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过了两日,我出不了院子只能趴在窗口发呆,阿爹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罚我。
我跳下凳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必须想个法子脱了这禁足。
正巧朔方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是一只通体雪白,嘴喙赤红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很是活泼好动。
“我怕你无聊从下界淘来的。”朔方将笼子往桌上一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要是怕我无聊就给我想个法子让我出了这囚笼。”
朔方喝一口水,搁下茶碗,“我可想不出法子。”
我的眼睛在他的面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有法子,不过还得让你帮上一帮。”
朔方抬眼看着我,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的半边脸,故作神秘地说:“我听小弟们提起过,太上老君手里有种丹药可以使人忘记一段时期的事情,我想着你去天上托托关系,要上一颗,我再寻法子喂了我阿爹,这中间过程嘛……我再作思量。”
“冉蘅且将你脑子里的鬼点子收一收。”朔方凉凉地瞧我一眼,“你要是这么做了,恐怕这辈子都出不了琅山了,不,是你的霁雪阁。”
“我也不过是想想。”我干笑两声。
“我也不过是说说。”朔方耸了耸肩膀。
“……”
于是我的计划还未成形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法子还得另想,我坐在床边掰着手指给自己找帮手。
朔方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很是聒噪,我丢了软枕过去,恰恰砸到他的脑袋,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我瞪了一眼,默默地转回头,这下倒安静了。
我想到阑玉,这妮子一向聪明,点子多嘴巴甜,又很合阿爹眼缘,每每我里俩站一块的时候阿爹便总是感慨我的性子真是歪得特别坚强,那么多年下来竟没沾染上阑玉一星半点的淑女气质。
我觉得这事不怪我,咱家五口,四个男光棍,琅山上又阳盛阴衰,若不是大哥几年前悟得我一个女子如今这般大了不适合由男子来照顾,特地向别处讨来了竹青,可能现在我的院子里负责打扫的还是身高九尺的魁梧汉子。
阿爹怎么能奢望我一只披着狼皮的狐崽子像绵羊一样温顺呢?事实如此,可我总爱拿他说事:“我如今这般样子,全是因为你没娶得一位温柔贤淑的阿娘。”
他作势要打我,阑玉护我一护,再说两句漂亮话,阿爹便不会再计较。
可是阑玉好像被天上的娘娘邀去赏花了,没有个把日子怕是回不来。
我又想到山脚下的灰狼,随即又摇了摇头,日前我还同他打了一架,这笔账还没算,在此之前觉不能落了气势。
我又想了想我二哥,觉得不靠谱,忒不靠谱,幸灾乐祸是肯定的,就怕他性子一起,添两把柴火进去,那我可就完蛋了。
我掰着指头一个一个考虑过去,还是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我有些泄气,突地想起来一个人来,一拍脑袋,从床上跳了下来,蹭蹭两下蹿到桌前,将案上厚厚的一摞书全都推到了地上,又吩咐竹青替我备下笔墨。
朔方被我吓得一惊一乍的,愣了好半天才回神,很是担心地看着我,呐呐地开口道:“冉蘅,你不会是想不开要写封绝命书给你阿爹吧。”
我白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我冉蘅像是那种会轻易寻死之人么?
朔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凑上前来:“你这不是写的绝命书那是什么,不会是闲来无事想要赋诗一首吧。”他退了两步拱了拱手,“在下不敢恭维。”
我本就不擅长笔墨,朔方却偏生要踩我痛处,我懒得与他争辩,于是他又有幸得我一记白眼。
竹青已将笔墨备好,我将袖口捋了上去,从案上取了一只青玉杆的紫毫,沾了墨汁,打算给我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哥写封信。
我提着笔,半天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低头再看时如雪的纸上已有了几朵墨花,漆黑的墨汁沿着细小的纹路慢慢向外扩张,我瞧着有趣,将纸立了起来,珠子立刻滑了下去,留下长长的一道墨痕,我玩得开心,等到想起正事的时候,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我觉得吃饭和写信都是头等大事,不分先后,便吩咐竹青将饭菜端到案前。
朔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现在的架势。
我抬头瞥见铜镜里的自己,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拿着一只酱肘子,满嘴的油光,没有一点淑女的模样,加上我那严肃的表情,还真是有点滑稽。
于是我三下五除二地干掉手上的肘子提笔开始写信。
我先是问候了大哥一番,又写了些趣事,然后进入主题,总的是将罪错都推到旁人身上,再将自己受到的委屈添油加醋地写上去。
“唔……原来你这写的是求救信。”他摸了摸下巴“我倒没看出来这信还能这样写。”
我伸手捂了信纸,朔方眼角抽了抽:“我都瞧见了,你给我列的罪状。”
“呵呵,哪有。”我收了信纸。
“冉蘅,我待你不好吗?”
“朔方你饿吗?”
“我同你也有几百年的情分了……”
“朔方你吃肘子吗?我分你一半。”
“我寻到好的什么时候落了你的,你就这样无情,要推我出去顶罪,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重写。”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于是替罪羊成了流景。
这信我可是写得呕心沥血,足足有三页,我放下笔,咬了一口肘子,瞧着密密麻麻的黑字,满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日我便让朔方将信送了出去,想着不日就能出了这囚笼心情便大好,兴奋了半夜直到天明才堪堪睡去。
朔方这一去便是五日,没人同我一起胡闹我倒是安静下来。
阿爹吩咐我抄写的《戒律》我竟也完成了大半。
院子里很安静,我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我的瓦罐,里头两只拇指大小的蛐蛐不安地聒噪着,我摇了摇罐子,“你们急也没用。”
我瞥了一眼在打扫院子的竹青,她很怕这种小动物,平日见上都是退避三舍,更别说同我一起玩了。
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人和木竿子一样,他们是阿爹派来看着我的,从不同旁人说话,也就是我,只要不出这大门,就算你拿着火折子威胁要烧掉他们的眉毛,他们也是分毫不动的,真是无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