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同阿爹说这事,拿纱布缠了伤口,躺在床上休息。
眼睛大睁着,看着飘动的帷幔,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刚才我虽拿着刀,手上却留了力,我也不过表个决心唬唬他,若他不阻止,也只是稍稍破个口子,最后被他带回去罢了,没承想竟成功了。
我翻个身,身上汗涔涔的,一骨碌坐起来,他这番又是什么目的。
我悔昨日没套两句话,又念及那时心神已乱,哪顾得那么多。
翻来覆去,天已大亮。
我看着眼底下的乌青叹一口气,又瞅见脖子上的伤口,更加难受了。
我在自己的铜匣里找了找,果真翻到一条丝巾,这是上回朔方扮做商队出塞时给我带的礼物,我嫌弃它颜色与我平日端正严肃的风格不相称便扔压了箱底。
这回倒是派上用场。
……
晨时的琅山一派安静祥和,我顶着晨时的薄雾,打算去市集上买些果子,今年的枣子正新鲜,我伸手捞了一颗,味道不错,酸酸甜甜。
青蛇家的小子也在边上挑拣,我见他胡乱地抓,忍不住道:“你知道怎么挑吗。”
“不知。”
果然,我抚一抚额头,他这样回去可少不了骂,青蛇家的那位最是嘴碎。
我将自己挑的分他一半,他省了不少功夫,欢呼着跑了,大抵忙着交差,或许路上能躲懒耍上一番。
待我挑拣完,正打算折返时遇上了一队十分嚣张的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头颅仰得似与地界顶盘子的杂耍一般,不看路,自也不避让旁人,小青蛇一时玩闹不小心撞上了他们,却被狠狠推开,青红的枣子撒了一地。
“我的枣子!”
他们嫌恶地瞧他一眼,一脚踏了上去,原本饱满的枣子被碾碎,果肉汁水全粘在了地上。
我见他们好像不是琅山的人,琅山的人多谦恭好客,生得也不是这等粗犷模样,再细瞧他们的衣着,倒有几分像鬣狗族的人。
鬣狗,我好像听大哥提起过,是个不入流的族类,专干些恃强凌弱的勾当,爱在背后兴风作浪,或是在最后夺人家的好处,也算是臭名远扬。此次也是参与了青丘的立储一事,不过他们的势力实在没有旁人大。
此番来琅山是想借力不成……呸,我啐出一颗枣壳,带着这番污秽粗俗的心思竟也敢沾染琅山。
我往嘴里丢了一颗枣子,真是平白坏我心情。
那领头大汉原本气势昂扬,可没走两步,腿一软,竟跪在众人面前。
“谁?”他怒目圆睁,四处张望,边上的人上前想将他扶起,不过他身型庞大,终是不能,他的脚亦使不上劲,只是跪坐着。
我嚼了嚼口中的枣子,又脆又甜。
眼神带向他们,他身后的人也一并跪了下来,其中一人身子不稳,这脸直接贴上了地面,边上看戏的人渐多,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掩嘴偷笑,小青蛇也不恼了,直拍手叫好。
我慢悠悠地走上前,捡起地上零落的青枣,吹一吹上头的灰,一脸地惋惜:“多好的枣子啊,可惜了。”
那人瞪眼看我:“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抬眼转向他们,脸上是十足十的惊讶:“你们是谁,又是从何处来的,呀,你们怎么行如此大的礼,我可是万万受不起的。”我伸手去扶,却在半途收了回来,一脸地为难,“你们既如此客气,全了礼数,我也不好阻拦,只是这样跪着,实在影响琅山的风貌。”
他们面色涨红,身子却不动分毫,这我便觉得奇怪了,我不过拿枣核击打他们的腿部,虽然一时会腿软脱力,倒不至于现在还起不来吧。
“你这么说,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见他们后头走出一人,脚踩白色云纹靴,身穿湖蓝色的银边长袍。
流景一挥手,几个黑色的虫子从他们身上飞出,全被纳入他的袖中。
几人站了起来,面色十分难看,几个小虫子便使他们无法动弹还手,实是奇耻大辱。
流景笑着看他们:“这可不是几只小虫子,千斤虫可听过,食玄铁,披甲壳,一只便有千斤的重量,十只可碾碎神仙的筋骨。”
听着好神奇,“这十只便真能有如此效果。”
流景看着我,“试试便知。”
我的眼神飘向前面的人,眨了眨,“我们琅山人最为好客,你们不若留在琅山与流景公子一道?”。
那几人刚站起的身子又一软忙说,“不必了,不必了,家中还有事情,改日在来。”
“那便改日再来,我定以礼相待。”我热情地向他们挥手。
他们客套着答应,左右搀扶着走了,全没之前轩昂的气势。
“你怎么来了。”我偏头看他。
“此番我代父亲的意思与沧琅王商议青丘之事。”
“那武威将军作何想法。”我吃一颗枣,问道,“也是想同别的势力一般,推个有狐族血脉的人登上青丘之位吗。”
流景摇头,“父亲征战多年,自寿辰后便告了假,想过几百年的平静日子,我们本不欲参与此事,青丘之事九重天上虽时刻注意着,但也是青丘的内政,不好直接干涉,此番我身受重天的任命,便是为了阻止事态演变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敢情是个和事佬。”我略略思索,“可你们夹在几大势力之间如何调剂,只是暗里的任命,没有实权倒也是麻烦,不讨好。”
“是不讨好,一不小心还会惹上麻烦。”流景笑道,“不过也轮不上我出手,他们既不想天上明面上的干涉,就会收敛着动作,我看着他们相斗便是。”
“你既有九重天的任命,青丘储位上做些手脚也容易,你当真没有半分的动心,比如扶持一个傀儡上去,占这一山为王。”
我本是玩笑话,流景却停住步子思索起来,我一时痴愣在原处,这随口一问,他竟上心。虽然徇私枉法是不好,可这位置给谁都不打紧,既有不同势力的插手,王位上坐着的只能是依附他们的傀儡,与其给他人扩充了势力,自己收着岂不最好。
“我倒是想到一人。”流景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我赶忙跟上,好奇道:“谁啊,你告诉我,我去交好一番。”
“你交好她作甚。”流景似是不解。
我一拍他的肩膀道:“笨啊你,当一个山大王的朋友可不威风,我还可以让她分我一块地种些果子,你呢也可以让她分你一块种种花,我可听说青丘山腰那块地最肥沃,到时候你别与我争。”
“好啊,你若结交了她,可替我美言几句。”流景笑眯眯地十分客气。
“行行行,你那千斤虫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罢。”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