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道观经昨日一事,竟也未有流言传出,失踪的几个弟子说是在山下遇了妖兽,他处理的干净利落,底下的弟子又唯命是从,没人对此有所怀疑。
每日的汤药照例送来,云华不许外头的事打扰我的清净,奚禹每每在外头侯着,朔方便乘这时与我说上两句。
“这明明是我的府邸,那小仙童却处处妨着我,这神君做事,好没道理,难不成我会害你。”
我端起汤药抿了一口,“奚禹,这药太苦了,你替我拿些果脯来可好。”
奚禹瞧了眼朔方,似是不放心。
“你瞧我做什么,我等这个麻烦精喝完就走人。”他看向我,“喝快些。”
“太苦了。”我皱眉。
奚禹这才挪腾着去了。
“如何?”
朔方双手一摊:“没成,这道观里对外人防得紧,我进去一回,也没见上那小孩的面,听说是调到近前去了,只伺候道士的起居。”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我总是要将他拉出来的,如此太过显眼了。
“那道士的尸身我也收敛好了,就葬在不过百里的城外小亭处,你若要去探看,也等身子好些再说。”
奚禹已经拿了果脯回来,我将药汁喝尽,压低声音道:“那小孩还是要烦你多看顾些,剩下的事容后再作考虑。”
这头朔方刚走,云华便来了,光影一闪身子就从半空落了下来。
我嚼着果脯道:“神君也不避讳着被旁人看见,日前城中还闹了妖兽,倒是不怕被认作鬼怪吗?”
“那便是凡人无知了。”奚禹道,“君上也不介怀这些,姐姐上回……”
“好好好,我知道的,云华神君真是超凡脱俗!”我赶紧止了他的话,云华不知上回我冒充他一事,奚禹嘴快差点漏了馅。
云华倒不以为意,从袖中掏出一个包裹,解开来,里头是一些新鲜果子。
“现下不过开春,哪里来的新鲜果子。”我奇道,这果子个个水灵,倒不像是隔了一个秋冬的。
奚禹一拍脑袋:“啊……是文隽神君那里的,他那一处的封地四季如春,也不落雪,君上不是觉得那地偏远,平日都懒去拜会吗。”
“恰好路过罢了。”云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奚禹,公文我都批好了,你快些送去天帝那,路上不准耽搁,之后回去蓬莱吧。”
奚禹瞧我一眼,他先前还说着要我品鉴他辛苦过后的成果,现下只能恹恹地收拾起地上的陀螺离开了。
我认真地吃着果子。
“这几日你倒安静,是胸口痛得厉害吗。”
我摇头,不作声响,醒着的时候少有疼痛,不过入了夜就像有细密的针扎着胸口,虽然疼,忍一忍倒也过去了。
“我今日去了一趟琅山,倒没什么打紧的事情,青丘的女君之位已在三人中定了下来,玉里扶持的红狐一族,鬣狗依附的白狐一脉,以及琅山的你。”
“君上送往琅山的白狐狸,是何处寻来的。”
云华蹙眉,“我送来的?”
“旁人都这么说。”我愣住了,慢慢放下手中的果子,“既不是你,那是谁?”
云华沉默很久,缓缓道:“我忘了,大抵是文隽寻来的,无事,文隽做事我也是放心的。”
我虽不认识文隽神君,但听云华说起,还是稍稍放宽了心,便是出了什么乱子,有大哥在,也坏不了琅山什么事。
……
我一直在朔方这住了大半个月,今日天气不错,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我随意在身上披了件长袍便出了门。
这一路走来,街上倒是热闹。
我在梨园门口停住,想着多日未见宋宛清,就走了进去。里面很是热闹,来往的人手执一本红底烫金的册子,丝竹悠扬,边上的小厮问我要个什么样的位置。
我指了指高处,那间屋子正对着台上窈窕跳着水袖舞的姑娘。我在凳上坐下,桌上摆着点心果盘,还有表演的册子,我打开来,在光滑的纸面上找到熟悉的名字,数了数前头的节目,想着还早便微微闭上眼睛休息。
台下的人喧闹着鼓掌喝彩,丝竹声一阵阵从未停歇。我睡得有些久,底下的锣声似乎比先前要高昂不少,我揉揉眼睛,问边上的小厮道:“这是第几个节目了。”
“最后一个了,客人不中意前头的,后面这个可是压轴,不瞧一瞧甚是可惜。”
“知道了。”我挥手让他退下,单手托着脑袋,这是自然,我怎会落了她的表演。
我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表演,不知为何今日戴上了面纱,她的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灵动。
我仔细瞧了瞧,这身量也不对。
“台上的是谁?”我问道。
那小厮望一眼说道:“是宋宛清姑娘啊。”
我摔了烫金的册子,“你当我是瞎子吗。你若不说我便下去拆穿了她。”
他拦住我道:“是,不是宛清姑娘,这册子上写错了。”
“册子没错,是人错了。”
“是是是,客人你说的对。”
“宋宛清在哪?”
他不答,我拉了他的领子,他结结巴巴地说:“宋姑娘几日前就离开梨园了,是班主不让说,有宋姑娘的名气在,梨园能红火许多。”
“你同班主说即日便撤下来,不许撑着宋宛清的名头唱醉花阴。不然我就买了这个园子,让它散了去。”我有些恼怒,这些骗人的花招实在是不耻,平白折了宋宛清的名声。
“仙子,你又何必为难他们呢。”
我转身,见月老庙的小姑娘真站在我面前,怀里抱着那只胖胖的猫。
“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就在您隔壁听戏啊,听见边上有动静便来瞧瞧。”她摸了摸怀里的猫,“这也算是一种消遣嘛。”
她挥挥手,那小厮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册子便溜得没影了。
“你这是做什么。”
“仙子,我知道宋宛清姑娘在哪?”她眨眨眼睛,我跟了上去。
她领着我去到一条宽阔的路口,我不解,这是宋宛清平日回梨园的必经之路,可她已经搬出去,又如何会再出现。
“仙子不妨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谁?”
“人们啊。”我拉着我往前走,我抬头,这里是赫坤的商会,不,应该是之前的。
我站在往来的人流中,任他们从我身边穿梭,听着他们彼此谈天论地。
偶尔有两句参着这地界的凡俗事,或好或坏,我听见他们谈到遇匪的惨案,神色飘向面前的商会,似惋惜叹气,又带几分遥远的漠然,而后快步离开。我眼皮一跳,心中隐隐猜到什么,手已经控制不住的伸了出去。
“你们说的惨案是什么。”
那两人指一指商会的匾额,“喏,就是这家商会先前的会长,在外出路上遇见水匪,货物都被抢了个干净,船上的人也不知所踪。”
“听说船上血淋淋的一片,又好像被放了火,被人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这般可不惨吗!”
我身子摇摇欲坠,被女孩扶了一把,“仙子还好吧。”
“我无事,宋宛清……可还好。”
“宋姑娘好的很,许是怕留在梨园伤心才搬出去的,几日前她还来还了我的红线,说是什么不需要了。”
我推开她扶住我的手,踉跄地往前走。
我瞒了她许久,却还是防不了漫天的流言。
那日信中所言不过遇上一群贪财的蛮徒,我确是不想宋宛清担心,私下虽派人寻过,却没有踪迹。
她近半年无望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