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回来后,我便将采买的东西全都聚在一块,拿布袋子装了,好在回去的时候一并带上。这堆东西里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除了我给云华选的那个鬼面,他倒是什么都没有买。
难为他陪我出来一趟,这会拿着面具,又匆匆回房处理公务去了,我便拉着奚禹一起玩新买的陀螺。
奚禹可真是笨手笨脚的,地界五六岁的顽童三两下就能熟练地上手,我教了他许多遍还是不能使陀螺转起来。好不容易有点成效,被皇帝一个喷嚏打了个干净。
云华办公的房门大开着,正对和我一道玩闹的奚禹,我见他似是认真埋于公务,却偶尔抬头看一看我们,突然觉得云华这一山之王,实在可怜,就算想玩上一会,也是百般地忙中腾空,可不像我一样闲的发慌。
琅山自有大哥管着,余下又有二哥,实在轮不上我。
我为等着蓬莱的桃子成熟,呆了半月又多十五日。真到这一天,满山头都泛着甜腻的果香,我背着竹篓,面对累累硕果的桃树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姐姐可别光愣着啊。”奚禹上了一棵桃树,将手里的桃子往我的篓中轻轻一掷。背上有了重量,竹篓歪向一边,我扶正它也开始挑拣起来。
皇帝躺在一棵树底下吃着落在地上的果子,心满意足地翻身露出雪白的肚子。
若日日都这般充实开心便好了。
暮色沉沉,我与奚禹并肩而归,皇帝驮着两筐满满的果子慢悠悠地跟在我们后头。
云华坐在院前的石凳上看书,等着我们回来。
我从篓子中拣了个饱满通红的桃子,在一边的木桶里洗了洗,甩掉了多余的水,递给云华:“这是我和奚禹新摘回来的,你尝尝。”
云华伸手接过,修长莹润的五指在桃子的中间稍稍用力,桃子便成了两半,溢出的汁水顺着云华分明的骨节滑落,他递我一半,笑说:“阿蘅先尝。”
我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满嘴都是细软的果肉,嚼一下便生出许多香甜的汁水,果然好吃极了。
算算在蓬莱的逍遥日子不知不觉已过了两月,虽然云华并不在意,可我脸皮倒没这么厚,收拾了一番便打算返回琅山。
奚禹不舍地扯着我的衣袖:“姐姐,你才没住多久就要回去了,平日里可要多来蓬莱看看我呀。”
我瞧见他腰间系的绳子,揉乱了他的头发:“知道了,好好练习我教你的陀螺,下回来好与我比试一番。”
云华站在一边望着我,我上前两步,往他手里塞了上回买的同心结,他瞧了一眼,微微攥紧了,我走了两步,身子猛得被带向后面,云华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圈入他的怀中。
……
我带着蓬莱的四筐仙桃,不急不慢地踏上熟悉的青石板,恢复我那琅山小霸王的威风,差遣着我的小弟们将仙桃送往阿爹与狼爷爷以及大哥处,阑玉与朔方也一份。我那游手好闲的二哥大抵不在琅山,就省了他的去。
想着还得去地界带些给宋宛清,未在霁雪阁落脚,便下了地界。
可不巧,宋宛清竟不在梨园,我去了赫坤的宅院,里面甚是安静,只有几个忙碌的佣人。
“你家的公子去了何处。”我站在门前,问着侍卫。
他似是还记得我,行了个礼道:“公子出去远游了,带着素日那位小姐一道走的,怕是要三两日后才能回来。”
竟这般吗,宋宛清也没同我说起过。
我坐在廊下的青石板上发呆,远远瞧见下头走来一个人。我站起身子问道:“你是从何处来的,可有拜帖。”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上面题着沧琅王亲启,封口处的红漆上印着九尾的图案,“这是青丘女君予沧琅王的信件。”
既是青丘的人,层层关系牵连甚多,自然不能按平日的规矩来。我递还信件,领着他去了阿爹那里。
阿爹自卸下琅山各种繁杂的事务就轻松许多,平日里逗逗鸟,喝喝茶,有事无事去会会老伙伴,聊上半日,倒是轻松快活。
我们去时,阿爹正打算出门,恰与我们迎面撞上。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平日可少来我这处,是不是又惹了麻烦。”
我双手抱在一起,语气里带了几分性子:“惹了麻烦哪敢来您这,来领罚不成?”
阿爹哼一声,我让开身子,那青丘来的人上前将信件递给了阿爹,阿爹瞧了眼信封上的字,又翻面查看了封口处的红漆,面色有些古怪:“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低着身子道:“青丘女君,凤翎殿下。”
我托着下巴,凤翎殿下,这名字有些耳熟。
“知道了,阿蘅,送他出去。”阿爹捏着信封的一角,挥了衣袖,折回院子。
“啊……哦,好。”我又领着他回了廊下。
这个凤翎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既是青丘女君,本事自然不小,我想着,不觉脱口而出。
那人应承着:“殿下天赋过人,却精习仙术,不过七千岁就有了仙位,万岁承了青丘女君之位,百年前已达上神之位。”
怎么如此佳话也没听人提起过,不过八荒四海自有高人所在,只是不喜尘世喧闹,没听闻的倒也多。
我送离了他,自回霁雪阁休憩,竹青端上新洗的仙桃,刚才两头来回跑倒有些饿,我拿了一个才吃了没几口,阿爹来了。
这是什么事,我拿着桃子,愣愣地瞧着他。
他低头看我将信纸推到我的面前:“凤翎殿下在青丘设席,邀我前去。”
这与我何干,阿爹还费神来我这一趟。
他看着我,食指滑向信纸的尾端,“闻琅山有女冉蘅,聪颖过人,务必携同前来。”
什么,我?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
“我可从未见过那个什么凤翎殿下。”我一时讶然,“不会是我又惹了什么麻烦同那位殿下牵扯上了。”
“我知道。”阿爹点头,“这回是麻烦寻上我们了。”
他指着信纸问我:“你可熟悉这上头的字迹。”
我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阿爹不会被麻烦弄晕了脑袋吧。
果然,他扶住额头,叹一口气:“你怎么会识得……是我头脑一时乱了。”
我奉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那这宴会,我去还是不去?”
阿爹盯着我许久,也不说话,我端着茶,一时无措,最后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眼里竟带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到的慈爱,“去罢,不过一个宴会,顺便带你见见世面。”
我喝尽手中的茶水,一股冰冷灌如我的喉间,许久在唇齿间漫开苦涩。
“竹青,下回不要泡茶水了,去换清水过来。”我吐吐舌头,真是难喝。
我伸手擦了擦信上的水渍,眼神落向信尾,闻琅山有女冉蘅,聪颖过人,务必携同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