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离开了,屋子里更静了,只有我轻微的呼吸声连绵着,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看着桌上的烛火,它好像什么也不担心,尽情地在灯芯上跳舞,燃烧着自己让屋子里更亮一些。外面这么黑,也不知道云梦泽的晚上,毒物是否会更加多,我埋下头,云华应该带上皇帝的,在湿冷的晚上皇帝也能捂着暖手。
我有些困,我已经托付好了要做的,现在只希望接下来的事能够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他们说的对,我受了琅山这么多的恩惠,实不该做个狼心狗肺之人。
我等了很久,让自己努力不昏睡过去,红烛烧了一半,外面窸窸窣窣地有了声音,约摸来了许多人。
我在铜镜面前照了照,揉开自己几乎要闭上的眼睛,这才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二哥与族中的长老,还有些许在琅山有名分职位的仙家,旁的来参宴的也有,东岳神也在,我知道他厌恶我,有他做见证是最好的,他会说明琅山的种种皆为忘恩负义的冉蘅所为,与旁人无关,断了狼爷爷想回护我的想法,逼着他们做出决断,这样一切就可以早早地画下句号。
我稳一稳胸口翻涌的痛楚,抬头望着众人,扯出一抹笑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如今,你倒还是装着傻。”东岳神讽道。
二哥看着我,眼里情绪复杂,我在等着他开口……可他还在犹豫着。
“二哥带着那么多人来到霁雪阁,是要做什么?”我抬高了声音。
他一怔,终于回过神。
东岳神挥了挥手,说道:“呈上来。”
众人让出一条道,端着木匣的侍从走了上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底下压着一叠厚厚的书信。
东岳神走近前拿出那把匕首,将它取了出来,抬高,环绕周围一圈待所有人都瞧清这把匕首的模样他才缓缓地开口:“这把匕首,就是冉蘅刺杀沧泽的凶器,我当时就在场上,瞧得可是真切,不过为了确认,还是请众人一起辨明。”
那把匕首在众人的手里互相传递,他们细细看着,他们看见刀身上沾染的鲜血,无不皱眉点头,言词凿凿:“就是这一把。”
东岳神拿软绸包着,递在我的面前:“也请冉蘅仙子辨明。”
刀尖明晃晃地,离我这么近,我仓惶后退,挥手想挡去刀尖的锋芒却摔在地上。
东岳神轻轻地嗤笑,退开两步,“能大着胆子做下,如今见着也会害怕吗?”
“沧玥君,该到你来主持真相了。”他将匕首包好,将木匣递给二哥。
我看见二哥伸手从木匣中取出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狠狠拉起地上的我:“信里写的是什么?“
复又避着旁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匕首会在东岳神手中,还有这些信是哪里来的。”
“信上写的是我与青丘勾结的证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与青丘做了交易,只要我取沧琅王的性命,我就能坐上女君之位。”
沧玥掐住我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吗,平日里耍些小聪明也就罢了,你也不看清楚今日是什么情形。”
“沧玥仙君不信我,大可打开信纸瞧瞧里面写的是什么!”我喊出声。
我与他的一举一动众人都瞧在眼里,二哥松开手,瞪了我一眼,打开信纸,似乎认真仔细地看着,我却听得他唇边几不可闻的警告:“谁需要你顶罪,小白眼狐狸,你这是存心在为难我,等阿爹醒了可不要扒了我的皮。”
“混账!”二哥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信纸全都抛向空中,“这样儿戏般的东西你想拿出来糊弄什么。”
众人全都愣住了,连东岳神也呆看着,满天的信纸化成一丝丝白屑。
“沧玥,你这是做什么!”东岳神最先反应过来,怒声质问。
沧玥转回身子:“东岳神既然选择我来主持公道,自然是信得过我的,这信上的内容通篇胡言乱语胡乱攀扯,竟说我与东岳神是主谋,想二人合力谋夺琅山王位,不知东岳神可否看过信中内容。”
东岳神定然是看过才敢寻来二哥处置我,可如今信纸全被二哥烧毁,里面内容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可只是未料想二哥先开口反问,无论东岳神怎么说,信中内容都无法再验真伪,众人听得信中主谋也有东岳神一说,他如此的咄咄相逼倒像是要杀人灭口。
东岳神冷哼一声:“我也未曾看过,想是她胡乱攀咬,可她刺杀沧泽一事是事实,这事必须给琅山的众人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沧玥,微微仰起下颌,俯视着我道,“冉蘅刺杀沧泽,罪不可赦,按我琅山规矩,需任上狼王亲自审问处置……”
“可沧泽如今生死未卜……”东岳神打断他的话。
我心中一凛,大哥的情况竟如此凶险……
二哥瞧我一眼:“按琅山的规矩是如此,狼王尚在,不过重伤修养,几位长老亦在此,我在琅山也没有实职,确不好越权。”
“罪女冉蘅,暂且关押至霁雪阁,不得外出,待狼王恢复后亲自审问处理。”二哥笑着说道,“东岳神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跑,我可许你东岳参将一同驻守霁雪阁,也可让你宽心几分。”
东岳神此番未有将我处置甚为不满,可二哥说的在理,他身为沧琅的次子尚没有权利处置,东岳神在琅山自也算不上有什么权利插手。
我的日子尚且不那么为难,只是不得外出罢了,皇帝被严令禁止与我见面,怕我借力逃跑,阿爹与大哥那处我更是去不得,况我还是杀人凶手。
平日只竹青照顾我的起居,偶尔有风言风语传入我的耳中,多是些辱骂我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言,我听得两句便觉难受,却强迫着要竹青一一复述,往后我要听得的也许会比这要多,要更恶毒。
“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竹青替我端来洗脸的热水。
我试了试水温道:“什么事情。”
“大公子的事情。”她又递我一块软绸。
我闭着眼睛,水珠从我的脸上滑落,“为什么?”我拿软绸将水擦干,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她,“竹青不怕我吗?”
“我与小姐朝夕相处了几百年,倒也不担心这许多,该怕您的是那些被称做废纸的书籍,也不知做了几餐宵夜。”她收走了我的帕子,突然问道,“今个中午小姐想吃些什么,琅山不曾克扣吃食,旁的没有的,我也许能拖朔方君带些来。”
“朔方竟也肯信我。”我嘟囔一句,揽上竹青的肩膀,“你若平日也这么迁就我就好了。”
“那是什么……小姐平日里爬墙挖洞,烧书砍树,哪一件沧琅王知道了不会责罚,我若是顺着您的意思,更要惹出大祸。”她皱起脸,“要是小姐能过了这一劫,我就陪着您做……可是朔方公子说也许你往后都不能留在琅山了,但您若想带着我一起……”
“我不带你。”我收回手往屋子里走,“中午想吃新鲜的鲈鱼。”
我几乎能猜到竹青懊恼地跺脚,然后愤愤地往外走去。
我要走去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带上你也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