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住的这个巷子虽有些干净整洁的屋子，地方却实在偏，想他算是赫坤手下较为得力的人，怎会选住在这种地方。
几处干净的门庭我与宋宛清都上前问了，都说不知六子这个人。
我与宋宛清再三确认，还是决定往里走一些，里面的路渐渐狭窄起来，地上的石砖偶会缺上几块，几块附着着青苔，路上鲜少有人，即便有，也是些年迈贫穷的人，或乞丐或孤儿。我与宋宛清一路走着，已有四五个向我们低头求财的人。
我拿出钱袋分别给了，他们跪着磕头，我扶住他们的手问道：“你们可知道六子住在哪吗？”
那人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乌黑蜷曲的食指慢慢伸直，我望过去，在巷子的最末端，有一堵黑漆漆的墙，走近了才看清边上有个破洞的门。
我有些吃惊：“真是这里吗。”抬头也望不见天的地方。
“我不知，只是凭着记忆而已。”宋宛清显然也有几分疑惑，“平日里见他总是带一顶斗笠，面色冷然，不大说话。”
“这里面当真有人吗，黑黢黢的，若是跑出什么怪物可怎么办。”我扯着宋宛清的衣袖，“不然我们回去吧，也许里头没人。”我隐隐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宋宛清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
“应该没人。”
语毕，破旧的木门震动起来，发出些声响惊地我一抖。
宋宛清深吸一口气，我还在思索，她却已经推开了门。
“别……”我的话停住，里面飞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不知冲着谁来，我将宋宛清往边上拉，定神细看，那黑影是一只手臂长的蝙蝠，见它在空中停顿片刻，随即隐入黑夜。
宋宛清的身子微微发抖，颤着嗓音问：“那是什么。”
“一种喜潮湿黑暗的动物。”我是从师尊的图册上看来的，今日在地界见到也不免吃惊，吃惊过后就是震惊，“这不会是六子养的宠物吧，还是这屋子埋汰地生出这样的妖物了。”
宋宛清缓过神，站稳了身子道：“我们进去看看。”
这屋子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才走两步就撞上桌角，疼得我咧牙。
“怎么了？”
“无事，只是磕着了。”我扶上桌子往伤处揉了揉，桌上的手似乎摸到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像是信封，我悄悄地将它塞入袖中，推说屋内气闷走了出去。
宋宛清在里面逗留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地上的乞丐说这里的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我温柔地笑着，怎么不早说，顺手摸了摸袖中的信封，还在。我不即刻拿出是怕有什么变故，虽然我不愿往坏处想，可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人遐思。
我坐在朔方院内的一处空地上，拿出藏起的信，小心地拆开了，那信纸微微有些发皱，上面的字大部分沾了水渍晕开一片片黑斑，模糊不清，我依稀辨得几个字，拼凑起来，忍不住捏紧了信纸。
扬手，星星点点黑色的灰落在茵绿的草地上，风一拂便散得无影无踪。
既看了那信，我每每看着宋宛清心中便多一丝愧疚。
一晃过去几月，地界已经落了大雪，我与宋宛清在屋内喝着热茶，望着屋外一株伶仃的红梅。饶是白雪压低了几分细枝也掩不住银装素裹下那鲜红的傲气。
这株红梅原该在朔方的院子里，我嫌这儿的雪景单调些，又麻烦去挑选，就从朔方那顺手牵羊带的，他那原有五盆，我去一盆也不大显眼。
“早知，我便多拿他一盆，也好一起凑个对……”我突然止了话，但见宋宛清神色毫无波澜，庆幸地喝一口茶水，岔去别的话题。
那日寻完六子回来，宋宛清便不再提赫坤二字，日子依旧过着，这个人似乎从未出现过，我亦心照不宣地忘了他的存在。
宋宛清看着皑皑的雪景，淡然开口：“你来我这已有多久了。”
“三月了。”
“那么久了，赫坤走了也有三月了，阿蘅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一顿，不知回什么，捏在手里的杯子有些烫手。
“开春的时候吧，冬天湖面都结冰了，商船难行，再等三月冰面融开了就能行船了，你也别想太多。”
宋宛清应我一声不再说话。
外面稀稀落落地飘起雪，如棉如絮，树上裹着银霜，我端起茶杯走出屋子，正赏着雪景，一个影子急匆匆地从我面前晃过，银丝织就的毯子上多了几个泥脚印，我眼一瞪恼谁破坏这美景，见是朔方，便往屋内跑，又觉红梅摆在外头，实在掩耳盗铃。
“你跑什么。”他一把拉住我，将我往外头拉。
我被扯得踉跄几步甩开他的袖子：“你干什么，不就偷你一株红梅吗，这是要让我冒雪给你端回去？”
“红梅哪有这事重要。”
宋宛清也站了起来，关切地上前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朔方讪笑两声：“阿蘅府上的表兄与人闹了矛盾打了起来，伤得不轻，伯父要我赶快带她回去看看。”
“伤得不轻？平日与我争我让他一分，到别人那讨不了好落个如此下场也是活该。”我碎碎念着，“我这番定要回去嘲讽他一番。”
我与朔方二人含糊地瞒过宋宛清，刚出了院门朔方就腾云带我直奔琅山。
“等等，这是要做什么，阿爹不是不许我回琅山吗？”我甩开他的手道。
朔方瞪我：“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几日前你不是还压着我的把柄要我给你寻机会回琅山吗？这会沧琅王带着你大哥去羽族洽谈继位事宜，那位可没跟着去。”
我立在云头，心中忐忑不安，这一趟实在冒险。
“你若反悔了我们就回去，下回也再没这样的机会。”他见我不应声，转身就要回去。
我扯住他的袖子道：“既已来了，见见也无妨，反正她才是假的那个，我又怕什么。”
朔方斜我一眼，“那便好，你只远远地看着就行，若是近身被发现了就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
“你不怕沧琅王知道？”
我咬牙，你可认真地腾云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