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离开?还会回来吗?可不可以带月儿下山去玩,爹爹以前都不许,可是跟着你,爹爹应该放心。”牛蛇山寨外面,王月儿拉着赵长生不停地撒娇,两只眼睛直冒星星。
赵长生陪了赵柱三日,可谓形影不离。与此同时,整个牛蛇山也明白了一件事,那个在赵府府兵来攻打牛蛇山时被林仙人留下,之后再无踪影的少年,是林仙人的亲戚。可这少年虽说来自赵家,明知如今牛蛇山与赵家关系已经土崩瓦解,可逢人礼貌相对,客客气气,所有人对他也自然没有成见,反倒喜欢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哥。以前做强盗事,这些人也明白一个道理,看人不能论出生外貌这些,得看眼睛,看一言一行。
“不能!”赵长生摇头,没做任何解释,即便王月儿难得的撒娇,也并不见成效。牛蛇山民来送行,一方面碍于林仙人的面子,一方面这年轻公子确实不错。
“好了,月儿,让赵公子走吧,此行还有几十里路,你可不会舍得让他睡荒郊野外吧?”那位梁姓老者此刻站在王师爷边上,眯着眼睛嘿嘿直笑。
“梁老头,你说什么?”王师爷越听越觉着话里味道不对,怒瞪着梁姓老者。
“亏你还当爹呢!”
两人在一旁争执起来,只惹得众人大笑,感叹这对老古板。
王月儿跑到一旁,独自生闷气去了,赵长生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
“你要回赵家去?”张虎是牛蛇山中知晓赵长生身份的不多几人之一,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闭关勤修,迫于无奈出来了两次。第一次是赵柱被刘黄林接回,他不得不去,只一眼便将那位曾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赵柱认出。他没说话,只道安心养伤。当年他们三兄弟在赵家,赵柱是他们唯一敬仰的人,而今,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曾经的十六岁天才武境,如今落魄到这般模样。第二次,则是赵长生归来,张虎亲自与他交谈甚久,说了许多赵家往事,有些涉及到十七年前的那夜,那位文天伯伯的详细情况,那夜张虎是值班之人之一。而且趁着没人,张虎还转达一则消息,北去三百里,离江都有人候他。
赵长生没有点头,也并不否定,只望了一眼那延伸入林的羊肠道,目光坚定:“或许吧,此行我也不知去何处。但终点,必定是赵家!”
张虎没有多说,上前拍了拍赵长生肩膀,似乎知道这其中缘由,只说了两个字,“保重!记得去一趟离江都!”张虎退回,偶然间仰天而望,他的心思唯有他自己明白,“若没有这一众弟兄以及当年逝去兄弟的孤寡老弱,我或许会随他而去吧。”他是张虎,他也是武痴。
赵长生转身遥遥行礼:“还望众位以后照看好我父亲,小子一定不胜感激,这里先行谢过!”这几天所有人都已经明白,那位坐在木轮椅上的只能望着人笑断臂病夫子,是这赵公子的爹,他们相依为命!有的人哭了出来,不是离别之情太悲伤,而是父子亲情太刻骨!
“小事小事,赵公子放心,赵老弟的事就是我元扬的事,这寨子里谁若对他不好,我手里杀猪刀第一个不放过他!”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拍着胸脯,振振有词真诚无比。
“得了吧,元大汉就你那粗手粗脚能照顾好个什么人,赵公子你放心,以后赵老弟的生活起行包在王婶身上,你回来一定见他活蹦乱跳!”
“还活蹦乱跳,用不来词就别装文人酸夫子,老老实实种田养地……”
“……”
赵长生听着,原本一颗开始冷漠无比的心有些温暖。他道别离去,走了很远还能听见后方的争闹之声,想起了以前王月儿那丫头摊着心扉说的“这牛蛇山里的人啊,不是坏人!”他如今才看懂,却不知道是否晚了。
刘黄林住所,他与赵柱并排,却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刘黄林道:“他让我瞒着你,我知道瞒不住,想了想还是告知于你。不过你以前问我谁教会我修行的,我现在老实告诉你,确实是卢丙山,你已经有所猜测不是吗。老头子不仅选了我,还选了长生,可惜当年这小子实在是,身体差了,别说练气,就是吃都难得能吃饱,身体精气神太差了。卢老头似乎知道你们要回赵家,他离去前叮嘱我,十年之后无论我身在何处何等境界,都务必将小长生引入修行之路。你也别笑我太过于执念,我也怀着私心。只不知道他就这么孤身下去,此行能否安然称心了。”
赵柱没有回头,没有表情,就那么远远的望着那寨门口与众位山民谈笑,随后孤独离去的影子越来越淡的赵长生出神。可惜他不能开口,若是能,他必定要说:“无妨,他是我儿子!”
斜阳,春草,半开的青幽林子。赵长生一个人独行,一步一个脚印。“三天太短了,太短了,若能一直陪着父亲直到父亲直到他终老该有多好。可是,不下这一趟山,我赵长生且活十六载,而今多少又算个修行者,我又算什么,枉为人子?”赵家庞然大物,赵长不怕,虽说待了十年,可赵长生能记着心里的也就那位远在天边的大伯以及那位隔三差五便来探访他们父子的姑姑,至于五年前死去的赵山,死了终归死了,只能默哀。但虽说都是姓赵,赵长生却看得很明白,如今的赵家,不过是那两个狼心狗肺做的出手足相残之事者的一言堂罢了。整整十年,赵长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说!
“十七年前,两个月前,里里外外,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浮现在我眼中,管你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都将水落石出,与我父亲有关的一切债果,将由我去讨回!我是赵柱的独子,我也是修行者!”赵长生深吸口气,步子不轻不重,“何况若是一国一族都踏不过,如何去九山?”
前路茫茫,此路坎坷,可该走还是得走,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都已经欺负到赵柱身上,对于赵长生而言,还有何能忍?
……
牛蛇山下十八里外,是一条大道,通往阙州北边最后一城,名为离江都,由于靠近帝都,比之东顾城还来得繁华。
赵长生一路踱步而行,他不去东顾城,他要去两百里外的离江都,那里有人在等!
身旁车马横行,却只是匆匆而过,且不说而今这世态本凄凉,此刻已近黄昏,自然没一个车队商旅愿意招他结伴。是个平常百姓,遇到强盗劫匪得多分心,可若是个深山出来的江湖武人,那就该他们揪心了。赵长生自然也没去主动,他刚刚度过感气阶段晋入练气第一层,况且他的身体被灵气强化,离牛蛇山后他已经行了数十里路,可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如是闲庭散步。他父亲赵柱曾言,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曾经赵长生不明白,如今稍稍有所顿悟,留风镇到东顾城,再到牛蛇山,这才几千里路,更不是他孤身一人走的,可学到的东西可比他十年读书来得丰富多彩五味俱全更入人心。
“前面那位公子,可是去离江都方向?”
赵长生原本默默低头行路,闻声而望,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旁三五个护卫,配长刀着素衣。车上驱车的老马夫边上坐着一位小姑娘,此刻一手扶着车檐招手而呼。
赵长生停下,一脸疑惑,却不开口。
马车停下,几个护卫手放长刀把上,注视赵长生一举一动。
“公子,你可是去离江都?”那小姑娘再问,嘟着嘴巴,着实可人。
但即便平常时候的赵长生都没有这心思,何况是现在。赵长生略微打量这车队,有些思量,点了点头。
“公子一个人?”
赵长生依旧点头,那小姑娘一拍额头,迷糊道:“也对,这天色都暗了,我们一路而来出来离这十里外有一处小村庄路上无一人,是佳儿糊涂了。”
赵长生望着这个自己没开口便道出名字的小姑娘,不讨厌,也不喜欢,只觉得她像以前的自己,那般无忧无虑。
这小姑娘或许真不适合做说客,没引出赵长生一句话便道明了意图:“我家小姐远远见你孤身一人,可怜得紧,让佳儿出寻问你,加入我们车队,一路上好有个照应,若是碰见山贼强盗你这年纪轻轻送姓名或许可惜了。”
赵长生只是看到那位佳儿小姑娘犹如背台词一般的邀请,着实没什么兴致。赵长生想来想去,却是瞬间明白了某些原因。再看看天色,已经摸黑,这荒郊野外独行不如结个伴。他不怕独行,只是能早一天忙完事归牛蛇山见父亲,他便愿意早两天。
“可以!”赵长生点头答应。
那边名为佳儿的小姑娘拍拍小胸脯,自言自语小声嘀咕:“我当是哑巴呢?”
可在赵柱被赵金割了舌头之后,赵长生最是反感这词,他如今五感早已非常人,瞬间瞪眼过去:“你说什么?”
那佳儿不说话了,吐了吐舌头,“凶什么凶,我让于叔叔打你!”可是说完瞬间便钻进了马车内,似乎生怕赵长生发火。
“好了,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佳儿这丫头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你别与他计较便是!”那护卫之中领头的发话,笑道。
“卢生!”赵长生瞬间回答,在这阙州提赵姓可不是个明智之举,指不定这群人刚从东顾城来。
那位护卫头头没有纠结赵长生姓名对错,依旧一脸笑容,客客气气道:“卢公子,我名于善心,也就是佳儿那小丫头口里的于叔了,但我可没他说的那么凶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得委屈卢公子一下了,我们今儿个还得赶十里路,明个天黑之前才能赶到离江都。外面我们四个护卫四匹马,还望公子去先去马车后面委屈一下,等寻了驿站给你买一匹一同行路,还望谅解。”
“多谢!”赵长生不多言,仅仅两字,便独自朝着马车后面去,坐在后面台子上。赵长生却隐隐听到收刀之声,不由得摇摇头,心说这才是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人人都是吃透了的。
车队继续,颠簸不止,但对如今的赵长生而言,算不得什么。
“于哥,真带着这小子!”
“咳咳!别说话,赶路便是。”于善心脸色不太好,瞪了那多嘴的护卫一眼。
行人默默无声,赵长生闭目养神,盘膝打坐。自从离了那孤峰赵长生每日也就夜晚修炼两三个时辰,白日陪着赵柱四处散心赏春。长生书明言,炼气即是炼心,天才也好资质低下也罢,都非滴水穿石日积月累无以功成。除非你有天眷顾有人照应有奇遇临身,不然只能老老实实苦修,赵长生可不信天,他只信自己,这个道理在他四岁开始别的孩子还在玩耍他便在喂马时就明白了。