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茶水滚了两遍,阿箬来回在桌前踱步:“果然是出问题了,竟还是结界的。”
“云华离开前都仔细检查妥当过,不会有此疏漏,只能是这两日的事情。”我转着茶盏问道,“结界一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向来灵域多以仙器为辅构筑结界,赖其术法来分辨危险,内可防奸细互通,外则阻妖兽侵扰。若结界破碎,仙器震荡,持物者不可能没有察觉,奚禹观仙器,巡边界,不会不知。”
“奚禹从未向我提起过结界的事情。可那支被灌注灵力的箭,威胁之势了然,却未被阻断在内。”我只是困惑,为何此事皆悖于常理。
阿箬有些犹豫不决:“结界领域也并不是万无一失,不如再去试探一次?”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贸然前去实在危险。”
我见她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道:“阿箬,其实假不了,你我两双眼睛看见的,箭羽消失了。”
阿箬点头,似乎罢了念头,却总是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我道:“关于结界的事情,你多是书中所阅,我也所知甚少,还是得等奚禹来,已经派人去请了,等一会便到。”
“你要休息会吗?瞧着似乎精神有些不大好。”
阿箬倒也是真关心我,我摇摇头,只是心情颇有些郁结罢了。
我自以为将蓬莱的每一处都掌握住了,却还是出了如此疏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说起来有些讽刺,若不是下午的事,怕是会被突生的事端打得措手不及。
虽然云华说已经做全了准备,我使劲揉了两把自己的脸,到底还是得靠自己去一搏,若坐以待毙,便实在负了云华的信任。
沉闷的雷声阵阵,窗外的雨逐渐变得急促,湍急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绿叶与石阶。
雨滴在纸伞上清脆地跃动,抖落的水珠像泼撒了的米粒窸窸窣窣落满院前平滑的石板,平稳的脚步声在屋子外头响起。
奚禹将纸伞搁在门边拍了拍袖子上沾湿的雨水推门道:“这雨下的好急,若不是正巧将巡视提上晌午,还得湿一趟衣服。”
“你适才巡视回来,那蓬莱的结界可有什么问题?”阿箬与我对视一眼问道。
“没有问题呀。”奚禹困惑地望向我们,“姐姐今日怎么问起这个,对了,喊我来又是为着什么。”
原来奚禹不知。
我挑拣着与他说了了下午在林间的事情,提了结界和箭羽,他听了也是困惑,但觉得二人眼见不会是虚,“无论真假总是要补上一份解决方法,我得去着人手安排,虽不能及时修复结界,却得防着妖兽与闲杂人等入内。”
“等一等。”我见他又急着离开,忙扯了他的袖子。
奚禹身子趔趄,又一屁股坐了回来,“姐姐想吃宵夜吗?我等会结束了可以给你带些回来。”
“不是。”我斜一眼阿箬,将窗户打开个口,透过黑色的雨幕,隐隐能瞧见低矮的屋子里面明明灭灭的灯光,“我与阿箬不放心他们,怕打草惊蛇。”
“我最近是挺忙,没有多注意他们的行径。”
“我与阿箬在瞧着,虽看不出什么名堂,却隐隐透着奇怪,算了,也没个定数,留些心眼罢了。”我合上窗子又问,“既然结界有了问题,又为何无人知晓。”
我并不怀疑奚禹的仔细,定是有人使了法子才能掩人耳目。
“结界既破却没能察觉,大抵是织羽的作用。”奚禹说道。
我瞧一眼阿箬:“织羽是什么?”
阿箬微微挑起眉头:“似乎是一种游丝,有织就万物一说?”
“我倒也没有了解织就万物一说,君上曾经提起过,织羽可以用来缝补结界,其实也算不上能够缝补,毕竟那裂缝只能靠着术法与仙器来维护,用织羽来补结界更像是一种障眼法,暂时的将裂缝隐藏起来,但其实撕开的裂缝还是存在的。”
“毕竟修补结界需要时间,以织羽为掩护,旁人自瞧不出异样,无法找准要害。”
“蓬莱的那处地方,也有可能被人用织羽修补。”但我肯定这决不是什么好心,毕竟是用来欺瞒我们的眼睛。
“姐姐也不用太担心,君上留下的仙器和人手岂止瞧见的这些。”奚禹颇为老成地安慰我,“他们此时既不作为,以织羽为蔽目之法定是在埋线,我们只装作不知便可,明日我会排人去外面查看,更稳妥一些。”
“得按着蓬莱的名册点一点人数,多的与少的都得注意,新入的那一批我与阿箬会瞧着,你不用顾虑太多。”
“知道啦。”奚禹点点头,“姐姐还有什么旁的问题吗?”
我想了想问道:“你会补结界吗?”
“不会。”
“那筑结界呢?云华留下的仙器中应当可以挑出合适的。”
“仙器得认主才行……我好像不能够。”奚禹有些挫败,挠乱了自己的头发,又觉得失态,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
“其实倒也不必刻意去修补,君上他……”
我打断他指一指自己道:“那我行吗?”
“以何物?”阿箬问道。
“冰霜。”
我摊手,桌上幻出一把长剑,剑柄修长,雕刻着深浅的流水纹,湛蓝与纯白交融,往下是泛着寒光的剑身。
阿箬皱眉:“以冰霜为器,你又作何防身。”
我拍拍自己的大腿,二人皆是困惑,边上起了呼噜噜的声音,一个庞然的身子哼着气往外这边挪腾,接着二人对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双乌眼珠子。
“我有皇帝呀。”我揉一揉它的脑袋,觉得手感甚是不错,又多搓揉了两把,屋子里扬了几撮毛,奚禹瞧着那白毛晃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皇帝最近在换毛呢,多多担待些。”
“麒麟兽是靠谱,依着阿箬姐姐所说还得要防身的武器才是。”
“结界若破了彻底,百姓得护,姐姐也断然是不能有损伤的,这法子不行。”
我讨厌奚禹,不孩子,不可爱。
其实我早就备好了的,我将一把长弓哐哐地敲在桌上:“这样可以了吧。”
“这是下午的那一把弓。”阿箬道,伸手摸了摸,“是个不错的仙器。”
“我可琢磨出来了,下午那个孩子是云华安排的,什么比试射箭之术,一较高下,都是他呼喊怂恿着我做的。想也是让我们早些发现结界的问题。这弓也是他与我的,那么重的长弓一个普通孩子怎么能举得起。”
我略略抬高下颌,轻挑眉头道:“云华安排的,这下可以了吧,小古板。”
奚禹哑然:“原还有我不知道的……既然君上相信姐姐,那就听从姐姐的安排吧。”
——
依我们之力是修不成结界,但以冰霜为辅是可另筑一个结界,只依着法器主人的修为罢了,我掂量几许觉得市集片大的地方应当没有问题,便让奚禹寻个稳妥的地方再做打算。
大概找到契机的时候,就可以将蓬莱里的威胁一并除去。
之外的精力便多放在结界的周围,奚禹绕去结界外确认再三,是织羽没错,但周围一片平和,还多些兔子,狸猫的踪迹。
我按着平日的作息,吃饭午休,种花闲逛,唯一多的就是练习射箭。
皇帝精力足总是满院子的跑,我就领着它去那一片桃林,拿细长的木条搭弓,由着它在树后面左躲右闪,有时候又起了兴致咬住我射向它的长箭。
阿箬则打探着底下的口风,他人倒是寻常,只是那个断腿的人气色越发不足,连蓬莱的灵气也将养不住他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院里的小孩老是拉拢一些蓬莱原住的小仙童一起打闹包括上回那个青衫小孩,有时候也会跑远一些的地方,林子深,三两次会跟丢。
我想那个孩子是云华安排的,有他照看,孩子们自不会有什么问题,只道:“小孩子好动些,蓬莱境内无事,只小心不要出了结界就行,。”
我将挽起的长袖松了下来,揉了揉发红的手,“那大人们呢,在做些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平日一样。”
我顿了顿,搓揉了下掌心,“知道了。”
虽然每日苦练精益了些,但到底是仙器,我术法有限,磨合起来还有些问题,十几次下来竟有些脱力。
阿箬与我坐在一处,我见一只纸鸢飘飘悠悠落在了她的肩上,我双手捏住它的翅膀问道:“这又是什么?”
“纸鸢呀,我昨日教奚禹折的,他有事就用这个来寻我们。”阿箬接过纸鸢,细细评鉴,“明明昨日教了有两个时辰,却还是歪歪扭扭。”
我耸耸肩,觉得并不紧要。
阿箬将纸鸢重新放飞,那个浑身皱皱巴巴的作品左右摇晃着带我们来到市集。
奚禹一早就等着了,塞我与阿箬蜜糖糕,我打量着略有些拥挤的街道说:“似乎比平日热闹许多。”
“因为快近秋日了,蓬莱有烟火比赛,迎秋收的传统,上回姐姐来时已经过了日子,这次正赶上。”奚禹和人群里的小孩一一击掌,转回身子道,“晚上的时候他们多会聚集在这里看表演,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算着日子安排好事宜,说不定赶得及还能与他们庆上一番,只可惜云华不在。
奚禹说:“若是能在比赛中博个彩,待蓬莱秋收时,各家小仙都会拿丰收的果子来庆贺。”
我觉得想这个活动的人顶顶绝妙,琅山就很少有如此热烈的活动,数起来还是流传这上一辈的传统与各灵域趋近,比试术法本领的更多些。
“那如何博彩?”
“不按凡间的那般,因为小仙童的灵力有限并不能成功施法绽放烟火,所以君上去泉山求了一枉仙水,注以灵力炼化,那个桃花形状的池中便是炼化成的仙水。”
“炼化仙水?”阿箬显然是觉得新奇。
我也是头一次听闻,还是为了庆贺灵域内的秋收之喜,显然与在慧云学的炼化本源大相径庭。
“小仙童们以绘画的形式作出自己喜欢的图样再投入池中,剪纸会幻成一颗颗星星摇尾升空再显出图样,有流光和摩擦声,与凡间的并无二差。”奚禹从边上递我一张红纸,“姐姐要试试吗?”
“你这么一谈倒像是孩子之间的比赛。”我接过红纸,有些犹豫。
奚禹说:“君上说过既是秋收之喜,自然是众人共有的,不分年龄。”
“君上初办烟火比赛时画了个不像狐狸的狐狸,然后被孩子们比下去了。”
我笑出声,云华倒是写的一手好字,不像狐狸的狐狸,我想起他上回还笑我秀的鸭子来着,不,是鸳鸯。
“那便试一试。”我举高红纸,薄薄的一层透过光晕落在脸上,像是点了胭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