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以前没看过钟季柏训练,心里存了点别扭,想在喜欢他的女生中显得与众不同,不爱跟在里面扎堆。
倒好像意外地达到了效果,让钟季柏觉得她的确与众不同。
一个从来没越过界表达过度热情的朋友突然告白是怎么回事。钟季柏第一感想是:恶作剧?
再加上他是被京芷卉叫来的,她还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相必两个女生之间有什么赌约,输了拿自己开涮。
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拒绝后才觉出点不对劲,云萱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洒脱疯笑,难过的表情分外真实。回想起来,告白时的忐忑也分外真实。
意识到对方有认真的可能,钟季柏的反应其实近乎落荒而逃。
过了几个小时冷静下来,有什么可逃?
自我宽慰:反正本来也不喜欢云萱,拒绝了是好事。
可是后肩和胳膊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着,很难被忽略。
云萱进了球场,很快从场上乱窜的人群中辨认出他,走到距离近一点的看台。
不过钟季柏没给她坐下的时间,往那方向瞟一眼,径直跑了过去,盯着云萱手里的矿泉水:“是给我的吗?”
不是。云萱怕自己话多说渴了,来的路上在小卖部买的,谁知对方主动要了。
见女生没有反应,男生催促道:“拿来,我喝一口。”
“……”
云萱勉为其难递过去,趁他喝水从看台上钻出来。
钟季柏倚在场边栏杆上,朝着球场方向,好像还在关注其他队员的投球情况,只分了一半心思来和她说话,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云萱气得瞪他:“我知道我们现在关系有点尴尬,正因为这样才更应该聊聊。”
钟季柏目光没完全在她身上,但也感受到她在瞪人,心里有点恼火,这尴尬是谁造成的啊。
“有什么你就说吧。”
“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忘性大,别人不提我不会有什么负担。你倒是应该去跟京芷卉和柳溪川聊一聊。”
“对不起啊,她们只是为我抱不平。我已经跟她们说清楚了,她们以后不会再跟你较劲。”
两人沉默了几秒。
钟季柏重新开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
他话没说完,被飞过来的篮球打断了。等他已经轻易地把快砸到她后脑勺的篮球拂开,她才注意到这个球的存在。
而这恰恰提醒了云萱,自己和其他人正是被他平时这些无意之举扰乱了心智,产生了错觉。
“我到底是怎么?”
男生见她条件反射的脸红,决定还是不问为妙:“没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去接着训练了。”
云萱点点头,从他面前让开。
“那个……”
钟季柏回头,询问的眼神看向云萱。
“我们还可以做回朋友吗?”
本来就是朋友,是你非要折腾这么一出……
男生无奈地点点头,感觉云萱并没有那么与众不同,和其他女生差不多,也变成了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
谢井原放学后直接去老刘家补课,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客厅沙发上反常的少了个人人,倒让他有点不习惯。
进卧室看见床头一张蓝色的脸,吓一跳。
开灯后钟季柏还嫌刺眼,抬手遮了几秒,嘴角一高一低地得意笑起来。
谢井原无奈地歪过头:“你干嘛睡我这儿?”
“我还以为你夜不归宿了。”
“夜不归宿去干嘛?”
“私奔了呗。”钟季柏半天手忙脚乱抄作业,半天在体育馆训练,一整天没和他照面,捱到这时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嘲他,“今天早上听到三个版本的故事都以‘手拉手在细雨中奔跑’开头,以‘天长地久’”结束。”
谢井原故作淡然,走到书桌前放下书包:“说明这个班编故事没什么创意。 ”
“那——是。”钟季柏笑眯眯盯着他,“想的还不如做的有创意。”
“早上就是发生了点意外。”
“意外之喜吧。那晚上又发生了什么?”
谢井原诧异地回过头:“我不是给你发微信了么。”
钟季柏蹙眉挠挠头,翻弄手机:“哦,我登了网页微信没退,它不提醒。去老刘家?你还需要补什么课?”
竞赛保送这些事现在已经不太让人郁结了,没必要再议,他岔开话题:“我给你报备你都能漏看,你不是真的关心我。”
“被伤了心怎么关心?”男生飞快地捂着胸口入戏。
“去你的。”这边冷着脸漠不关心。
“为了补偿我,今晚换你睡沙发。我已经和你的床锁了。”
“行,睡你的吧。”
谢井原从书包拿出本册在桌上摊开。
“你怎么开始用乐佩公主的本子了?”
“……什么公主?”
钟季柏无言地指了指他手里朝向自己的粉紫色笔记本封面。
“京芷卉的错题集,我帮她找点练习题。”
“牵手牵出感情了是不是?花心!”
“给她补补数学就花心,那老刘给多少人补数学?”
“你怎么不给我也补补数学。”
“你和数学没什么缘份。”
“我和你有缘份不就行了?”
“你再满嘴跑火车今晚别睡了。”
钟季柏笑着靠向枕头继续玩手机。
过半晌,房间另一端重新响起一句:“你为什么会知道公主的名字?”
***
给京芷卉做题型梳理持续了几天,从她错题集里挑出题来去题库里找同类,排版好打印出来,就这种粗陋的试卷,制作起来也很花时间。
再等她做完题返回试卷批改更正解题步骤,如果她不明白还得给她讲解,时间又成倍地耗费。
结果老刘辅导自己避过集训所节约的时间,都花在辅导京芷卉这儿了。
谢井原不禁有点哑然失笑。
意见最大的人是钟季柏,半夜两三点频繁被打印机运作的声音吵醒,嚷着再也待不下去了却又只是动动嘴皮,真不知道一个赖在别人家赶都赶不走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抱怨环境不如意。
不过他倒是理直气壮地嫉恨起了京芷卉。
早自修前,谢井原找出头一天的试卷递给京芷卉,女生刚转过身,试卷就被钟季柏一把抽走。
“让我看看是什么真情批注。”他越过后桌质问谢井原,“这就是你影响我睡眠的成果?”
溪川还没来上学,错过了她热爱的八卦环节。
云萱飞速回头填补这个空缺,追问:“他怎么会影响你睡眠?”
“他老给笨京打印东西,我睡不着啊。”
云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瞪大眼睛看向谢井原:“你们住一起吗?”
男生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攻击点还在钟季柏那边:“鸠占鹊巢。”
钟季柏:“平时兄弟兄弟叫得挺亲切,到关键时刻就成了麻雀,麻雀搭窝各顾各是吧?”
又文盲了。
谢井原不讲情面地指出:“是喜鹊。”
云萱和芷卉互相使了个眼色,从座位上退开,靠在窗边观战。
钟季柏:“你现在添口彩已经没用了,前两天是谁说我跟数学没缘分的?裸眼鉴缘分,不要太无情!”
“讲道理,我才帮了她两天,已经帮了你两年。”
“所以才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谢井原好脾气地笑起来:“你跟女生争什么宠?”
窗边,云萱小声对芷卉耳语:“这话听着不太对啊,意思是应该跟男生争宠?”
芷卉回以耳语:“我现在不觉得谢井原喜欢柳溪川了。”
钟季柏还想缠斗,余光瞥见吴女士从窗边走过去,嗖的一下转身坐正。
云萱和芷卉比他反应慢半拍,也以最快速度赶在吴女士进门之前回位坐好。
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都在惋惜:柳溪川倒霉了。
第一节英语课,吴女士提早过来连带占了语文早自习讲昨天的一套题,溪川赶在这节骨眼上迟到无疑是自作孽往枪口上撞。
芷卉留了一只耳朵听课,坐立不安地焦虑着,给溪川发了条提醒微信。
不过溪川没回复,也许在路上没顾上看手机。
要是到门口前都没看见就糟了。
女生正又一次垂眼看向抽屉里的手机确认有没有回复,吴女士突然一拍黑板,在讲台上大喝一声“谢井原!”
气势令人胆寒。
芷卉一哆嗦,手机从手里滑在地上,发出不小声响。
偏偏右边隔着走廊的梁涉还闻声转头看向这边地面,几乎给吴女士指明了视线落点。
芷卉不敢弯腰去捡,也不知吴女士有没有看见,低着头紧紧攥着面前的教辅书,全身僵硬。
身后响起男生起立时拖动座椅的声音。
吴女士的视线转向后面:“你来说,这句怎么译。”
隔了几秒,谢井原连一个单词都没说。
以他的水平不至于啊……芷卉心里寻思,难道也在走神不知道讲到哪儿了?
芷卉往左边挪了挪身体,把试卷推到右侧,在估计他能看见的范围了用手点了点讲到的题。
“Keep calm in an emergency, or it can bring out serious consequences.”男生流畅地说出标准答案。
芷卉正暗自窃喜还有点默契,没想到吴女士调转了矛头:“京芷卉,不需要你这么乐于助人。”
女生老实把头埋下去。
认罪态度良好。
吴女士没再为难她,回去继续打击谢井原:“高枕无忧了是吧?哪个大学给你寄录取通知书了?”
谢井原没有上课睡觉被批评的经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能让她满意,只好面无表情地站着。
场面僵在这里,吴女士也逐渐觉得下不来台,怒气积累到峰值,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前门口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
溪川平时从来不走前门,因为后门直接面朝校门,她绝不可能绕远路。
然而,睡过头造成的后果,在溪川眼里,迟到事小,没吃早饭性命攸关。所以她进校后没直接到教室,而是先绕道去反方向的小卖部了。
平时她也习惯手机支付,只要在付钱时拿出手机就能看见那条重要提醒。
偏偏小卖部老板娘对这位漂亮妹妹充满怜爱,在付款之前把她推出店去:“赶紧去上课吧都迟到了,下午一起付。”
反正每天下午第二个课间她都会像上班打卡一样再出现。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致命的巧合。
柳溪川同学就这样,带着好心人的温暖,捧着一只肉松饭团,开心地奔向了教室,这扇前门像惊险小说里的“死亡之门”一样向她敞开。
其实没那么严重。
她当然没有被吴女士提刀杀掉,只是迟到进门看见第一张脸是吴女士着实有些惊悚。
她不过是冲得太急又刹不住车,一个趔趄,失去重心,膝盖着地,跪倒在讲台下,为了保护饭团不落地占用了双手,而没办法抢救从书包侧袋飞出去落在吴女士脚边的手机。
教室寂静两秒。
前排有人忍不住嗤笑又被吴女士瞪到无声。
溪川举着饭团拍拍膝盖站起来。
吴女士弯腰捡起她的手机,看见了那条新消息提示——
京京:
溪川你先去医务室装个病吧,吴女士来占…
后面缩略了什么内容,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人固有一死,或死于助人为乐,或死于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