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蜜饯,我还挑了一款新出的羊奶冻,店家一并拿油纸替我包好,云华这回倒是记得带了钱,不用再卖艺讨生活。我塞一颗蜜饯入口,果然好吃,外面裹的白霜甜甜的,里面的酸甜又激出我许多唾液。
“你觉得明珠会去何处?”我捧着吃食凑向云华。
他将蜜饯推回给我:“这个可难猜,我原觉得她在青丘的可能性大些,却少个由头拜谒。”
“青丘?”我摇头,“明珠和我说她不喜欢那个地方,特别是近山的那个崖口,她总说那里埋着许多罪恶与血腥。”
云华突然放慢步子,我倒退着回到他身边:“怎么了?”
“阿蘅觉得那个崖口有什么问题吗?”
“我其实也不喜欢那个崖口。”我抬眼发现云华正在看着我,我说不上那是怎样的感觉,隐约有些压抑,“我觉得那地风太大,好容易起性子喝口酒,全洒在了衣襟上。”凉风一阵阵,吹得脑袋疼。
云华哑然失笑:“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此番在地界可一并尝了。”
“论吃喝玩乐,朔方知道的最多。”于是我与云华边闲聊最近的趣事边慢腾腾地往朔方的院子走。眼见得快到了,远远地看见门边站着个小孩,左右徘徊却也不进门,未等我上前询问,就跑开了,我也没瞧上他的模样。
我两下敲开了门,里头一个小妖探出脑袋,见是我,笑眯眯地开了门。
“你可知道外头的小童是何人,又为着什么事情。”我问道,与云华一起进了门。
他摇摇头:“不知道,这已经来了五六回了,也不敲门问,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们平日见不了生人,主人不在我们也不敢开门。”说着他的耳朵又露了出来,红色的绒毛软软糯糯细长地立在脑袋上,看着手感很好。
云华伸手摸了他的脑袋,那小妖的耳朵又乖顺地收了下去。
“几次三番地来,莫不是朔方流落在外的孩子。”我托腮想,却不小心开口说了出来。
“阿蘅倒是奇思妙想。”
我耸肩:“玩笑罢了。那小童来了五六次怕是有急事要寻朔方,他当下不在,若是什么小麻烦,我与云华也能帮上一手。”
云华站在我身后,我仰头恰能瞧见他光滑的下巴与修长的脖颈,他低头望我,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自然可以。”
我将刚买的羊奶冻拿出来分与他们:“你们也不曾开门见人,怎么知道五六回来的都是同一人。”
三四个小妖并坐在台阶上,手上拿着嘴里嚼着羊奶冻道:“他身上有我们不喜欢的味道。”
“他似乎带着个铃铛,左右走动时,我们总能听见。”他掏了掏耳朵,“实在有些聒噪。”
“味道?”我努力吸了吸鼻子,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仙子快别说,是道士的腐臭味。”一个小妖急急打断了我,他露出一截手臂,原本绿油油的皮肤上有两道白痕,“这是上回在山上被道士捉到留的痕迹,也亏是朔方大人救了我小命,不然早变成他们罐里的黑水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向云华,他缓缓道:“是有些道士,会拿未修炼成功的妖物作引,拿他们的血去捉另一些小妖,都是些不入流的法门,脏人眼睛,阿蘅不必了解。”
“那小童的事,我会帮着解决,阿蘅这两日大可安心游玩。”
我摇头:“一个小孩而已,怎么能和那些作恶的道士相比,明日且看看罢。”
我与云华在朔方的府内住下。
晚上的街格外热闹,我翻身上了房檐,坐在砖瓦上瞧着铺面上红彤彤的灯笼,底下有许多小孩手上捏着糖画与兔儿灯在街上追着跑,很是热闹,我身子往后一躺,入眼的便是清冷的星和月,比不得那大红的灯笼能照亮孩童的笑颜,却能于黑暗逼仄的角落留一丝希望。
我伸出五指虚晃地抓了抓似乎伸手就能够到的月华,突然胸口像有锥子凿了进去,我猛得缩起身子,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扯着皮肉,仍减缓不了疼痛,一阵阵,疼得我脑袋发晕,险些喘不过来气,只能躺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云华……”我喊出来的声音变了调。
疼痛让我再无法分神,额间又冒出许多虚汗,原只有胸口的疼又漫向四肢百骸,一点点从里面抽枝生芽。
我的脸贴上冰冷的瓦片,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街上红艳艳地团成一片,红艳艳地一片……模糊又清晰起来,不是一盏盏大红的灯笼,而是密密麻麻笼罩在我头顶的符纸,上面用鲜血划着我看~不懂的咒语,将我层层困在里面。
身边好像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凄厉地喊叫着,我寻着来源,看见一张脸在我面前逐渐清晰,他上下张合着嘴唇,我耳朵嗡嗡一阵,听不见他的声音。我努力定神看,鼻子,眼睛……那一颗红痣,我至死也不会忘,是那个道士,而他眼中倒印着的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惊吓地喊出了声,原本被什么压迫着的喉咙突然松了口,连快被压垮的身子也得了解脱。身下的几片瓦,被我拨弄在地上,四分五裂,声音在夜间格外清脆,而我的身子几个打滚后没了方向,便要从房檐滑落。
我掉下来的几秒,紧闭了眼睛,自欺欺人地觉得瞧不见也就不疼了。可身子在空中轻飘飘的,一直没落在冰冷的地上。
原是有一股灵力在底下托着我,我微微偏了脑袋,见一双修长的手揽着我的腰将我带了下来,我贴着他胸口的衣襟,有淡淡地松墨香和遒劲有力地心跳声。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他将我放下,微微蹙眉,“出了什么事吗?”
我想站起来却有些腿软,“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云华撑着我半边身体,将我扶到一边的台阶上。
“我看见了我。”不对,不是我,“我看见了明珠。”
云华摇头:“阿蘅你做梦了吧。”
“我没有做梦。”我盯着他的眼睛,“我还看见了那个道士。”
“明珠和那个道士在一起,不,是道士抓了明珠。”
“如果是真,你怎会看见。”云华突然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我往后一缩,温热的指腹已经触上我的眉心,我感觉出一股灵力在探着我的神识,我不知道云华瞧见了什么,他的神色一下子冷了。
“怎么了。”这下轮到我问了,因为我实在摸不准他的意思。
“时间不多了。”他说。
“阿蘅你在此地不要随意离开,我去去就回。”
我虽不解其意仍乖乖地坐在台阶上等,可为什么明珠会被道士抓住……他们明明从未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