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晚上逗留的迟了些,不仅看了烟花坐了水船,还大胆的在云上作画,也不怕被旁人瞧见。酒是没让喝的,三人醉醺醺地回蓬莱可不是个好主意。
阿箬跟在我身后规矩地进了屋子,然后关上门,两个人齐齐倒在床上,补了一上午的回笼觉。
云华倒是精神,果然修为高深的神君都是如此,这会应该又忙着去安排出门前的事宜。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我竟梦回了前去慧云的第一天,在大殿内,我端坐着,一扭头边上果然是那个青衫男子,他长发披散着,正偏头对我笑。
我有些懵,愣愣地开口问:“你是谁?”
他指一指我道:“你的师弟。”
我摇头:“不是,你不是慧云的弟子。”
“你说的。”
“我那时是不知道,你别诓我。”
他又伸手一指殿前的人:“那你问问他。”
我抬眼望向端坐在位置上的师尊,突然一道阴影向我压过来,我身子后倾,他向我伸出手,最后落在我挂在腰间的玉石,“很漂亮的石头,我住的地方有很多,你喜欢吗?”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从梦中醒来了。
我撑着脑袋使劲摇了摇,那梦虽然奇怪,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压抑。
阿箬被我惊醒,坐起身子,揉着眼睛说道:“又做噩梦了吗?”
我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发现额角冒了些汗,“也许是睡得久了些,大脑有些昏沉。”我跳下床,穿起鞋袜。
“是有些久,也是我困意上头,竟忘记了燃香。”阿箬将盒子中的清心香装入炉中,轻轻压好,又埋入一块玉石,合拢香炉的顶,乳白色细烟的从一道道缝隙中钻出,逐渐在屋子里漫开。
我喝了口冷茶,端坐着缓了会精神,觉得颇有些作用。
只是,那个梦中的人是谁?
快至晌午,阿箬早早备下午膳,我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该如何安排底下的人,阿箬说替我去打探一番,我坐在院前的凉亭消食边等着消息。
我正看着田间忙碌的小仙出神,一双手从背后探了过来,我猛得后退,却被来人一把拉住。
“怎么了。”云华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吃惊。
“适才在想事情。”也许是那个奇怪的梦让我整个人的情绪都紧绷着,又或许是对问题安排的无措,我干笑两声坐下,“我以为是阿箬,她总喜欢吓我。”
云华叹一口气:“如此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蓬莱。”
“有阿箬和奚禹在。”我看着底下忙忙碌碌的小仙说道,“外面的人进不来,结界里头的他们,也不过十二三人,神君实在不必过分担心。”
云华握住我的手道:“我此次离开半月有余,蓬莱虽有奚禹却也不能顾虑周全,我会在你周围的院子设下结界,上头的云白天也得布着了,要是闷就让阿箬陪着四处走走。”他顺着我的目光向下望去,温柔地说,“旁的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放心的去做便是,注意分寸,不要伤了自己。”
我点头,云华陪着我在亭子里坐了回就离开了,我托着脑袋看着底下的人来回忙碌,无论在高处还是近前,瞧着他们只是在过着平凡的一天。
天色稍晚些,屋子里燃起了灯,外面不大有人了,孩子,女人都进了屋子,只有几个年轻人在田间筑着木桩,像是要围成圈,防止别人误踩。
我倒是有些许期待,最后结果是什么。
——
云华离开的四五日我收到了奚禹捎来的信,信中不过一些零散的琐事,说在伏妖的途中见紫色的小花状似犀牛角觉得很是有趣,犀牛角吗?我捏着那朵娇艳饱满似月钩的花瓣觉得此话不假。
又有夜间将士燃起火堆学着地界跳篝火舞,我一眨眼,四五个手指高的火焰燃了起来,有了胳膊腿正滑稽地手舞足蹈。
看来一切顺利,云华还能旁出心思用御火术化作小人逗趣。我合了信纸,与他回信,蓬莱一切都好,皇帝昨个咬缺了院门,奚禹给换了个雕花的,中午的鲈鱼羹很是好吃配上竹笋特别鲜嫩……我提笔顿了顿,添上了几句话,蓬莱一切都好,勿念。
这般来回三两封信,离云华回来的日子也近,我照例在院外刨土种花,阿箬走了进来说那些被纳进来的小仙似乎越了界,出了先前吩咐的领地。
“是做什么去了?”
“我见他们去了市集,也有去采了果子,倒是没什么奇怪。”
“我也没化线为界,不过指了一片林子,采两个果子什么的不算越界,市集人多,虽未完全信任他们,但明令禁止倒显得排外,只是采买也不必过分计较。”我将土坑刨得深一些,这样就不容易被雨水浸润之后翻了根。
我反复看着手中的花种,摊开手问:“你能瞧出名堂吗?哪个是坏种哪个又是好的。”
“这怎么能呢。”阿箬从我手中将花种接过一个个塞入坑中,又重新填满土“还得等些日子,等着它长成了才能分辨出来。”
我托着脑袋,也许多年浸润栽种之术的流景能一眼瞧出来,我在边角处仔细分出一些湿泥塞入帕子仔细包好递给阿箬:“还得麻烦你去见一回流景。”
“这泥?”阿箬一愣。
“这很重要,拿盒子装了送去流景那掌掌眼,再讨教些栽种之法,我想在云华回来前种出这些花,给他份惊喜,我好不容易托奚禹买的名贵品种,不能浪费。”我举起一捧水洒下,零零散散地溅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早去早回。”
我数着袋子里的花种,盘算着还需要挖多少个坑,最后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这样的事情太麻烦了,多了总比少了的好。”
阿箬来去一趟倒也快,那个盒子原物回了我的手中,我摊开帕子轻轻拨弄了几下,里面的土乌黑松散,带着些许焦臭。
“流景可有说些什么?”
“只说该早早布置,并不难解决,这促成之法蓬莱恰好是有的。”
“是有现成的。”我合上盖子递给阿箬,“丢了吧,也没什么用了,给皇帝磨牙也成。”
阿箬在流景那学了皮毛,正巧能在我的花苗上施用,一通苦心钻研,果然鲜有成效,些许都冒了芽长出新叶。不过当初撒种时布的太密,有些冒出土的根茎都快缠绕在了一起,我很困扰,既生根了就难分,又怕他们抢了彼此的养分只能多多撒些花肥期盼着一个个都能茁壮成长,谁也别抢着谁的。
今日的天气好,奚禹也未曾布云,我端了躺椅打算晒会太阳,树荫底下的花已经起了骨朵,我很是满意,奚禹昨日还与我说新来的小仙勤恳结界边上的空地已经翻上许多新的屋子,荒地也垦了一大片问说打算过些日子种上蔬果,孩子们倒不隔阂玩在一处。
我端着一盘果子往凉亭那处去,那里高望的也远。
我吐着果核与阿箬絮叨:“虽然来的老弱不少,剩下年轻的倒也能干,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们手脚勤快,白日里见得多伐木造篱,也能腾出时间开垦这么一大片荒地。”阿箬插着腰,“怕是昼夜不停。”
我挑眉:“你观察的倒仔细。”
“不说旁的,勤劳是好事。”阿箬坐下吃起果子。
突然一串玩闹的嬉笑声从我们耳边掠过,我抬眼一瞧,原来是底下的小孩一路追闹着跑了上来。
我还未开口其中一个孩子就跑到我身边甜甜地喊:“阿蘅姐姐。”
“怎么了?”我蹲下身子问道。
“要一起玩吗?”他举起手中精巧的箭羽,“我们在底下在比射箭呢。”
看着他黑漆漆的瞳孔发亮满是期待,我有些不忍拒绝,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答应了。
他的小手拉着我,引着我来到一处林子,后面就是大片被开垦出来的荒地,我刚想走得近一些瞧瞧就被扯住了,“阿蘅姐姐别踩上了,土地松软不实,可别陷下去。”
“知道啦。”我握紧他的小手。
“你说在比射箭,那箭靶呢,在何处?”我收回脚,四下张望。
稚嫩的小圆手指了指远处立着的木桩,“那些就是了,以树为靶,平常大哥哥们就在那里练习,断了的树就搬做屋子,剩下半截木桩就给我们力气小的当靶子练箭。”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姐姐要试试吗?”
身着青衫的小孩松开我的手,递我左手的箭羽,不知从哪个灌木底下拖出一把长弓,他端起来有些费劲,却还是托起双手高举着。
我接过那把弓掂了掂,十分沉重,我将箭上弦拉了满弓,闭上一只眼,对着面前的木桩,“是这样吗?”
“是的,那些哥哥们都是如此练的。”那双乌黑的眼睛转着圈,冲我扬着笑脸。
我重新调整好姿势抬起弓箭,松手的瞬间,长箭像星点从我面前消失,木屑飞溅,白色的羽毛震颤着重叠。
“哇,仙子姐姐,好厉害。”周围围着一圈的小孩鼓起掌。
“阿蘅姐姐我见过他们能将一棵树都射断,可厉害了。”又是那个小孩,他偏着头问,“姐姐可以吗?”
折断一棵树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灌注些灵力进去,我重新拉弓,轻挑眉头:“看好了。”
白色的光包裹着黑色的箭柄,似流星曳着长尾,撞向坚硬的大地,那一棵树并不算粗壮,长箭穿透树干,而箭锋破开气流继续向前,折断的树干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屑,我走上前打算收回箭羽,却只瞧见空荡荡的地面,眼前的结界闪着微光,我伸出手,似乎觉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胸口震荡开来。
“阿箬。”我喊了一声,手边多了个身影。
“箭羽不见了。”阿箬拉着我的手,“退回去吧。”
远处卷起一阵狂风,我仰头望了望天,头顶聚起一团团云雨,翻涌着,似乎风雨欲来。
而那群孩子在远处向我招手,欢呼着鼓掌,我冲他们挥了挥手道:“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吹起的风呼呼作响,他们捡了地上的短箭和零散的小玩意,纷纷四散着跑回家。
这场大雨,不会下得太久的,只是给蓬莱的土地降些甘霖,罩上层白色的烟纱。
我转回身子,觉得手心有些发冷,轻声说道:“阿箬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