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我抬眼,瞧见一只蝴蝶在空中盘旋,我伸出手,它兜转了几圈停落在我的指尖,然后轻轻地散成细碎的金光。
我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吗?”
流景从倚着的树边走近:“原打算回去的,半路想着有个东西可能合适你。”
我微微偏了脑袋有些好奇,流景伸出手,只见一块莹润的玉石躺在他的掌心,鹅软石大小,光滑洁白散着流光溢彩的仙气。
“这是什么?”我指尖轻轻划过玉石,触手温凉,那周身的光如丝线游离缠上我的指尖,竟让我觉得十分平和舒适。
“冷月石。”
没听过,“是从哪里来的。”
流景答我:“这并不重要,偶然得来的。”
“但为什么要无故送我。”我仔细端详起来,觉得这冷月石不似寻常俗物,掂量自己千把来年的阅历,也从未听闻,应当贵重。
“只是觉得合适仙子罢了。若说起来也可当做那日荣升仙位时,对贺礼的回赠。”
“花种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那日不过是做顺水人情。”我托着那块玉石,伸手轻抚,“有些不匹配你送的回礼。”
“合适二字已十分妥帖,你只一试便知。”
我顺着他的目光,轻轻握紧手中的冷月石,上头游离的灵力一点点往我的经络灌注,那股躁动于表面的情绪竟被稍稍舒缓,竟有如此作用,我顿了顿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倒不必担心是旁听所知,若我灵力深厚至此,也不只会是个闲职。”
“是我多心。”我未有多说,他也没有点明,大抵的原因与隐瞒彼此能猜个囫囵,点到为止罢了。
流景一笑带过:“这玉石表面光滑难以饰物,不过可雕个精致的花样串作吊坠。”
“那礼物和意见我一并收下了。”
“如此,我就先行一步。”流景不知从何处打了一把折扇在胸前,显露着一副贵公子的气派。
“是要回九重天去了吗?”我问。
“虽然是闲职,也并不空闲,天上的眼睛瞧着,我离的有些久了。”他摇了摇扇子,“若冉蘅仙子困惑也可随我上天一瞧。”
我摆手:“我且得再修个百来年,不过见你如此,也许最后还是当个散仙快活。”
流景摇摇头,并未说些什么,我见他的身形隐入云雾,虚无缥缈中显得十分伶仃,依稀记得第一面在宴席上见着的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
阿箬已经安排好了我与竹青歇息的屋子,都派人仔细清点过的,可竹青还是习惯地来问一问缺些什么。
“什么都不缺,慧云可不需要你打点。”我塞她一块玫瑰酥酪。
竹青皱着脸嚼了两下,眼睛突然放光:“这个好吃极了。”
“这是阿箬的手艺,你学一学一并带回蓬莱。”我往自己的嘴里塞一口,含含糊糊地说,“那个竹笋炖鹌鹑阿箬也拿手。”
我还未说完,竹青就点头,一脸不辱使命的出去了。
我托着下巴看着边上扑簌而落的叶子想,应该将竹青也安排妥当才是。
慧云两日虽说从蓬莱走时匆忙,却也是作势给旁人看,我早前便与云华留了口信,原想多在慧云听学一阵,可只三两日云华就腾云携礼来了慧云,说是来拜访,可师尊处才送了礼就折往我的院子。
彼时我正在喝竹青求学所做的竹笋炖鹌鹑,三个时辰的火候,汤汁乳白,肉质爽滑,我咬了口脆笋,云华十分自然地给自己盛上一碗。
我喝干净自己鹌鹑汤,见云华点了点头:“味道果然不错,慧云有如此手艺,难怪阿蘅流连忘返。”
我抬高自己的眉尾,“你来的可早了些。”
“嗯?”云华同样挑起眉毛。
我伸手敲一敲桌面:“我瞧话本里头争吵的二人少不了冷战五六日,神君得做足了数。”
云华轻笑,舀一口汤:“话本里头的故事总是戏剧,凡人的寿数本就弹指之间,因为小事怄气,实在虚耗光阴。若是相爱,只当中一个早些服软,就可削减去彼此委屈生厌的时间。”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所以神君才早些千里迢迢赶来慧云服软?”
云华呛了一口汤,深深地望我一眼。
我瞥一眼远处立着一脸焦急的竹青,方忆起自己入戏太深。
云华替我新盛了一碗道:“我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
“最近很少梦魇,倒是能安稳地睡到天亮。”我从袖中掏出流景赠予我的玉石,“师尊的清心香很是好用,这块玉石也能稳着心绪,不过缺个好看的式样,做吊坠带着能方便许多。”
“玉石也是弘渊仙尊所赠吗?”云华拿在手中反复看,似乎在确定什么。
“是流景,我从未见过,神君呢?”
云华将玉石放入我的掌心:“并未,收着吧,等回了蓬莱再让人替你画式样。”
“明日便可回去,我在慧云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不如再住上几日吧,慧云有弘渊仙尊在,离着你阿爹也近,能多松快两日。”
我喝汤的手一顿:“是有什么变故吗?”
“不是。”云华伸手点我的脑门,“你又操心什么。不过是前阵子查出黑墟妖族叛乱的事情,我大概要出去半月,只是想蓬莱没有人可以看顾你,你又被魇魔所扰,还是待在慧云稳妥些。”
“师尊的清心香和玉石已然能制住魇魔许多大可不必担心。可蓬莱你若走了,就剩奚禹一个,算起之前收纳进的小仙,也还未处理好,他顾不了两头,我得回去。”
“你不必担心我。”我握住他的手,“半个月我可以看顾好蓬莱,你也答应我的让我学着自己去处理麻烦。”
“嗯,我相信阿蘅。”
黑墟妖族一事并不着急,九重天上虽下了令,也有五日的准备。云华陪着我在慧云多逗留了两日,问询了师尊些许关于魇魔的处理。
其一唯死亡才能消弭其根源,此外便只有引渡之法,虽然云华有意,但不过是从我这过渡到了云华处,二者并未差别,倒还要折腾。
我心里的算盘衡量起来,若我魇住了神君厉害或能拉我出来,云华要是栽倒了,我可能得在床头抹眼泪。
说来也奇怪,那日来时见着的青衫少年竟再未遇到,我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想,我摊开五指又重新握住,毕竟我没有真正意义地触碰过他,也许是多想了?
但此事不过困惑了我两三个时辰,因为到了饭点,阿箬端上了蘑菇碎焖肉,那味道馋的我口水直流,只想着大快朵颐。
待吃饱喝足,我发现竹青似乎有些怏怏不乐,我同她一起蹲在门槛上问:“怎么了?”
竹青一双大眼睛望着我,眉头快皱成八字:“虽然觉得小姐和神君和好了是好事,但是总是担心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呀?”我替她将碎发理一理,这小妮子到底从哪里能看出来我与云华如此水火不容啊,是我的演技过头了?还是云华的表情过于凶狠。
“我话本里瞧见,有摔碗筷折辱对方的,既是被爱意蒙蔽,总会迷糊不清,我怕到时候劝不住小姐。”
那就少看点苦情话本……
竹青这点偏信到底是随我,我抵住自己的额角,安抚地摸摸竹青细软的头发:“若云华如此对我,我就抛了他,与你一起回慧云,摘果子泡温泉,再缠着阿箬给我们做好吃的。”
“好,去哪都带着我。”竹青嘟囔着,趴在我膝上似乎有些困倦,又怕我走,一双手圈住了我的腰。
在琅山的时候竹青陪着我,包办了霁雪阁的大小杂事,我喜欢讨厌的她都记着,也会替我兜着一堆破烂麻烦,虽然偶尔唠叨,却将我照顾的很好。
明明在琅山待着可以安稳,却要包着眼泪随云华来蓬莱,只一句冉蘅在那里,就能骗来的,怎么让人放心。
我轻声地说道:“竹青,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要走的路没有终点,不像琅山四处都燃着灯,只能摸索着黑暗前行,也不知道会出现变故,无论是锋利的爪子,还是冰冷的刀刃,都是很危险的啊。”若你在一定会忍不住挡在我前面。
我见她的头发散乱地贴着白皙的脸颊,睫毛微微颤动,嘴角的笑又像是满足。
所以留在慧云吧,我还想等你学会玫瑰酥酪呢。
我抱起竹青,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屋子里的光昏昏暗暗上下跳动着,房门掩上,便噗呲一声灭了,只剩下外头闪动的几颗星点。
“现在就走吗?”云华问道。
“是,竹青睡下了,若是她醒着,我可狠不下心拒绝她哭哭啼啼的模样。”我用发带重新将长发束好,“若事情成了,我便可以带她回青丘安稳过日子,现在她只要远离我,就不会成为他人的靶子。”
“准备好了吗,阿箬。”
石砖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朦胧的月光洒下,模糊的身形逐渐清晰,映照出那一张与竹青一般无二的脸。
“如何?”
“没差,我都认不出,更别说旁人。”我掐一掐阿箬的脸蛋,“你可是自愿随我去蓬莱的。”
阿箬翻一翻白眼:“倒也得你在慧云找的出术法在我之上的人,除开我又有谁。”
噫,阿箬的嘴巴还是厉害。
此番回慧云本就是为了安顿竹青,可若只身回来不免让旁人生疑,阿箬的术法犹在我之上,又有师尊留的仙器护身,加之历练的经验丰富,倒是我的助益。
“竹青明日醒来大抵会很失落。”
“那妮子好哄,只要我好好的回来,她便不会同我怄气太久。”
阿箬撇嘴:“我觉得倒没那么容易。”
“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我搂住阿箬的肩膀,“现在要不要去地界瞧花灯啊。”
“那也行,我很久没有去地界了。”阿箬没有拍开我的手,反倒有点小兴奋。
“吃酒,看戏也成,我们得天亮的时候再回去。”
天亮了,就能看清蓬莱里的污秽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