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琅山的事情耗费了大概五六余日,我跟在大哥后头为小仙们端汤送药,问他们是否安好,他们默许我如此,大抵为了培养我的品性。
我在霁雪阁的躺椅上翻了个身,今日的日头真盛,我将蒲扇往脸上遮了遮。不过只晒了一会,身上就燥热起来,我索性起了身,摇着蒲扇想,这天时地利人和,也该是去地界躲躲暑气,于是喊了朔方一起,去地界寻乐子……不,是躲暑气。
朔方怀里抱着两个姑娘,依着要塞我一个,我与他划拳,他醉得眼目惺忪。
“这回是你输了,你喝。”朔方指着我道。
我将酒碗推向他,眨着眼问:“你们瞧着是谁输了。”
姑娘们娇羞地拿帕子掩面,葱白的手端起酒碗劝起朔方喝酒,我揉揉自己的面皮,二哥这副脸生得果然恰当。
眼见着朔方醉倒在桌上,我的脑袋也倒浆糊似晕乎乎的,于是脱开温香软玉,拿了酒盏倚在窗边,底下似乎很是热闹,多个半大的孩童在街上奔跑,我瞧见一位红娘携着抬木箱的几名仆从正急赶赶地走着。
箱上系着红绸喜布,实在晃人眼,我叼起空酒盏,这又是哪家的良缘。
边上一个可人依上我的肩膀,“公子在看什么。”
我指一指底下来往的人:“这城中是否又要多一桩喜事。”
她微微伏下身子向下望,“可不是喜事,城东家的秀才近日寻得闺女,已要与城中大户结亲了。”
这般喜事与云华遇上一回,讨了份酒喝,较与乡间的相比,这城中兴许要贵气些,幸也能讨上一回。
“那姑娘可是好福分,既全了父母,又得一个良人。”她看着我,“奴会不会也是个流落的官人家千金。”
她身子柔弱无骨,顺势靠在我身上,“亦或是有幸被公子看上……。”
我手中的葡萄这般水灵,里头的果肉饱满得要涨破紫色的皮面,而我却只能干巴巴的瞧着。这姑娘附在我身上实在有些碍手,于是我掐住她的脸阻了她继续上凑的身子,她一懵不知该如何,我柔柔一笑,伸手抚过她的眼睛,她嘴角才上扬到一半便软软地倒了。
旁人见到也以为她倚着我醉了,这下可没人阻我吃东西,却得要腾出只手撑着她的身子。
不过奇怪,刚才我在这上头觉着底下有股熟悉的灵力绕着,一晃却又过去了,我也烦去想,嬉闹了半日,还是有些困顿。
朔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扶着他将他交给小厮时,觉得不该灌得这般狠,倒累了我这身板。
我想蹭一口酒,便得打听这喜事的日子,待得了日子,才好早早备份礼,主要是找好下山的时机
不过这会子却寻不上人问。
我眼尖瞅见刚刚去送礼的红娘,于是从后头挽了她的手,脱口想好的由头:“听闻娘子是个说亲的能人,我这年岁也该紧着些了,想着能否帮我也……”
“帮姑娘也说上一门亲?”那红娘转回头。
我呆住了。
不是红娘,是那个月老庙的小仙。
“仙子看上哪家的公子了,竟这般急切得寻人说亲。”
我上下打量着她,想她不是一贯喜穿黄衣,这会怎么换了红衫,倒是一时没认出来惹了笑话。
“不过是想讨地界的一口酒喝。”我眼睛一转,她既是管地界姻缘的小仙,这段姻缘也定是她引的红线,婚宴的日子定然是知晓的,“仙子可知那书生人家的姑娘,与城中公子结亲的日子在什么时候。”
她低头略略思索,再抬头时眼中含着几分晶亮:“就定在五日后,冉蘅仙子届时也好替我讨上一杯酒。”
“这是自然。”
我与她告别后,沿着巷子往回走,远远看见河道上的零散的画舫,觉着天色尚早不如去宋宛清那蹭个饭,再一道游湖。
可不巧,我走到宋宛清的院前门是紧闭着的,也许是上街去了吧,再或许是去城外踏青,我记得她没旁的亲戚朋友也不大可能是出了远门。
我在凳上坐了下来,拿手托着脑袋,施法变出一阵风摇起边上枝繁叶茂的树,树枝轻颤,抖落出些许新叶,我指尖轻点落下的叶子,将它们一一击碎,绿汁杂糅在砖瓦上星星点点,若是寻些章法便能作出一副画,不过一阵子后,顿觉索然无味。
天似白纸上泼墨,从边角往中间沉,一会就将整个城盖住了。
我沿着河道踱步,岸上挂着火红的灯笼,若没那层浆糊纸,里头的烛光怕能晃了行人的眼,叫一不小心踩进黑水里。
黑水里头已经行了好几只画舫了,丝竹悠扬,歌舞升平,有孤零零的一只还停在岸边,我见着两个挽着手的小姑娘过去问了船家,那船家摆了摆手道:“不是我不做你们的生意,这船已经被人租下了,你们另寻别的去罢。”
四处已经没有空船了,我走近几分,瞧见她们脸上的神色,是失落。
“姑娘你来了,可要上船。”船家喊了我,我想起来这是我下午先定下的船。
我摇头,“我今日不坐了,这船便租给这两位姑娘吧。”
她们欢天喜地谢过我,我微微一笑,隐入昏暗的巷子,腾云回了琅山。
竹青替我煮了玉米浓汤,我远远地闻上了,皇帝在一边淌着口水。
“尝尝味道如何,这是大公子教我的。”竹青奉上一碗。
我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
几口下肚想起还没用晚膳,“你去多给我装些来,再做些点心过来。”
竹青接过瓷碗,刚要离开,突然回来抬起我的衣袖:“这袖口处怎么脏的厉害。”又绕到我身后,“这衣裙底下也是。”
我想莫不是路上摔了个屁股墩自个给忘了。
竹青学了大哥的手艺不假,连唠叨的本事也一并带了过来,我捂着肚子喊饿,觉得我既不出门了,这衣服穿着也无大碍,她却硬让我换了外衣才肯出去做点心。
我喝一口汤,看在好喝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
算着若是宋宛清出了远门,也该有段日子,便迟一些去寻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