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现在我经历的是梦还是曾经过去。我看见了道士,他穿着于现在不大相同的服饰,我与他在宫中的小道擦肩,他低着头,向我行礼,我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身上有说不出的怪异,而他瞧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看穿了一般。
后来从议论中我才得知他是陛下的国师。
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头戴齐整的发冠,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明珠殿内,外面的雷声伴随着瓢泼的雨,让我有些闹心。
大门在我的惊异中被撞开,门外是身披铠甲的侍卫,闪电下银色的铠甲映衬着他们狰狞愤怒的面孔,一张张,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们杀了护着我的侍女,将我拖出殿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挣扎,也许是害怕,害怕的没力气吗……再不济我也是个仙。
我看见周围漆黑的一片,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我被随意地丢在冰冷的石板上,我开始发抖,身子有了变化,渐渐显出自己的狐狸尾巴,爪子。
外面有人开门走了进来,我瞧见一丝光,瞧见他手里锃亮的匕首,我是什么……是案板上的可怜狐狸。
我仔细辨着他的脸……
“我有一出好戏要带你看。”
“吾皇万岁。”
“五百年前,是陛下亲手砍落你的尾巴。”
我眼中映出云华的脸,他的眼睛灰蒙蒙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是他要以我为药引去救他的皇后。
呼吸渐渐凝滞,我见着闪着寒光的刀落下。
“不要!”我猛得惊醒,四下无人,屋内的香炉慢慢升起袅袅的白烟。
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我撑着头,刚才的梦模糊又真切,我贴身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了,我喘着气平复刚刚被激起的情绪。
大门突然被打开,我条件反射地抓起被角往里面缩。
“阿蘅?”云华端着药碗进来,“你怎么了。”
“别怕,那道士已经死了,不会再害人了,这里是蓬莱。”
我张了张嘴唇,他接口:“那个孩子已经没事了,我让奚禹将他送回了地界,你不用担心。”
“你的烧退了吗。”他走近我的床边。
我忍住自己情绪淡淡地开口:“已经退了,我还要休息不想有人打扰,请神君避让。”
他在我的床边站了很久,我只低头看着锦被上的花纹,并不瞧他。
云华终于挪动了脚步,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桌上的药别忘记喝。”
我没有应声,等着他走出屋子才下了床,我在床脚找到了准备好的衣服,我褪下里衣露出被白布缠绕的背,看样子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过了,背上凉凉的,没有火燎的疼痛,可是我的头还是有些晕。
我看着桌上的药,边上还有一盘蜜饯。我盯着盘子入神,想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也许是对明珠的愧疚与曾经的欢喜,可是明珠已经被他亲手推入深渊,不复存在了,就像我想不起自己曾经是明珠,想不起那段与他的记忆,这样也许对我是好,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喜欢过那个少年,但我知道在哪个故事中他爱我没有那么深,最后的最后我不过是他生命中那个人的一味药引。
也许开始是美好的,但我不记得,我喝着药,满嘴苦涩。
我在屋内待着并不愿意出门,只要不出去就能少见到云华,除了无聊些倒也不会心烦意乱。
云华也许是公务繁忙,三五日内也只来了一回,倒准时让人给我送汤药,虽然药苦,我身上倒是轻快,想着再过些时日,将伤养好一些就可以回琅山了。
今日正巧奚禹来了,他悄悄地与我说云华出去了,他可以躲会懒,又担心我的伤所以来看看我。
“姐姐你可好些,君……药老说你中了妖兽的毒,不过好在不太严重,已经排出来了,只喝几副药养一养就行。”奚禹涛涛不绝地说着,一边瞧着我的表情,“对了,还有那个小孩,他中的毒比你厉害些,不过也不是什么难解的,有君上在……哎,反正是解开了,还给他寻了个愿意照顾他的好人家,今后的日子应当会好过很多。”
他这样避着云华的称谓却又不小心带到,事后懊恼的样子实在可爱。
“我知道,是云华做的。”我递一颗蜜饯给他,“还有什么?”
“外头的小仙们新做了个秋千,我眼馋许久想姐姐陪我一道去玩”他大眼睛扑闪扑闪,满脸的期待。
我不想扫他的兴,由着他拉我出门,“等等,姐姐你等等。”
我一愣,他拍拍手,上来四个抬着轿子的石头精。
“姐姐请吧,让你病中陪我一起出去玩已经很是劳烦了,就不能再让你劳累了。”
“其实……”不用。
他催促着我上轿:“再等一会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只能依着他,轿子平缓地带着我淌过小河,走过灌木,我认得方向,再过去一点就是桃林,远远地就能看见连绵的粉色花海,和去年我来时一样。
那个秋千就搭在桃树其中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奚禹拉着我坐上去,不是他想玩吗,我扶着绳子愣愣地坐下,他又替我推起秋千,枝干一阵轻微的颤动我的身子轻快地飞了出去,扑簌簌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头顶落下,好一场花雨,我整个人沐浴在温柔的春风中,来来回回,似乎把身上的阴郁全都抖落的一干二净。
我的脚尖轻点地面,秋千的幅度慢了下来,我靠着绳子,闭上眼睛,静静听着风声。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绳子,我松开手想避开却忘了自己在秋千上,身子失去平衡微微后仰,我想身后是松软的青草就算摔了也不会太过狼狈,意料之外,在奚禹的惊呼中,云华将我扶住。
我勉强站稳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被云华握着,虽然是为了帮我,却为着避嫌快速抽回自己的手,退开两步。
“阿蘅,你如今也拘谨起来了。”云华开口。
“我只是觉得自己一介小仙,与神君之间还是不能失了位分尊卑。”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你不必拿这些话来膈应我,道士的事是我未能考虑周全才置你于险境,阻止你杀他也不过是担心你损害修为。”他一步步向我走近,“这些我不瞒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阿蘅我也想知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他步步紧逼,而我退无可退,我仰起脸,第一次迎着他的目光:“云华,我想起来了,在皇城发生的一切。”
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是惊愕。
“我看见披着铁甲的侍卫破开我的房门,他们将我从宽敞温暖的屋子拖到冰冷逼仄的囚笼。”
“阿蘅……”我第一次见云华如此无措,如果这是假的……可他并不反驳我的话,我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神君还想知道什么,知道我当时是如何想的吗。”
他走上前想来拉住我,我躲开了,这是记忆的作用。人很聪明,挨了疼再就不会想着凑上前去。
我向云华行了礼:“在蓬莱逗留的日子多亏神君的悉心照料,阿蘅感激不尽,如今伤势痊愈自当启程,待回到琅山之后会随附珍宝以表感谢。神君先前诸多次的救命之恩,阿蘅也不敢忘,来日尽会补全,无论是以珍宝还是阿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