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白参那个混蛋!”白染鱼破口大骂,“我娘若不是遇见他,何至于……”
他记得小时候娘教他念书,念到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登时便摔书骂道,说好的生死相许,怎么委曲求全的全是女子?
当年他便为娘亲不值,如今想来依然忿忿不平,他娘埋葬了自己的梦想,为白参洗手作羹汤,又换来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死”字。
白染鱼胸口发闷,正欲再接再厉骂些狠的解解气,猛地一口气没接上,顿时咳嗽不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吕岫沨拍着他的后背,温言道:“既是有情,你娘应不后悔,更何况她还有了你,到底还是欢喜的。”
“……可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
白染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了声响,漆黑的睫毛无力地低垂,撒下黑色的扇影,月光朗朗照在他身上,却显出颓唐之色。
吕岫沨僵住,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他,鼻息沉沉,竟是睡着了。
只有一颗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沿着他的脸颊,滑入吕岫沨的手掌。
吕岫沨瞧着那颗剔透的泪珠,一动不动,生怕它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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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岫沨躺在自己的床上,冲着眼前一团浓黑叹了口气。
白染鱼醉了,嘴里的故事支离破碎,可这随意的几笔勾画反倒勾起吕岫沨的好奇心,勾得她临睡前把白染鱼相关的谍报又看了一遍。
起初调查白染鱼时,她让则阳直接和她说结论,那时他们还互相看不顺眼,她嫌白染鱼孟浪轻浮,他恨吕岫沨暴力凶残,所以她懒得细看。
如今再看谍报上那些普通的字眼,一个个好像活了,跳起来排列组合,为她演绎一出悲欢离合。
白染鱼的娘名叫宇文桃,她遇见白参之时,正是桃花飘落的上巳节。
潺潺河水边,艳艳桃树下,人们身穿彩衣,互相泼水嬉闹,宇文桃却一脸肃然,手握钓竿端坐在岸边,和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只肥肥的鳜鱼,慢悠悠地穿过水草,向她的鱼饵游来。
宇文桃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鳜鱼,唇边卷起梨涡。
不料那只鳜鱼却乍然掉头,瞬间加速,朝另一个方向冲过去。
“臭鱼!赶去哪儿交配?!”宇文桃气得跳起,视线顺着鳜鱼游动的方向,看见了另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钓客,立在上游处。
彩色的人群中,独他白衣胜雪,虽看不清面容,单是那持杆的潇洒之态就叫人移不开目光,宇文桃不由自主收好钓具,朝那人走去。
哗的一声,鳜鱼咬钩跃出水面,那人抬头一笑,风吹桃花,他却比桃花还旖旎。
宇文桃趁机扬手一个飞镖削断鱼线,扑下鳜鱼抱起就跑,只留下一句“我不会把鱼让给你的!”便逃之夭夭。
她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白衣钓客果然跟来了,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直跑到再无一丝气力,连喘气都嫌累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只听白衣钓客哑着声音道:“姑娘……你的手……流血了……”
宇文桃一看自己的手,果然是一掌的血,想来是被鳜鱼的刺划伤了,他追了自己一路,竟是为了说这个。
白衣钓客从怀里掏出汗巾,给宇文桃包扎好便要离去。
“唉,你叫什么呀?”宇文桃突然问。
“白参,是参商的参,不是参加的参。”白参一本正经道。
宇文桃笑了:“就是人参的参呗——”
白参正想反驳,宇文桃却甩了甩手中那条已经魂归天际的鳜鱼,问他:“你吃松鼠鳜鱼吗?”
白参怔住,旋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