的口气央求起来:
“此事暂缓一下可好?都年底了,你们又新婚,闹开了不好!等过了新年吧!到时金祟便向皇上请罪……金祟绝不包庇母亲……也甘愿替母亲赔她们一命!”
他这是不想在新年里招晦气,败了过年的气氛。
有这样的母亲,乃是项王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燕熙看得清楚:项王的神情很无奈,想来那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那你昨儿个为什么不与韧之言明?如果早一些把宫慈放出来,也许就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
燕熙问。
项王不说话,低着头,抿紧了嘴,把玩着手上的茶盖。
“你怕宫慈会来告发你母亲的野心,从而连累了整个项王府是其中一个原因,至于第二个原因,应该是为了宫慈对吧!”
燕熙的眼光相当的精准:因为金祟的脸孔在不自觉的泛红起来——
他猜测的事,难道要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