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睁开眼,黑蒙蒙的一片,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可大哥人已经不见了。我恍惚记得自己应当是睡了过去,鼻尖绕着灯烛微微的焦糊味,而后是柔软馨香的被褥,我翻了个身,困意又渐渐漫了上来。
第二回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偏了方向,我急急下了床,随意收拾了一番,竹青正在院外头,见我出来喊了一句:“不用早膳了吗?”
“可要来不及了。”我回道。
正巧路上遇着了流景,他喊住我:“冉蘅仙子这是要去哪?”
我尴尬一笑,咳嗽一声,正了正自己的身份,这回我是东道主,可不能掉了面子:“我是来瞧瞧还有没有未入席的宾客,你来的也太晚了一些。”
流景拿出袖中的请帖,翻了翻,“我来的也算早,宾客尽然都到了吗?那这时辰写的不对。”
我接过一瞧,与大哥昨日告诉我的要迟了三刻,我松一口气,“我刚才不过诓你。”
他眨眨眼,似乎看透我一般。我脸皮厚,不慌不忙地将散落的头发别回耳后:“走吧,我领你去。”
厅上却是没有许多人,只大哥与几位长老在攀谈,“我就领你到这了,后面还有事情要我去打点。”
我向流景挥手,他只点点头走向人群中。
我回了院子,换了身妥帖的衣裳,去备宴的厨房瞧了瞧,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大哥安排的妥当也不需我吩咐什么,我只叮嘱了昨日入冰窖的酒要适时拿出来。
我掐着指头算还有些许时辰,适才没有瞧见阿爹,睡到这个时辰也不应当,况且我昨日还叮嘱过的。
我有个不好的念头,才推开房门就好大一股酒气,平日他的念叨我是左听右出,果然我们的脾性没差,谁也不听谁。桌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白瓷瓶,地上还落着一个,边上是大滩的酒渍。
我见床上的身子昏沉,便退了出去,只吩咐人正午前一定要喊着阿爹起来,“醒酒汤现在就可以备下了。”
我才走出院子,竹青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我问。
“我正打扫院子里的碎叶,天上又哗哗地落下一大堆,又不是秋日,可真奇怪,这绢布是我扫落叶时瞧见的,不知哪里落下,我见上面有字,想也许是朔方君的恶作剧,却又怕是旁的要紧事就拿来与你瞧瞧。”竹青比划了一圈,气鼓鼓的问道,“是朔方君留的吗?”
我扯一扯她的面皮:“不是,朔方已经在席面上了,你也去寻个地方与他吃酒,别管那些落叶了。”
不知是谁留了口信,让我在后山等一个人。
我没得思考那许多,宾客陆陆续续地到了,二哥他们各自招呼着,我也闲不下来,还受着羽族族长的夸赞,实在愧疚难当。
云华后头也到了,绕开招呼的小仙侍,径直上前来将赠礼递与我装着不经意地询问:“我的席面在哪里。”
我接了沉甸甸的礼物,挥手一指,又觉不妥当,唤了旁的仙侍:“你领着云华神君去。”依他神君的地位与琅山的长老们不差,平席也是当得的,况且还是大哥指定公证的人。
“我晓得了,不用旁人领路。”他驳了仙侍,又来问我,“那阿蘅的在何处。”
未等我开口,有几个小辈们凑上前,一脸崇拜地瞻仰起云华,恰好将我与他隔开些距离,他本想脱身,另几个旁系的族亲瞧见了,也热络地上前招呼起来。如此,也省得我费心思招架,于是接待起后来的宾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席面上总算满满当当,我可能松一口气,蹲在一处角落喝几口解渴的水。
我还没恍过劲来,另有人七手八脚地将我从席面上拉了出来,塞进屋子,再有人蜂蛹了进来,拿着衣裙,发簪还有三两双手替我擦着脂粉,涂起口脂。我勉强缓一口气问道:“这是做什么。”
“替您打扮梳妆,今天可是个大日子,马虎不得。”
我知道呀,晨起时已经束了发的,我拿铜镜照了照,她们这给我编的又是什么发饰,为何如此隆重。
“我觉得原先的装束就已经够了,今日可不是我的主场。”
“可小姐是呈献重要信物的人,得更考究些。”她们嘴上应答我,手上仍不放松。
“啊?如何是我。”我有些急,“你们弄错了吧。”
“大公子就是如此吩咐的,我们只管着做。”
大哥吩咐的……我觉得这事有几分真了,可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也不提前与我商量,让我有个缓和的劲,又想也许是觉得我会躲麻烦断然拒绝,可这般赶鸭子上架也不是我所设想的啊。
我又举起铜镜,仔细端详起来,复又放下,“我需要做些什么吗?还有礼仪什么的,你们与我说一说。”我生怕自己做砸了,丢了琅山的脸面。
“你只跟在我身后走便是,旁的也无需做什么。”大哥是如此对我说的。
他今日穿着白色银边的内衬,外一件沉沉的紫金滚边霜色长袍,乌发齐整地归拢镶着珠玉的发冠,瞧着一派贵气,眉宇间亦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少年意的锐气。
我站在他身后,有些紧张,手里端着盛有玉佩发冠等物的托盘,其实按理这事物原轮不上我呈献,族中的显赫的长辈不缺,二哥也高于我前头,可这指派,却是大哥定的,旁人自然不能置喙,只苦的我绷紧一根神经,不敢放松。
人群分立两旁,他顺应着青石板铺就的长路,跨上白玉的台阶,我缓缓跟着走,抬眼便是他宽厚的背脊。
一步一步,走得平稳缓慢,我见着他站在了高处,我也没有落下,紧跟着站在旁侧。
之后由长老们绶冠,狼爷爷亲手为他系上配饰,这礼便成了。
我已然在奉上物件后退了下来,在底下瞧着拍手叫好,依大哥轩昂的气宇这一生倒不会平凡。
礼既已成,席上热络起来,我也躲去一边吃起酒,这半途觉着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了下来,转头一看原是羽族族长的半截手臂:“小娃娃,怎么今日不见你阿爹。”
“不瞒旁人,阿爹正在屋子里头准备打点,迟一些就来了。”我面上带着笑,敬了一杯酒。
“我还记得你在青丘时的样子,临场不惧,颇有几分胆魄。”他仰头喝下,大声地说道。
我笑着接受夸赞,又听得后半句,与他的儿子很是相配,忙又劝了几杯酒,谎说要去后院还有事情要交代,脱开身去。
夸奖可以,攀亲事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既已经脱了身,就不再想着回去,转去屋里换件轻便的衣裳,后才想起绢布上的字,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