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这边离主厅有些远,我从霁雪阁走也费了些时间,因为入了夏,原本光秃秃的树上又新添了颜色。这些个果树个个长得挺拔茁壮,瞧着喜人,我的一众小弟法术不是最优,倒是养树的行家。
后山很静,我想着二哥说的话,不知道所谓的聿离是否会来,至少现在后山只有我一人。我掐算着时间,也不能久呆,我寻了个树荫坐下,又摘一根青草拨弄起来,想我就等一盏茶的时间,最迟也得是正午之前,别教旁人以为我躲清闲,没了东道主的气势。
等了一会我的思维开始发散,在脑子里描摹起聿离的样子,他应当不是与赫坤一个模样,我曾绘了有八九分的画像与旁人相寻,却无一有见过的。斑驳的阳光落在地上,一闪一闪,我听见树林间有窸窣的声响。
“谁?”我站了起来,身子向前探。
他似乎站在一棵与他一般高的果树边,繁茂的枝叶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低头瞧见一双黑色的长靴,是聿离吗。我伸手拨开垂落的树叶,底下的脚突然动了,再抬头是黑色的衣角与修长的五指,我感觉到一股强劲的的灵力顺着树枝转向我,因为贴的太近我几乎不可能躲开,我正想是谁要害我,有人扯了我腰间的飘带,将我拉离危险的区域,我踉跄着站稳,吃惊地发现面前的人是云华。
他怎么来了,就在这一瞬两股灵力相接,周身聚起一片灵力场,树叶哗啦啦地抖动,从枝头脱开,成为空中席卷的利器。我依在他的身后,勉强立住身子,那人全身包裹得严实,原本盖在头上的帽兜被吹了起来,却还蒙着面,而云华原本束好的发带被震得脱开,长发散开来,扫上了我的眼睛。
这二人的交锋来的快,散得也快,我不过一揉眼睛的功夫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一地的碎叶。
我呆呆地站着,放眼望去,周身一圈的果树又重回了冬日时的萧条,这也怪不得云华,若没有他,这一蒙头的灵力下来,我肯定没有好下场,我不过心疼这些果树罢了,还未长过果子就被生生地扼杀了。
“阿蘅在这里做什么。”云华问道。
“神君又怎么在这?”我反问他,我来后山是有人给我送的信,虽然现在知道是落入了不怀好意的圈套,可云华又怎么会平白来这后山。
他瞧着我,一点也不闪避地说:“我跟着你来的。”
我闭了嘴,免得云华又深问下去。
“刚才的人是谁,阿蘅可有眉目。”云华走到那棵树的一侧,刚刚黑衣人在的位置,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
我凑上前去看,不过是深浅的脚印与揉碎的了树叶罢了,“目的这样明确的,也许是仇家。”我自不会与他说聿离的事情,便随口扯了一句。
“他只是想打昏你,所以并没有下杀手。”云华轻抚那根光秃秃的树枝,上面也只是缺了叶子,连树皮也没破一片的。
在我看来打昏和下杀手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难不成打昏我还能是为着我好吗?
我扫视完周围一圈,重新将视线落在云华的身上,他的头发在刚才的打斗中散落下来,却不显狼狈,黑发垂下,略盖住些了五官,柔和了面部的轮廓,比起平日的清冷,现下瞧着更显容易亲近些。
我这么想着,云华突然抬起头,我来不及收回视线被他捉了个正着,我撇开眼去,这样做确实很是失礼,又忍不住轻咳一声,最后背过身子对着他,语气冷冷的:“神君去霁雪阁重新整理一番吧,这样入席实在不体面。”
我在前头飞快地走着,觉得自己差一些就要施法腾飞起来,也不顾云华是否跟了上来,最好远远地甩开去,只有这样才能缓一缓适才的尴尬。
因为竹青被我遣去吃酒了,所以院里现在空无一人,只有皇帝趴在那棵大榕树底下睡懒觉,舒服地翻出半个肚皮,呼噜震天响。
我进了屋子,远远瞥见云华跨过院门,心里一阵懊恼,怎么这样也没有甩掉。先前开口了,现在只能请着他进门,我在妆台上腾出一片空,这正对着铜镜,想必他也不会挑剔。
我踱到窗边低头瞧见台上的千面,想将它往里挪一挪免得一不小心栽着窗口就掉下去了,却瞧见边上有一圈水印子,竹青应当是替我浇了水才出去的,花盆被人碰得挪了位,露出底下的印子很是显眼,是我适才碰到的吗?
“阿蘅替我寻一根发带来可好。”云华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知何时皇帝走了进来,伸了个懒腰,磨蹭着我的裙摆,像给自己挠痒一般,“就摆在铜镜边上的鹅黄软绸上。”我推开皇帝,走向妆台,发现云华的眼神似乎落在了什么上面。
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云华已经伸手打开最近的首饰匣,里面装着几颗光滑的小石子,是我无聊时甩着玩的,底下还压着一副胡乱的涂鸦,里头还有一撮皇帝掉毛时的成果,被我随手塞了进去。
谁说妆匣里头装的就该是首饰,如果云华说了什么,我定会这样开口驳他。
“嗯。”,云华笑了,然后转回头看我:“阿蘅来替我择一根发带吧。”
我觉得我对云华的态度原该是疏离的,虽然他几次救我,我私心里觉得他不会是害我的人,可他有事瞒着我,恰是有关我的事情,于朋友这不真诚。我一时拿不准用什么样的亲疏来衡量我与云华之间的关系,阿爹既说有恩就要报,我思量着,平衡出了利害。
于是挪过身子,伸手替他选了一条银灰为底面檀色为衬的发带,云华修长的五指穿过发丝,发带绕着他的指尖缠上柔顺的黑发,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只一会就束好了头发。
云华起身走出屋子,我跟着往外走,云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阿蘅就如此回去吗。”
我低头一瞧,才发现裙摆上沾了好些黄泥,飘带也在后山被扯得皱成一团,我往屋子里走,皇帝也跟着进来,云华伸手将它拎了出来,皇帝也不敢反抗,只哼哼唧唧地在地上打滚表示自己的不满,当然云华完全不理它。
我这厢刚整顿好,算着时辰回去也正是时候,却见得远处有一人急急忙忙地往这头跑,因为太快,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他面色涨红,累得喘不匀气,我认出他是阿爹院外守着的侍从,我还吩咐了他要煮醒酒汤。
“怎么了,是阿爹的事吗?”我问道。
他的手微微颤抖,指着阿爹院子的方向说:“出事了。”
“你慢慢说。”云华的声音清冷而平静。
那个侍从略略镇定下来一些,声音却嘶哑着变了调;“沧琅王……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