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日常的训练,我一心琢磨阿箬被藏何处,晚上摸黑着也出过山却没想过一个人离开,他看着我,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我略有些茫然的样子,微微上翘的睫毛投下阴影,我有些猜不出他的想法。
这算是试探吗?我咬着嘴里的果核,垂下眼,我怎么忘了念羽是胥离的人,“在找到竹青前,我不会一个人离开的。”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他笑起来有显得有几分稚气。
我虽然客气地答应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与胥离是一丘之貉,皮相只是虚假的,口头的承诺也并不能够改变什么。
胥离平日少言,在训练方面远比师尊苛刻,至今我已能凭着声音,与周身波动的气流感知,并准确判断敌人所在。
但是惨痛的教训告诉我,耳边的风声不一定是山鹰振翅,而是穿悬崖过山涧的呼啸……在我失足坠落的时候我想下次还是得找块平地训练。
我借着断面横生的树枝与缺口来缓冲下坠的速度,几圈滚落在地上倒也没伤到筋骨。
摘下蒙眼的布条,张望了一圈四周,这一处灌木倒是浓密,平日未曾来过,我见天色还早能进去探上两圈,运气好些说不准能遇上阿箬,我收起长弓往下,被我压得软踏踏的灌木枝叶颤了两颤,身子就滑了下去。
周围杂草丛生,有些被压倒的痕迹,倒像是野兽行径,粗糙凌乱,偶尔能在相叠的树林间瞥见些春色,被厚重的枝叶挤压得瘦弱可怜,我随意瞥了两眼,继续往前,越往深处走,周身笼罩的薄雾笼便愈浓,藤蔓交缠,密林深深,似乎将要触碰什么界限。
一声嘶哑的鸣叫从半空传来,那只山鹰在我头顶盘旋,我停住步子,低头一望,底下的泥土松软有些不着力,地面也微微下陷,连忙撤回。
周围绕着的雾气丝毫没有因风而散的表现,反而愈发浓稠,我觉得头脑有些昏胀,
当强烈的腐臭入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念羽说起的沼泽,应该就在附近了。
我从胸口翻找着解药,边伸手掩住口鼻,林子沉浸在薄雾中,让人辨不清方向,如此陌生迷乱的境地实在不宜久留,我顺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却没有了熟悉的景物。
只有一条路,通向雾气绵延的深处,我取下身后的长弓,在半空中划出弧度,冷厉的箭身破开薄雾,铛的一声,似乎是钉在了树上。
我跟着箭羽的方向,打量起四周,这边的树木有些稀疏,雪白的箭羽穿木而过,抬头望不尽眼前的红杉,应该有些年岁。
我绕着树周转了一圈,突然听见远处有声响,赶紧背身抵住红杉,好在树干足够粗壮,将我挡了个严实。
像是闯入什么禁地,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也没敢探头看,只压低了身子,等着声响过去。
我的手掌压着泥土,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再抬起手看时已经被划了个口子,底下露出一块光滑的碎瓷片,我擦了擦上面附着的污泥,上面的纹路清晰,似地界普通的瓷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静了很久,我四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旁的活物才出了树身,没有人,也许是经过的动物。
走了一段路面前就是沼泽,难以过人,我本该止步,可是想起阿箬,心里又起了念头,我遍寻了山中,却从未涉足过此地,若不是偶然摔入崖底,倒不能轻易发现,念羽说她在山中最安全的地方,这片沼泽此刻倒像是指引。
沼泽的对岸是一块平地,较小的一片,我借着藤蔓石壁而过,落脚的地方低洼不平,只容一人通过,几道光线从高耸的山顶落下,能勉强照清这条昏暗的路,这路像是石斧凿刻劈开,又似有人在里面大战了一场,借着光线能看到两边的石壁陡峭,断痕斑驳,红色的更像是沉淀的血液而不是石头花纹。
离出口越近,便心如擂鼓,明明一无所知,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后头。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迈出了的步子。
刺眼的强光灌入,再次睁眼面前居然是一汪深湖,一圈下来围成了个小岛,似乎也困住了闯入者的法力。
没有木桥或者过湖的船,此地灵力被禁锢大半,所以非涉水而不能入内吗?
也许有其他的法子,我伸手搅动着湖水,一片冰凉,这水如青墨,荡开的水纹一圈圈扩大到中心,让人瞧着十分诡异。
我思索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前行,突然湖底下有了声响,水下划开波浪,平静的湖面起了褶皱,慢慢抬高了一段带着水草的,不规则的石路,在湖面的正中间。
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吗,我朝周围一望并没有人,这个距离,连着中间的石路并不是很难到对岸。
或者这石路能延伸得更长一些?
我想着刚才是怎么触动机关的,也只是搅动了湖水,手上的触感冰凉,一圈圈的涟漪泛开,然后慢慢合拢,我似乎听到细微的咕噜声,像是喉咙里面吞吐着东西。
四面无风,湖面还是轻轻地颤动,有什么东西要跃然而出,我本能地抬高身子,漆黑的湖水中,一双眼睛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双眼睛盯着我看,一直到落叶重新打破平静。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岸中心所谓的石路正在一节节地下沉。
背脊的冷汗让我整个人僵硬地瘫坐着,似乎有些庆幸还能这么坐着,底下的东西,只要它探上岸,一口就能咬掉我的手臂,至于为什么没有动作,大概是顾忌着什么。
若是刚才我一时冲动去了,会发生什么,阿箬,阿箬真的在湖对岸吗。我慢慢地转回身子往回走,奇怪的白色雾气又将我包围,也许是待了太长的时间,我的大脑一片昏沉,眼前是那棵红杉,模模糊糊我好像倒在了湿润的泥土上。
我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我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有些不太确定,一抬手,看见被处理过的伤口倒松一口气,要是梦与现实到了无法分清的地步,若没有人为干涉,我大概会一直围困在虚幻之中。
我闭上眼睛,屋外有茶碗磕碰的声音。
我出去的时候胥离正坐在外面,抬眼打量了我一番开口道:“念羽说你摔下了悬崖。”
我没说话。
“殿下想出去。”他抬眼看我。
我原本的解释堵在喉咙里,觉得他这般认为对我倒也并无坏处。
“这里从未设界,亦不曾作守卫围困,山林尽头就是出口。”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可这轻飘飘的一句,没什么实际,阿箬在他的手上,纵是四面开阔又如何。
我摸了摸手上的绑带回答:“我喜欢清静,有时闲下走动,许会涉足无人之地,你不妨告诉我山中有何禁地,也免得闲逛时误入,惹了麻烦。”
我并未明说自己进入了沼泽,虽然我们处于合作的状态,但这里是他的地盘,我需要知道他的界限在何处。
“念羽没有和你说吗?”他轻笑一声,我倒是一懵,念羽没有提起过所谓禁地,只是谈起过蛟龙一类的危险生物,底下我遇到的水中小岛与里面的生物便是吗……
“殿下可以问问他,他待的时间比我久一些,山中的事情他一应都知。”他停顿一会又掷与我一串花铃,“遇到危险的时候捏碎即可。”
我举起那一串小铃铛摇了摇,这样一座荒山能有什么危险。
胥离并没有解释什么,放下杯子说道:“会用上的。”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信,但到底还是多一个保障。
念羽是在午后来的,比起适才需要思量权衡着说话,我与他倒是随意些。
“你……。”
“失误。”我打断了他,胥离说是念羽发现的我,为避免提起当时的狼狈,还是先止这个话题为好。
关于底下的事,他提到的沼泽,蛟龙,我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念羽一歪脑袋问道,“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要问吗?”
我咳一声,发觉自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太久了,于是随意扯了一句:“你是在哪发现我的?”
“就在外面的灌木丛里。”
我下意识摸了摸手指,屋内换下的袖子内扣上沾了泥,指甲里面还有木屑,最后的记忆是湿冷的泥地,之后的事情,关于如何出的迷雾一点也不记得了。
也许是我呆了太久,吸入毒气才会神志不清。
“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看着念羽,他似乎在等着我说下去,
“我走过了沼泽,里面的瘴气很浓……”
“还有被被劈开的石壁。”
他点点头,我突然问道:“你见过蛟龙吗?它们一般在何地出现。”
“没有。”他摇头。
“剩下的东西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没有受伤就好,底下的断崖鲜少有人涉足,又加之迷雾围困,小心一些不要误入就是了。”
我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听着他说话,觉得耳边的声音与他脸上的表情并不真实。
“我觉得岛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到了蛟龙。”
“蛟龙吗……”四周安静了一会,念羽缓缓说道,“以后还是小心一些吧,除了蛟龙,山中也是有其他凶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