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爹的屋子里呆了会,吩咐人替他换了新的衣裳,医官开出的药已经备好,我努力使法子,阿爹也只吞下一点,不过勉强压着毒性罢了。
狼爷爷既已经知晓此事,席面上的情况我并不担心,二哥则暗里探着各路仙家的口风,望能寻上几分端倪。
屋子里的光愈发暗了,我点上烛火,瞧一眼窗外的景,太阳将落,可云华还未归来,他是不是在云梦泽迷了路,还是中了瘴气的毒,我有些坐立难安。
外面响了两下扣门声,一个侍从弯着身子行礼,头压地低低的,道:“大公子差人来请小姐过去。”
“所谓何事?”我拿帕子替阿爹擦了擦额间的汗,又握了他的手,竟有些发冷,情况实在不太好。
“席上出了点问题,公子脱不开身处理,所以吩咐我来唤小姐。”
我捏着帕子,阿爹现下情况并不好,我如何脱得开身,却也奇怪:“席上狼爷爷和长老们都在,既出了事情,自由他们处理,大哥又怎会舍近求远。”
那侍从答道:“长老们午间醉了酒,晚上便没有出席,而大公子被狼王唤走了。”
“那我二哥呢?”他应当是在的。
“我……没有瞧见人。”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人都不在,二哥不是在席面上探他们的口风吗。我又问他出了何事,席面上可有旁的人主持,他只摇头念说不清楚。
我实在头疼,他这样含糊不清的描述催得我必须去前面瞧一瞧,“你不必跟过来了,就在这里守着阿爹,若云华神君带着药君过来或阿爹有任何情况,立即来寻我。”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
我匆忙地往前厅赶,只想着别出什么乱子,虽说阿爹的事情瞒不了许久,至多宣布延席时就会露了端倪,也不知狼爷爷是否说了什么。
待我入了门发现一切都其乐融融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哥在高位与旁人攀谈,狼爷爷不知听了什么趣事,正捧腹大笑,一切都没有问题。
这儿没有问题,那就是随行的侍从……我猛得想起阿爹,我竟还让他留着照顾,实在是糊涂,转身欲走却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
“别喊,于你没有好处。”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止了我的想法。
我的神经紧绷着,身子僵硬地被控制着,他挟持着我往偏僻的角落走,我走的很慢,几乎在挪着步子,期望有人能瞧见我,可席上的众人谈笑风生,远注意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
“你为何诓骗我来此。”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要送你大哥一份贺礼。”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顺便带你看一出大戏。”
我商量着语气说:“你既来祝贺,自是琅山的客人,何必挟持着我入席,你若松开我,也好让我为你引荐一番。”
“没有这个必要。”他说道,“你若不逃我便解了你的定身。”
“不逃,不逃,我身在琅山,又能逃到何处去。”我顺从着他的意思,见他神色不定,便又举手发誓,“我也不喊,我们坐到尾席上,那也不惹眼。”
他盯着我瞧,似乎想看透我内心所想,最后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小狐狸在狡猾也无法在我手下逃走。”
我应承地点头,同他坐在了不惹眼的尾席。我上下打量着他,是个样貌普通之人,当是使了易容术法,我灵力不及探不出其真身,不知道这个人从何处冒出来,而阿爹原先的侍从又去了何处,这人如此凶恶,那侍从想也凶多吉少,而他到琅山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瞧,好戏要开始了。”他饮了一杯酒,深邃眼瞳看向我。
我转头,看见几个奉酒的仙侍正款款走来,错过我们,向四面布酒。这有何问题,我盯着那几人,困惑不已。
我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仙侍上,她才将托盘上的酒放下就被流景喊住了,我正奇怪,却见她的侧脸十分熟悉,我没有看错,是明珠,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耐不住了,想要起身,却生生地被灵力压了下去。
“你若出去,可想好如何解释她的面容为何与你一般。”
他收了灵力,我伏在桌上喘着气,眼睛死盯着流景与明珠,我不知道流景是否发现了身边的我有所不同,这里隔得太远,周围又太过喧闹,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明珠替他倒了一杯酒就离开了,她拿着空空的托盘往前走,她要去哪里,我的视线跟着她,穿过来往的人,跨上石阶,我越过她向前看,大哥正背对着众人与一好友攀谈着。
我看见明珠掀开托盘上的红色软绸,明晃晃的刀锋晃入我的眼睛,她要做什么,我猛得站起身子,大声地喊叫着,声音从另一处传来,流景喊了我的名字,大哥转回头,看见明珠,刚想说些什么,笑容却僵在脸上。
不要,不要,不要,我眼见着那把匕首扎入了大哥的胸口,我发不出声音,似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咙,鲜血立时涌了出来,浸湿了他加冕的衣袍,那不是我,不是阿蘅,我怕他误会,想跑上去大声地说,可是我的身子动不了,只能不停地掉眼泪,大哥握着明珠的手,却迟迟没有将她推开。
席上的人反应过来,拥着要抓住明珠,明珠拔出匕首,带出更多的血,大哥的身子歪了下去被踉跄地扶住,而头上的发冠却掉在地上,滚落了台阶。
我想要看得更多却被捂住了双眼,恶魔的声音绕在我耳边,“接下来,主角要出场了。”
我被带离了宴席,丢在地上,我的脸贴着地,葱绿的草扎在我脸上,一片刺痛,这里是霁雪阁的后院。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我咬着牙,仰起脸怒视着他,每说一个字心口都在滴血。
“自然是为着你,为了让你早日从这个牢笼中挣脱出来。”他蹲下身子看着我狼狈滑稽的样子,替我捋了捋滑落的头发。
“你既要我的命,那就来拿,为什么要……要伤害我的家人!”
“我不想要你的命,只是你这只狐狸又狡猾又可恶,我得先磨去你的爪牙罢了。”他的语气轻挑,却带着威胁。
我死死的盯着他,想把他的言行容貌全刻下来,哪怕是假的样子,若我能活下来,不论何地,我都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你这模样很好,只有胸中有恨,才能走得长远,而琅山不该是你的四方天地。”
“你就且在这里等,我去将她带过来。”他的眼中似乎带着笃定的胜利。
而我对他的阴谋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