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井原正准备从操场回教室,在草坪上踢球的男生喊着“嗨”朝他跑过来。
出于礼貌,他原地等待,并看清了那是一年级的竞赛班后辈,长着张可以随意招蜂惹蝶的脸,是位混世小魔王。
谢井原有点应付不来他那种低龄粉丝般的过度热情,总被尴尬得不知所措。
祁寒确实是粉丝,谢井原虽然不常出入竞赛班,开学以来只有两次被竞赛班老师叫去帮忙批改测试,但依然是传说中的神人,地位不可撼动那种。
“没想到学长挺爱运动的。”他跑近后说。
“不爱。”
“可最近老看见你来跑步。”
“罚跑。”
“为什么?又转班让表?”
这次谢井原干脆没有回答,冷淡地看着他,眼神写满“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热场寒暄变成了冷场寒暄。
祁寒人生第一次觉得聊天这么困难,只好言归正传。
“听说你这次准备参赛……”
“别紧张,明年集训我不会去。”男生有点厌烦,手抄着口袋,随时准备走的架势。
祁寒愣了愣,反映过来:“啊你误会了,我不是把你当做竞争对手,其实我……”
话说一半,也不知他余光瞥见什么,突然侧过脸压低声音:“快假装在跟我说正经事。”
话题进行到这个转折才让谢井原起了点好奇。
“难道我跟你说过什么不正经的?”虽然不知道突发状况因何而起,男生无奈道:“证明两圆相切后对三个圆用根心定理可知三线共点,结合那个直角可知四点共圆,最后得出结论。”
三五个女生嘻嘻哈哈吃着冷饮从身边经过。
祁寒蹙眉,又很快舒展:“哦——我上次证不出的题?”
“嗯。”
他眉毛重新拧起来,那已经是上周,还是上上周的事了。
当时谢井原只是在他和其他同学为两种解题思路争得面红耳赤时路过并轻笑了一声。
现在回想起来,他笑大概是因为两种都不对,而他们还吵得那么认真。
“你记得我不会做的每一题?”祁寒错愕道。
“……”
谢井原十分后悔三分钟之前当他喊自己的时候没有更快地逃走。
见女生们走远祁寒松了口气,终于回归主线剧情,开始解释紧急局面的起因。
“暑假我和朋友一起吃饭,有个隔壁桌女生过来要我微信,当面不好拒绝我加了她,回家后拉黑了。没想到是一个学校的。”
“可能来找你叙旧吗?‘真巧啊我是被你拉黑的女同学’。”面无表情地嘲讽。
“……哦,有道理。”男生恍然大悟点点头。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虽然被女生要一次微信是你人生的华彩,但人家也许每天都在要新微信。”
谢井原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低年级小朋友原地感叹——
毕业班的人果然是准大学生,心智这么成熟!
盲目崇拜就是这么来的。
与此同时,吴女士回到办公室还觉得不解气,两年来K班已经几乎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虽只是阳奉阴违,但至少表面尊敬老师遵守纪律,即便是吊车尾的,也有副市重点高中生的样子。
如今倒好,世风日下,没想到不仅差生难管,成绩好的毛病更多。
正在生闷气,年级主任凑过来问:“小吴老师,你们班的谢井原数学竞赛报名了吗?”
“报了。”
年级主任欣慰地点点头:“报了就行,也能拿个奖回来。”
吴女士思索片刻,提醒道:“我们的要求是不拿到一等奖就不给他保送名额。”
“小吴老师,”年级主任本来没当回事,乐起来,“不说严重点,这些孩子他不当回事,谢井原表现一向不错的,敲打敲打就可以了。”
吴女士加重语气:“规矩制定了就是要去遵守,否则没有人会把规矩当回事。”
“好歹是年级第一,不给保送有点说不过去啊。”
“能力不是能拥有特权的理由,能力和责任成正比,他们反而更应该守规矩,承担起给其他人做榜样的责任来。”
年级主任没弄明白她怎么突然变本加厉的较真。
估摸着K班大概又惹她烦了,年级主任打着哈哈出了门:“好好,小吴老师,听你的听你的。我先去上课。”
早自习时吴女士大发雷霆,虽然骂的是柳溪川和京芷卉,但也有杀鸡儆猴之效,全班都瑟瑟发抖。
第二节课后有人带话让孟冬去英语组,吴女士找。
她就知道要大难临头,不过,有点出人意料的展开。
吴女士数落了一通她开学至今因为叫外卖被值日生逮住扣分和晚自习在外闲逛扣分的记录,敲敲办公桌:“我说过,纪律分扣到一定程度不能给你发毕业证。”
孟冬一贯讨厌班主任拿腔拿调的做派,不以为然地盯着她。
“不过呢,你从现在开始能够收敛一点,老师还是保证你能拿到毕业证的。”
“好的我知道了老师那我走了。”孟冬敷衍地点点头准备脚底抹油。
“只有一点额外要求。”吴女士慢条斯理地说,“老师需要你帮忙监督一下K班其他同学,特别是京芷卉柳溪川谢井原。”
孟冬困惑地眨眨眼,猛地笑出声:“我监督他们?怎么监督?”
“有违反纪律的现象出现,我希望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意思是,让我打小报告吗?”
“是协助老师工作。”
“那要是没有违纪现象呢?”
“可能吗?”
“可能啊,没有的话让我报告什么?”
“没有的话只能是你观察不仔细。”
孟冬垂眼思索,继而抬眼微笑:“吴老师,你说的那三个人,其实我也讨厌他们。”
“这检讨怎么写啊?”溪川撑着头半天没下笔,光嘴上抱怨了。“就迟个到,能写出一千字心得?吴女士自己怎么不写写看?”
芷卉白她一眼:“你何止迟到,你还贪吃,你不去买饭团就没这么多事了。”
“作为一个生长期青少年,我没吃早饭补吃早饭,这不叫贪吃。我吃过早饭再吃一百包牛肉干才叫贪吃。我贪吃吗?我没有。”
“你写呗,你把这些都写检讨上,就可以像冰箱一样去跑步了。”
“那还是算了。”溪川瘪瘪嘴。
提到谢井原,芷卉又有点不安。
听吴女士骂人时的意思,他是睡着了才被叫起来。而课前钟季柏才提过他晚上在帮自己打印试卷。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他睡眠不足?这种可能性让她心里有种沉甸甸的负罪感。
可又想不通,他每天在校课间就把作业做完了,自己这点事情不至于从放学回家忙到半夜吧?还是先别自作多情什么都往身上揽。
乐观地想想,谢井原说不定还要辅导其他五六个女生呢。
不可能吧?
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构思个检讨也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变化。”溪川一边撕着牛肉干一边盯着她观察。
芷卉回过神,睨她一眼:“你这就是贪吃,诚恳地写检讨吧。”
“我写不出来。”
芷卉把牛肉干从她手中抽走放进自己抽屉:“写完才能吃。”
“我的聪明才智不应该浪费在写检讨上。”
“对,你应该实现意识数据化上传云端再租一只机械臂帮你写检讨,行动起来吧。”芷卉讽刺道。
溪川笑起来,伸长腿踢了踢前排钟季柏的椅子:“今天的英语作业借你抄,你帮我写个检讨。”
“免谈。”钟季柏拨浪鼓式摇头,“英语作业你自己本来也要做,检讨是我的额外劳动。不公平交易。”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交易呢。”溪川捧着脸冲他坏笑。
“不抄你的我可以抄笨京冰箱或者全班随便谁的,反正大家自己都必须做作业。”
“除了我,你抄任何人的,我就去向吴女士举报。”
“……你不会的。”
“我一定会的。而且我会每天举报一次,你没有哪天不抄作业。”
“……”
“但是我主动借你抄就不一样。我不能举报我自己,对吧?”
钟季柏沉默三秒。
“好吧,帮你写。”
“双赢。”溪川高兴地在胸前小幅鼓掌,侧身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芷卉伸出手,“检讨解决了。”
“……这也行?”芷卉摇着头把牛肉干还给她,踢踢钟季柏的椅子,“要不……你也帮我写一个?”
“不行,你连你自己都会举报,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耍赖,交易不存在。”
“我什么时候举报我自己了?”
“在校会上‘我是三年K班的京芷卉,同样参与了此次事件,我自愿接受处分’。”钟季柏快速模仿完毕,无情地转了回去。
“那是溪川的主意啊!”芷卉嚷嚷。
“那是你干的啊!”钟季柏没回头。
芷卉噘着嘴继续写自己的检讨。
下午的班会课又被吴女士征用成了英语课,全班士气大减,一天内整整120分钟和吴女士同处一室简直是种精神酷刑。
课前有个小插曲,吴女士给孟冬换了寝室,两个人还为此争论了几句。
孟冬以前住单人间,交的住宿费也是单人间住宿费。她家境挺好的,只不过家住别的区才住宿,明年想报名参加女团选秀,需要经常在寝室拉筋练舞。
吴女士非说学校新规,同一个班要住一起,让她搬到云萱顾钦钦她们那个六人间,对她来说不太方便。
孟冬自然抗议了两句,声称自己有睡眠障碍。
吴女士让她有病去看病,拿病假条回来说话。
其间只有柳溪川帮着质问“既然是学校新规,后勤处应该下了文件,学校官网上也应该有通知,为什么没看见呢?”又遭了吴女士一个白眼。
病假条是开不来的,后勤通知也是没有的。
吴女士以一句“不搬就走读”单方面宣布结束争论。
云萱和顾钦钦算是间接受害者,原本住的寝室虽说是六人间,但实际只住了三个人,人人都分到一张空床堆杂物,孟冬搬过来相当于要来挤占了每个人的空间。
其余所有人因为想到接下去还有一节漫长的英语课就气息奄奄,争辩全没过耳。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些琐事会和自己产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