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脸上，是温热的，顺着我的面颊滑落。我闻到一股血腥味，猛得睁开眼睛，看见他不停发抖的手，刀尖上的血一滴滴砸在石砖上。我胸口的衣襟被大片的血液濡湿，滚烫的血液沾在紧紧束缚着我的符纸上，然后慢慢渗透进去。
金色的光黯淡下去，我的身子一松，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点点黑色的灰烬，从半空中落下。
“是我害的你。”他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对不起。”
“哭什么。”我伸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眼泪，“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一直哭个不停，我跪坐在地上缓了一缓，想他一定是疼得厉害了才会一直哭鼻子，我扯下裙摆的一角替他包扎了手，又瞧见他手掌上深深的刀痕，忍不住心疼。
“怎么会……”一旁的道士面容渐渐扭曲，眼下的红痣竟然滴出了鲜血，“你身上尚有我留下的毒药，你难道不怕死吗？”
我紧紧咬住下唇，想要站起身子。一双小小的手拉住我，他冲着我笑：“姐姐，我不怕死，你别再为了我涉险，我没了家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很少有人关心在乎我，我其实很开心有人能这样护着我，哪怕只是说安慰我的话，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姐姐你是神仙，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消灭所有的坏人。”他看着我，一双眼睛晶亮亮的，似乎又恢复了那日的神采，但我知道他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
周围亮了起来，进来了许多穿着道服的人全都举着火把拿着刀剑，一圈圈将我们围住，不知从何处来的妖气涌入空旷的院落，明灭中，一个个幻形的妖兽在我面前现形。
它们头顶长着漆黑的角，绿色的鳞片覆盖了大片的皮肤，发黄的牙齿比铁剑还要锋利，能轻易咬碎石头玄铁，它们口中吐出的浊气，带着微微的毒性，边上的灌木已然枯黄地垂在地上。
我偏头看向明珠，她仍然被符纸困着，挣扎于噩梦之中，我施法将她推出院落，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
我伸出手，身边冒起清冷的寒气，寒气凝聚逐渐显出冰霜的轮廓，我一把握住，散出些波动的灵力，火苗剧烈地上下抖动，噗呲熄灭了。
黑夜拉长影子布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周围一片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人群散了，没有光线他们不敢贸然上前，怕成为妖兽脚下的亡魂。
漆黑中我听见妖兽沉重的吐息，还有爪子磨着石砖刺耳的声音。
我与它双目对视，它的眼睛足有一个灯笼那么大，在压抑的黑夜中散着幽幽的紫光。
它也是能感觉到我的气息的，而我衣襟上的血腥味更加刺激着它的嗅觉，我看见紫色的两个灯笼上下抖动着，离我越来越近，我纵身跃起长剑在它的头顶划出一道火星。
它的身子虽然庞大，却并不笨重，爪子迅猛一挥，我就差点撞了上去，带起的风让我退开许多。
我刚躲开一个，另一个的尾巴就重重砸了下来，四散的碎屑扬起一片尘。它们两只妖兽的攻势迅猛，我几乎无法在地上落脚，只一轻点就要正面相迎，可他们皮糙肉厚，身上的鳞片也坚硬难以破开。
我悬在空中，默念术法，无数的冰棱从我手中脱出，击在它们的身上，虽然造成不了很大的伤害，却分了它们的神，它们左右摆着身子，我找准机会，同那些冰棱一块落下，举起手中的冰霜，对着那只紫色的眼睛刺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彻夜空，我的冰霜仍刺在它汩汩冒血的眼睛上，它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我喊叫，那一只完好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顺势跳起来，它伸出爪子来抓我，我一个翻身，将冰霜从它的眼中拔出，它的爪子接了下来，我的身子仰面急剧下落，在触及地面的一瞬，单手撑地退开些距离，猛然跳起，蓄力刺向它的咽喉，它的爪子刚刚砸上地面，溅起的尘泥恰好掩了我的踪迹。
我拔出刺进它咽喉的长剑，黑色的血液披头淋下，它庞大的身子倒了下去，砸坏了半边屋子，我听见惨叫声，也许是躲着的道士们被碎瓦压住了。
另一只妖兽低低地吼叫着，我拿袖子抹了一把脸，擦去脸上黑水的腥臭，半跪着，将身子的重量全抵在了剑上，刚才实在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我大口喘着气，缓了很久才重新站了起来。
不能松懈……我拿起剑来回走着，好在它挥掌时，及时躲开。
我分出些注意去瞧被我安顿好的孩子，他倚着一棵树，软软地靠着，应该是毒性发作了，我必须快些带他离开……
那妖兽缓慢地向我走近，每一步都震得地面上的石子轻轻颤动，我绷紧着神经，它却扭开头去，这是不与我打？
它的方向是……那个孩子！他趴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妖兽被血腥味道吸引去了，而我身上的味道被另一只妖兽的血给盖住了。
我使出全力奔向角落里蜷曲的身子，他还那么小，看见的便全是这个世界的黑暗，这不公平……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却享受不了人世的温暖，是道士的存在，是我们的存在打破了世间的平衡。
我伸出手，只差了一点，终于我还来的及，我抱住他的身子。
锋利的爪子划破我衣裳，我能感觉到，冰冷似刀剑刺破了我的皮肉，背上一片火燎般的疼痛，我勉强撑起身子，妖兽的这一掌我不该如此轻松地挨过，我转头，看见它的尸体和四下横流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手。
我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我抱起他，踉跄地往外走，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可是为什么藏在黑暗底下的污秽还是连绵不绝……
我看着堵住大门的道士，心里生出悲凉之感，他卑劣无耻，为着活命不择手段，而我恰好是他盯住的猎物，他不死……我与这个孩子就不能安然地出去。
我犹疑很久，下了决定，我要救这个孩子的命……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一力挡下。
我抬起冰霜，在剑上注入大半的灵力，冰霜快速地转动，划破空气，呼啸着逼向道士，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铛，冰霜落在了地上。
我猛得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华与皇帝一同站在云头，朝阳初升，他映着金光如天神般耀眼夺目，我抬眼望着他，突然觉得他离我是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