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进来!”胡文善说着,放下手中两本书,就看见灰头灰脸、衣服脏乱的刘达走进来说道:“三少爷,已按您的吩咐,我在龙泉、处州府城等地买了三百二十斤硝石,五百七十斤各类胡麻、菜服子、黄豆、菘菜子、苏麻、芸台子、茶子、苋菜子和大麻仁等下等油,还买了六十五斤猪油、羊油等,只是身上钱不够了,要不然还能多买一些猪羊油回来!”
“这些天辛苦刘叔了!这些油脂已经够用一阵子了,等用完后,再去买不迟!”胡文善一边说,一边递给刘达一杯茶,继续微笑说道:“这一路可还顺利?可有人问你购买硝石、油脂作何用?”
“一路上倒还挺顺畅,只是在处州府买硝石和油脂进入咱们龙泉县城的时候,从渡口入城时城门官卫查询了一番,后来听到我说是咱家老太爷采买的物事,就放行了!哈哈哈!”刘达说完,咧着嘴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阵子着实是辛苦刘叔了,在家好好歇息几天吧,等歇息够了,就去新窑上看看!这次新窑不烧青瓷了,烧出来的东西,用来制作其他物品,到时候你肯定喜欢用的!”胡文善也笑着说道。
“三少爷,可是日常起居不可缺少的么?”刘达笑着问道。
“哈哈哈!不要心急,到时候恐怕不让你用都还不行呢!”胡文善笑着回答。
喝了几口茶后,刘达就告辞离去了。胡文善继续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后,秋月已端来了饭菜,吃了午饭后,依旧拿着书本在院子里走着看了两刻钟。
小憩了半个时辰后,再次来到了张三丰居住的院子里,张三丰已在琴后坐好了,正在调试琴弦,见到胡文善已走进院子,便开口说道:“无量寿佛!文善孩儿,我知你如今已能弹奏一般的曲子了,但这瑶琴的弹奏指法,还剩‘滑音’几个指法你尚未学会,今次就教你吟、猱、撞、唤、进复、退复、分开等最后几个指法吧!”
说着,张三丰便将“吟、猱、撞、唤、进复、退复、分开”等指法一一演示给胡文善看,演示完后,每一个动作再单独讲解一遍,讲完一个动作,便让胡文善实际演奏一次……
待将全部动作让胡文善一一学会后,胡文善便弹奏了几首曲子,此时张三丰便说道:“文善孩儿,这几首曲子弹奏得不错!只是明日去比斗,我还是担心在琴技上你不如吴江梁用行,梁用行出生富室,少时成名,定然心高气傲,非一般才艺能打动其心!”
“老张,这事儿啊,我也想过,所以我们不能圄于固有思维里面!我们得要有田忌赛马的思维,以己之短去斗彼之长,焉能取胜?所以我们必须要好好分析彼此长短之处!”胡文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文才大师痴迷围棋,我们就可以在围棋一道上胜过他!而长洲唯亭张子宜张先生,必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不可能也与其比试棋艺之道!吴江梁用行梁先生,想必更是经纶之才!‘琴、棋、书、画、礼、乐、射、御、书、数’中,只有‘数’我不输于这两位先生,其他均是必输无疑!再说比数在此时本已落了下乘,更不可能与两位先生都比吧?上次我听你说张子宜张先生‘七岁习诗经,过目成诵’时,我就想好了如何取胜于他!咱们不是要比‘琴、棋、书、画’吗?那我就与其比‘书’好了!”
“书?无量寿佛!文善孩儿,你确定你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能胜过张子宜?”张三丰一脸惊奇问道。
“此‘书’非彼‘书’!书法一道,现如今我定然比不过张先生,但张先生不是‘过目成诵’么?我特么也能过目不忘啊!所以就与他比背记书本内容好了!这不违背‘琴、棋、书、画’中的‘书’吧?当然,张先生浸淫此道数十载,所以也不能与他比试儒家学说的书籍,我们可以比试背记文才大师的佛家典籍啊,比试都未曾看过的佛家书籍,你看如何?”
“哈哈哈哈!妙!妙!妙!此法真是最好不过了!文善孩儿,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啊!”张三丰边笑边捋须如此说道,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老张,你这话在我耳里听起来,都不知道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要不你给我想一个不落下乘的取胜之法?”胡文善一脸促狭的笑意说道。
“无量寿佛!文善孩儿,老道我都怀疑你是否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剩下吴江梁用行呢?你如何才能在琴艺上取胜于他?也是背琴谱?那你可不一定能胜过他喽!”
“哈哈哈!老张啊,你不能总是怀疑我啊!放心好了,梁用行梁先生,我也有取胜之道!这三人,我必要拜入其门下学艺!明日去了,我便告诉你如何取胜!哈哈哈!”胡文善笑着,便收起琴放置好后出了张三丰院子。
第二日卯时三刻,张三丰看着胡文善做完了一整套今晨要教的动作后便说道:“文善孩儿,昨日我已去信与文才大师简略说了今天要去清修庵堂,辰时二刻我们就出发吧?”
“去之前,我是不是要与我祖父、父亲商谈一下?还有,是骑马还是坐车去?”胡文善想着,这也算是一次小小的出远门了,要是一路走过去,也不算近了。
“你祖父昨日巳时来我这里,我已与之商谈了,你父亲那里,等我们今日比斗之后回来了,你再与其相商吧!从这里去清修庵堂,骑马坐车都可,只是坐船最是舒适,沿着龙泉溪水顺流而下也快,就坐船吧!去吧,卯时二刻,我在门外等你!”张三丰说着,便独自转身去房里了。
胡文善从张三丰院子出来回到自己院子里,就看到门口角落处佑安早已备好了两桶水。心里不禁想着:自佑安来到这里后,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自己每次从张三丰院子回来了,清晨或是深夜,佑安都备好了水在这里。这个小书童倒是办事极有分寸,心思剔透!不读书真是可惜了!
一边想着佑安此事,胡文善一边就着佑安提来的两桶水快速冲洗了一遍身上汗水,找来衣裤穿好后便让秋月将佑安找了过来,对佑安说道:“佑安,今日里我要与先生出去一趟,估摸着要到申时左右才能回来。从今天开始,我房间里面所有的书籍,你都可以拿去看,笔墨纸砚,除了老爷买给我的徽墨和宣纸,你都可以用,往后你便跟着我一起读书吧!”
“三少爷,小人……这个……恐怕不合适!您是要读书考功名的,小人能跟在您身边就已是莫大的幸事了!这笔墨纸砚,小人……小人就更无福消受了!”佑安一听胡文善说以后自己可以读书写字,实在是未曾奢望过,还听说可以用胡文善自己的笔墨纸砚,更加不敢相信了。
“佑安,我不是在和你玩闹,我不知道你的家世到底如何,但我知道你识字,就因为你识字,所以我才跟老爷讨了你过来做我的伴读!而让你来做我的伴读,不是因为我少了一个给我提书篮的人,提书篮谁不能做?我也不希望你这一辈子只是一个能给我提书蓝、提两桶水让我冲洗的人,我更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自立门户,做你想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人!人生一辈子还很长很长,要走的路更长,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考不了秀才,取不了秋闱?这世间,凡事只有预则立,不预则废!”
胡文善喝了两口秋月端来的温茶,继续说道:“你妹妹秋月在我身边两年多了,我也未曾教过她半点往后用得着的东西,所幸今日里我便一并跟你兄妹二人说了:从今往后,佑安你跟着我一起读书,但凡我的书,你都能看!笔墨纸砚,你都能用!能学到什么程度,到底是能中状元还是六十岁的老童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用心深浅!”
胡文善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茶水,便转头对秋月说道:“秋月你跟着我学岐黄之术吧,不要觉得女子就不能从事医者所为,汉武时期的义妁,东晋道学大家葛洪的夫人鲍姑,北宋嘉祐年间的张小娘子均是史上留名的女医者,其中汉武时期的义妁更是因医术高明而专为当时的皇太后治病!这世上十个人中,至少有四个是女子,女子给女子诊病开方,不是更好吗?所以从今往后,你也不要总是去找各个院子里的婢女、小厮玩耍了,我今日申时后回来,会给你们各自买回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你们先看着学习,不明白的就来问我!算了,就说到这里吧,我要出门了,你们好自为之!”
等来到大门外,胡文善便看到张三丰等在门口。见到胡文善,张三丰便说道:“文善孩儿,你祖父已为我们安排好了舟船,就在你们学塾旁的渡口处,咱们走吧?”说着,便当先大步往前走去,胡文善跟着后面追上去了。
一路上都是三三两两的去学堂读书的少年们,因此前就已识得胡文善,只是不知道胡文善身边的老道士是谁,此时都纷纷向胡文善投以询问的目光,胡文善便向着大家一一微笑着。等经过“劝学堂”学塾来到十几米宽的龙泉溪边,便看见了一个一丈见长的小渡口,用石头和横木搭建的码头边上停着一艘上一世曾经游玩乌镇时乘坐过的乌篷船类似的船只,五十多岁的船夫双手握着木浆站在船头,见到张三丰和胡文善二人来到渡口边,便张嘴憨笑着行礼道:“小人见过道长,见过三少爷!”
“有劳了!”张三丰还了一礼,便率先上了这乌篷船。胡文善也学着张三丰施了一礼,跟着上了乌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